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陋室藏鋒,狹路逢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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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淩霜就醒了。
不是被凍醒的,也不是被餓醒的,而是被一種奇異的 “充盈感” 喚醒的。經過一夜冥想,體內的妖力似乎溫順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樣橫衝直撞,反而與血脈融合得更加緊密。她甚至能感覺到,斷了的鎖骨處,最後一絲刺痛也消失了 —— 那處傷口,在妖力的滋養下,竟已完全愈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這就是妖力的好處。” 燼羽的意識帶著一絲得意,“比你們人類敷什麽金瘡藥管用多了。”
淩霜沒理會她的炫耀,隻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幹草。土地廟雖然能遮風,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王二狗雖然被嚇住了,難保不會再被柳氏利用;而易玄宸的窺探,更是像一根刺,紮在她心頭。
她需要一個更隱蔽、更安全的落腳點。
昨天從王二狗那裏 “得來” 的錢袋,此刻正沉甸甸地揣在懷裏。五兩銀子,對權貴來說不算什麽,對現在的她而言,卻是救命錢。
“先去租個地方。” 淩霜的意識道,“然後買點吃的,再打聽些消息。”
“算你有點腦子。” 燼羽的意識哼了一聲,“往西走,穿過兩條街,那裏有片‘雜院’,住的都是些做小買賣的、打零工的,龍蛇混雜,最適合藏人。”
淩霜點點頭,將那根七彩斷翎貼身藏好,又把母親留下的半塊玉佩塞進衣領,確認不會外露後,才推開土地廟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
清晨的京城,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氣。貧民窟的街道上已經有了人煙,挑著擔子的貨郎、掃街的雜役、背著書包去私塾的孩童…… 一張張麵孔麻木而疲憊,卻又透著一股頑強的生氣。
淩霜混在人流裏,低著頭快步走。她身上那件破棉衣雖然髒汙,卻比昨天暖和了些 —— 大概是妖力在體內流轉,讓她對寒冷的耐受度也提高了。
路過一個早點攤時,濃鬱的麵香勾得她胃裏一陣翻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兩天沒吃東西了。
她摸了摸懷裏的錢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老板,一碗素麵,要熱的。” 淩霜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刻意模仿的、市井少女的粗糲感。
老板是個憨厚的中年漢子,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衣衫破舊,但眉眼幹淨,也沒多問,應了一聲,麻利地煮起麵來。
淩霜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耳朵卻沒閑著。
早點攤人來人往,三教九流都有,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聽說了嗎?三皇子昨天在圍場獵到一隻白狐,說是要獻給陛下呢!”
“白狐?那可是祥瑞啊!看來三皇子最近聖眷正濃。”
“聖眷濃又怎樣?我聽說啊,三皇子府裏…… 不太幹淨。前幾天還抬出去一具屍體,說是‘病死’的,可我鄰居家的小子在府裏當差,說那丫鬟死狀蹊蹺,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被什麽東西嚇著了……”
“噓!小聲點!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不要命了?”
後麵的話淹沒在一陣急促的咳嗽聲裏,但淩霜已經聽明白了。
三皇子趙珩,不僅性情殘暴,似乎還和 “邪祟” 扯上了關係。柳氏想把淩雪嫁給他,簡直是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 不過,這對她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一個與邪祟為伍的皇子,他的婚事,未必能順順利利。
“麵來了!” 老板把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麵放在她麵前,上麵撒了點蔥花,香氣撲鼻。
淩霜道了聲謝,拿起筷子,卻沒有立刻吃。她看著碗裏蒸騰的熱氣,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會在她生病時,親手給她煮一碗這樣的素麵,放很多她愛吃的香菇。
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有些發悶。
“再不吃就涼了。” 燼羽的意識提醒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人類的情緒太容易影響身體,你現在需要能量。”
淩霜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回憶,低頭吃麵。
麵條很普通,甚至有點夾生,湯裏也沒什麽油水,但對餓了兩天的她來說,已是珍饈。熱湯滑入喉嚨,暖意順著食道蔓延到胃裏,驅散了不少寒意,也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
就在這時,鄰桌的兩個漢子壓低了聲音,聊起了將軍府的事。
“…… 聽說將軍府那位柳夫人,昨天去了‘回春堂’,買了不少名貴藥材,說是給二小姐補身子的。”
“補身子?我看是想趕緊把二小姐嫁出去吧!三皇子那邊還沒鬆口呢,聽說陛下更屬意鎮國公家的小姐。”
“那可不一定!柳夫人手段厲害著呢!我聽回春堂的夥計說,她還問了些‘能讓女子氣色變好、招貴人喜歡’的方子,那夥計給她推薦了‘駐顏香’,說是用南疆的靈草做的,貴得很!”
南疆的靈草?駐顏香?
淩霜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南疆是彩鸞的故鄉,那裏的靈草,或多或少都帶著點靈氣。而所謂的 “駐顏香”,若真是用特殊靈草製成,很可能會吸引…… 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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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為了讓淩雪嫁入皇子府,竟不惜用這種旁門左道?
“愚蠢。” 燼羽的意識在腦海裏冷笑,“南疆的‘凝露草’確實能讓人氣色紅潤,卻也會散發一種隻有邪祟能聞到的香氣。長期用這種東西,無異於在身上掛了‘招邪符’。”
淩霜的眼神沉了沉。
這倒是個機會。
如果淩雪真的用了這種 “駐顏香”,引來邪祟…… 那將軍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她快速吃完麵,付了錢,起身離開。
按照燼羽的指引,她很快找到了那片 “雜院”。
這裏的房子都是低矮的土坯房,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院牆大多是用破木板或碎磚頭壘的,歪歪扭扭。巷子裏汙水橫流,隨處可見雞鴨糞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氣味 —— 油煙味、汗味、劣質脂粉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 絕望味。
淩霜在巷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一張 “招租” 的字條,貼在一扇破舊的木門上。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佝僂著背,眼神渾濁,咳嗽聲不斷。
“你要租房?” 老婆婆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
“是。” 淩霜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無害,“我是從鄉下逃難來的,想找個地方落腳,做點針線活糊口。”
老婆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然衣衫破舊,但眉眼還算周正,也不像惹事的樣子,便側身讓她進來。
“院子裏就這一間小偏房,以前是我兒子住的,他去關外做買賣了,空著也是空著。” 老婆婆指了指院子角落裏一間隻有幾平米的小房,“月租二百文,押一付三。”
二百文一個月,不算貴,也不算便宜。淩霜身上的銀子,足夠租上半年。
她沒還價,從錢袋裏數了八百文錢,遞給老婆婆。
老婆婆接過錢,點了點,揣進懷裏,然後從腰間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遞給她。
“鑰匙你拿著,屋裏有張床,一張桌子,別的就沒了。水在院子裏的井打,柴火自己買。” 老婆婆說完,又咳嗽了幾聲,轉身回了正房,看樣子不喜歡多管閑事。
淩霜拿著鑰匙,打開了偏房的門。
屋裏果然很小,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小窗。牆角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旁邊是一張缺了腿的桌子,用幾塊石頭墊著。空氣中彌漫著黴味,但還算幹淨。
她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稻草,雖然硬,卻比土地廟的幹草堆強多了。
至少,這裏有門有窗,能遮風擋雨,能讓她暫時安穩下來。
“暫時就先這樣吧。” 淩霜的意識鬆了口氣。
“還算安全。” 燼羽的意識也認可道,“這老婆婆氣息衰敗,眼神渾濁,不會注意到我們的異常。周圍的鄰居各顧各的,沒人會多問你的來曆。”
淩霜點點頭,開始收拾屋子。她把桌子扶正,又找了些幹草,把床鋪得厚了些。忙活了一個多時辰,小屋總算有了點 “人住” 的樣子。
收拾完,她鎖好門,打算去買些柴火和必要的生活用品,順便再去打聽一下 “駐顏香” 和回春堂的事。
剛走出雜院,就看到巷子口圍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淩霜皺了皺眉,不想惹麻煩,打算繞開走。
可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人群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 是昨天被她救下的那個小乞丐,正哭喊著什麽。
她停下腳步,擠進人群。
隻見那個小乞丐被兩個穿著綢緞、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仆役的漢子按在地上,其中一個漢子手裏拿著一根鞭子,正揚手要打。
“小雜種!敢偷我們家小姐的錢袋!看我不打死你!”
“我沒有!我沒有偷!” 小乞丐哭喊著,掙紮著,“是你們掉的!我撿起來想還給你們,你們就說我偷的!”
“還敢狡辯!” 另一個漢子抬腳就踹在小乞丐身上,“我們家小姐的錢袋,怎麽會掉在這種地方?肯定是你這小叫花子偷的!”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卻沒人敢上前幫忙。這種事在貧民窟太常見了,大戶人家的仆役欺負乞丐,誰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乞丐,得罪有權有勢的人?
淩霜的眼神冷了下來。
她認出那兩個仆役的衣著 —— 是將軍府的!袖口繡著小小的 “淩” 字!
又是將軍府!
昨天是王二狗,今天是這兩個仆役。柳氏不僅要除掉她,連這種底層的小乞丐都不放過嗎?
“別衝動。” 燼羽的意識立刻警告道,“他們是將軍府的人,動手會暴露!”
淩霜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她知道燼羽說得對,可看著小乞丐被打得嘴角流血,看著那兩個仆役囂張的嘴臉,她就想起了自己被棄在亂葬崗的那一刻。
那種無助,那種絕望,那種被踐踏的屈辱。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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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漢子的鞭子再次落下時,淩霜動了。
她沒有衝上去,隻是彎腰,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屈指一彈。
石子帶著破空聲,精準地打在那個舉著鞭子的漢子的手腕上。
“啊!” 漢子慘叫一聲,鞭子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兩個仆役。
“誰?誰打我?” 漢子捂著手腕,四處張望,卻沒看到是誰動手的。
淩霜站在人群後麵,低著頭,像個不起眼的看客。
“怎麽回事?” 另一個漢子皺眉道。
“不知道!像是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
就在他們分神的時候,小乞丐趁機掙脫,爬起來就往人群外跑。
“抓住他!” 漢子喊道。
可等他們反應過來,小乞丐已經跑遠了。
兩個漢子氣得罵罵咧咧,卻也沒轍,隻能悻悻地撿起鞭子,瞪了周圍的人一眼,轉身走了。
人群漸漸散去,沒人知道剛才是誰幫了小乞丐。
淩霜也混在人群裏,慢慢離開了。
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她停下腳步,看到小乞丐正躲在牆角,偷偷地看著她,眼裏帶著感激和害怕。
淩霜沒說話,隻是從懷裏摸出兩個剛買的饅頭,扔了過去。
小乞丐接住饅頭,愣了一下,然後對著她深深鞠了一躬,拿著饅頭跑了。
淩霜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沒有快意,隻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她救了小乞丐,卻救不了這貧民窟裏所有受苦的人,更救不了曾經的自己。
“婦人之仁。” 燼羽的意識冷冷道。
“我隻是不想變成和柳氏一樣的人。” 淩霜的意識平靜地回應。
燼羽的意識沒再反駁,似乎默認了她的說法。
淩霜轉身,繼續往前走。她要去回春堂,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 “駐顏香” 的線索。
回春堂在一條相對繁華的街道上,門麵不大,卻收拾得幹淨整潔。門口掛著 “懸壺濟世” 的匾額,透著一股藥香。
淩霜走到門口,沒進去,隻是裝作路過,在旁邊的雜貨鋪門口徘徊,觀察著。
沒過多久,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回春堂門口,車簾掀開,走下來一個穿著體麵的婆子 —— 淩霜認得她,是柳氏的心腹張嬤嬤。
張嬤嬤趾高氣揚地走進回春堂,沒過一會兒,就拿著一個精致的錦盒走了出來,上車離去。
“她手裏拿的,應該就是駐顏香。” 燼羽的意識道,“盒子上有靈氣波動,很微弱,但瞞不過我。”
淩霜的眼神暗了暗。
果然是柳氏買的。
“現在怎麽辦?” 淩霜問道。
“等。” 燼羽的意識道,“等她把駐顏香給淩雪用。用了這種東西,不出三天,必然會有邪祟找上門。到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淩霜點點頭,正準備離開,卻忽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清冷、銳利,帶著一絲探究,仿佛能穿透她的偽裝。
淩霜猛地抬頭,朝著目光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斜對麵的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坐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易玄宸!
他正端著茶杯,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身邊的桌角,蹲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正是那天在易府湖邊看到的雪狸。
四目相對。
淩霜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是不是一直在跟著自己?
他看到了剛才她 “救” 小乞丐的舉動嗎?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裏閃過,淩霜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低下頭,裝作沒看見,轉身就想走。
“阿燼姑娘。”
一個清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著一絲玩味。
淩霜的腳步頓住了。
他知道她的化名!
她緩緩轉過身,看著已經走到麵前的易玄宸。
他依舊穿著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手裏把玩著那枚玉佩,眼神深邃,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易…… 易大人?” 淩霜故意裝作驚訝和惶恐的樣子,低下頭,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阿燼姑娘。” 易玄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破舊的棉衣上,眼神裏沒有鄙夷,隻有探究,“姑娘不是說,要去尋親嗎?怎麽會在這裏?”
“我…… 我還沒找到親戚……” 淩霜低著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身上的錢快花光了,隻能先在這邊租個小房子,打算做點針線活糊口……”
她說得情真意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 這是她從貧民窟的女人身上學來的,示弱,有時候是最好的保護色。
易玄宸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眼神裏的探究卻更深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
“姑娘一個人在外,不容易。正好我府裏缺個照看靈寵的丫鬟,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來?”
什麽?
淩霜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他要讓她去易府?
他到底想幹什麽?
是試探?是利用?還是…… 他已經發現了什麽,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裏翻騰,淩霜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她看著易玄宸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到裏麵隱藏的、洶湧的暗流。
去,還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
不去,就是公然拒絕,等於承認自己心裏有鬼,隻會讓他更加懷疑。
就在淩霜進退兩難的時候,易玄宸忽然笑了笑,指了指他腳邊的雪狸:
“你看它,好像很喜歡你。”
雪狸不知何時跑到了她腳邊,用頭蹭著她的褲腿,喉嚨裏發出溫順的呼嚕聲。
淩霜看著雪狸那雙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易玄宸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這場由他發起的 “遊戲”,她已經被迫入局了。
淩霜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迎上易玄宸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
“…… 民女,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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