第91章 一方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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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把麵發,家家戶戶貼花花。”古晉港的街巷彌漫著年節的喜慶,紅燈籠在簷下搖曳,空氣中飄著蒸糕的甜香。
    一艘從新加坡駛來的蘭芳商船疾速駛入港口,船頭劈開的浪花帶著與節慶氣氛格格不入的急切。三名身著特區護衛軍軍裝的年輕人匆匆下船,未作停留便乘車向古晉城外的蘭芳軍營馳去。
    羅阿福剛安排好返鄉部隊的休假事宜,正準備回家與家人團聚,卻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來者正是陳銘派來求援的三名巨港籍士兵。他們晝伏夜出,躲過荷蘭巡邏艇,在穆西河口的鬆桑港恰好遇到返航的蘭芳貨船。船主聽聞是緊急軍情,連貨都顧不上裝,日夜兼程,終在三日後抵達古晉。
    羅阿福麵色凝重,知道片刻不能耽擱。他一邊撥通蘭芳軍司令部的電話,一邊急令尚未返鄉的一個連隊停止休假,整裝備戰。蘭芳軍司令羅耀華接到兒子電話,立即用司令部的遠洋無線電報聯係香江特區,同時向蘭芳大統製謝銘銓緊急稟報。
    特區駐蘭芳代表處已放假,特區代表也乘班輪回國過年,協調出兵顯然來不及。蘭芳國內軍隊本就不到萬人,若召集長老會商議,必受掣肘。眼下唯一可調動的機動力量,隻有剛回國休整的羅阿福營。
    “他們還有多少兵力未返鄉?”謝銘銓問。
    “一個缺編連,一百二十人。”
    “全派出去!”謝銘銓斬釘截鐵,“隻要撐到特區支援抵達,一切都能解決!”
    就這樣,剛參加完港島保衛戰歸來的羅阿福,還未與家人團聚,未及見戀人陳阿妹一麵,便帶著百餘名戰友再度踏上征程。
    碼頭上,謝銘銓望著日漸成熟的兒子,眼眶微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哽在喉間,終究化作無聲的囑托。
    陳阿妹提著連夜縫製的新年服趕來碼頭,卻隻看到巡邏艦遠去的背影。她攥著報複站在海風中,淚水模糊了視線:去年他回國參戰時說“打完仗就回來娶你”。如今勝仗歸來,卻連一頓團圓飯都沒吃,又要奔赴新的戰場。
    同一時刻,香江特區昂船洲軍用碼頭也在緊急動員。
    接到蘭芳電報,林瀾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做出馳援巨港的決定。特區將派出兩艘990型護衛艦、四艘改裝機帆武裝貨船,搭載海軍陸戰隊第二營,全速馳援。
    碼頭上,林瀾輕聲叮囑隨行的外事主管林薇薇:“屆時見機行事。若條件允許,不妨先收回巨港控製權,恢複巨港都護府建製。相信馬六甲海峽的歐洲商人們,會很歡迎我們將海上保險業務拓展至該地區。”
    一旁帶隊的海軍司令周凱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不由自主地摩拳擦掌。
    公元1843年1月27日,農曆臘月二十八,兩支艦隊分別從婆羅洲的古晉港與香江的昂船洲軍港啟航,向著蘇門答臘島的巨港全速前進。
    古晉距巨港約一千公裏。普通風帆貨船需三日航程,但蘭芳為緊急馳援,特遣兩艘剛從特區中華造船廠訂購的柴油動力巡邏艦。
    這兩艘船長僅三十米,排水量四五百噸,吃水不足三米,配備八缸柴油發動機,最高航速可達二十節。作為近海巡邏艦,主要火力是艦首那門35毫米單管速射炮;采用***彈鏈供彈,射速每分鍾三十發,有效射程一千五百米。甲板上還設有機槍架,可搭載特區外貿版水冷馬克沁重機槍。
    船雖小,在木帆船時代卻具碾壓優勢,尤其麵對荷蘭這般沒落的海洋帝國。當這兩艘懸掛蘭芳三色旗的快艦衝入穆西河口時,港內幾艘破舊的風帆炮艦竟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它們向上遊的巨港揚長而去。
    兩艦繞過被荷蘭當局與土著控製的公用碼頭,於大年三十當天,將整連蘭芳軍送上陳家的私人碼頭,並帶來了特區艦隊已出發的好消息。
    援軍抵達,陳銘與家人終於鬆了口氣。這兩日,門外聚集的土著已超千人。他們念著古怪經文,不斷衝擊大院正門,被陳銘小隊擊斃十餘人後才稍作收斂。
    巨港華人約五萬,但多分散在郊區種植園。近半數人抱著觀望態度,殊不知暴亂一旦爆發,最先遭殃的往往是這些一盤散沙的觀望者。最新逃入院內的同胞帶來了噩耗:郊外數家華人農場已遭屠戮,老少無一幸免。
    陳家援軍抵達的消息,讓巨港殖民官雷克斯上校慌了神。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場精心策劃的陰謀正脫離掌控,滑向危險的深淵。
    他本隻想在卸任前撈一筆,回裏斯本安享晚年,卻未料被他煽動的土著已不再聽令。暴民不但喊出“殺光華人”的口號,更叫囂著“趕走荷蘭人,建立蘇丹國”。
    雷克斯傻了眼,一邊命令殖民軍進入緊急狀態防土著反噬,一邊緊急召來緊跟荷蘭當局的華商李家家主,命其前往陳家大院遊說:隻要交出百萬兩白銀及半數種植園,殖民軍便出動驅散土著。
    這貪婪之徒,屁股底下都要著火了,還忘不了發財夢。
    如此無理要求,自然遭陳家家主陳啟明與陳銘嚴辭拒絕:“今日投靠殖民者賣主求榮,就不怕特區取勝後清算、祖宗怪罪嗎?”
    “祖宗?”李家家主甩袖而去,“我的祖宗就是錢!誰能讓我發財,誰就是我祖宗!”
    一計不成,雷克斯又生二計:強攻陳家大院。隻要在更多援軍抵達前造成既定事實,蘭芳人也無可奈何,且能震懾蠢蠢欲動的土著。他調集一個營的殖民軍,攜三門佛郎機火炮,會同土著圍攻大院。
    佛郎機炮,這十六世紀的老古董,在蘇門答臘的荷蘭殖民軍中仍被視若珍寶。他們不知世界已步入堅船利炮時代,而特區更已邁進機械化門檻。
    帶隊的殖民軍營長雷利亞特少校,是個土生土長的蘇門答臘荷蘭人,一輩子未離開過印尼群島。隻因長著白人麵孔,便狂妄得沒邊,在他心目中,殖民軍就是天下最強軍隊:這盲目自大,與後世的某些國度頗有幾分相似。
    他大咧咧驅開喧囂的土著暴徒,大咧咧將三門佛郎機子母炮擺在距大門三百米處,這是實心彈的最佳射程。又命一營燧發槍手在炮陣側翼列成三段式進攻隊形。所幸他還學了點英軍線列戰術的皮毛,未擺出十六世紀流行的西班牙大方陣。
    “前去喊話,”他對副官下令,“告訴那些醜陋的華人:限十五分鍾內繳械投降。否則,我的火炮將轟開他們的烏龜殼!”
    副官策馬上前,用生硬的馬來語混合荷蘭語高聲宣讀最後通牒。聲音在緊繃的空氣中傳播,院牆後的華人屏息聆聽,手中緊握的武器微微發顫。
    陳銘登上瞭望台,透過射擊孔向外望去。陽光下,佛郎機炮的銅管泛著冷光,燧發槍兵整齊的線列像一道移動的柵欄。他深吸一口氣,轉向身後聚攏的戰士們。
    “兄弟們,”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特區艦隊正在路上,蘭芳的戰友就在我們身邊。今天這一仗,不是為了陳家,是為了巨港五萬華人不再任人宰割,是為了讓子孫後代能挺直腰杆活著!”
    羅阿福拔出*****,槍柄上的大五星在正午的陽光下劃過一道寒芒:“蘭芳軍,準備戰鬥!”
    隨著戰鬥命令的發布,大院裏的華人街坊紛紛行動起來:老人搬來石塊加固圍牆,婦女燒水煮飯、準備照料傷員,年輕小夥拿起菜刀、扁擔,自發組成後備隊;他們或許不懂戰術,卻知道這是在守護自己的家,守護子孫後代的生路。
    牆內,一百二十名蘭芳士兵與十二名特區戰士迅速進入防禦位置。陳家大院的圍牆雖厚,卻難擋火炮直擊,但他們必須堅守,必須為海上趕來的援軍爭取時間。
    牆外,雷利亞特少校看了眼特區產的懷表,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時間到。”
    他高舉右手,猛地揮下。
    三門佛郎機炮同時怒吼,炮口噴出濃煙,實心鐵球撕裂空氣,重重砸向陳家大院的青磚圍牆。
    曆史的炮聲,在1843年的大年三十晌午,於巨港上空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