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二狗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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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西郊的醉仙樓裏,劣酒混著汗臭與黴味,在潮濕的空氣中發酵。淩霜坐在角落的陰影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木桌。自從來到貧民窟,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腐爛中帶著生機,絕望中藏著希望。
    她今天來是為了打探消息。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尤其是柳氏那個女人的動向。作為曾經的將軍府嫡女,她知道柳氏最恨的就是流言蜚語,而貧民窟正是流言滋生的溫床。
    “喂,聽說了嗎?將軍府那事兒…”
    鄰桌傳來粗嘎的嗓音,淩霜的耳朵微微一動。她的聽覺比從前敏銳了數倍,能輕易捕捉到三丈外蚊子的振翅聲。她不動聲色地側過身,讓自己更好地融入陰影。
    啥事兒?柳夫人又賞銀子了?有人問。
    賞個屁!先前的聲音帶著醉意,“我說的是那個死丫頭!淩霜!”
    淩霜的指尖在桌下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柳氏的詛咒和淩震山的暴行在她腦海中閃回,恨意如毒蛇般纏繞心髒。
    哦,那個孽種,不是早就埋了嗎?另一個人不以為然。
    埋是埋了,可沒死透啊!王二狗——淩霜認出了這個聲音,就是那個在亂葬崗看守她的家夥——灌了一大口酒,“老子親眼看見的!”
    酒館裏安靜下來,幾雙醉眼轉向王二狗。
    真的假的?你不是說她當時就沒氣了嗎?有人不信。
    沒氣?老子可親眼看見她動了一下!王二狗得意地拍著胸脯,“老子可是親手補了三刀,刀刀見骨!那血,流得跟小河似的…”
    淩霜的呼吸變得急促。她能聞到王二狗身上的酒氣、汗味,還有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那是屬於她的血,混合著亂葬崗的腐臭。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有人追問。
    後來?後來當然是埋了唄!王二狗又灌了一口,“不過老子留了個心眼,沒埋太深。誰知道半夜那死丫頭竟然爬出來了!”
    酒館裏響起一陣驚呼。
    “爬出來?不可能吧?人都被砍成那樣了…”
    千真萬確!王二狗醉醺醺地比劃著,“老子半夜巡查,看見她從墳堆裏爬出來,眼睛瞪得像銅鈴,直勾勾地看著我,那眼神…媽的,嚇得老子尿褲子!”
    淩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確實爬出來了,而且帶著更強大的力量回來。隻是王二狗不知道,他眼中的,其實是半人半妖的存在。
    然後呢?然後你咋辦了?有人好奇地問。
    然後?王二狗嘿嘿一笑,“老子當時嚇得腿都軟了,可那死丫頭沒撲過來,就那麽看了老子一眼,然後又倒回去了。第二天早上,老子再去查看,發現墳堆被人扒開了,屍體不見了!”
    酒館裏議論紛紛,有人說是詐屍,有人說是野狗叼走了。
    不對!王二狗突然一拍桌子,“老子敢肯定,那丫頭沒死!她現在是鬼來著,遲早要回來索命!”
    淩霜站起身,酒錢早已放在桌上。她悄無聲息地走出醉仙樓,融入京城傍晚的暮色中。王二狗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柳氏確實給了錢讓王二狗補刀,而且王二狗知道她沒死。這意味著柳氏也在忌憚什麽,忌憚她可能的。
    夜色漸深,淩霜如鬼魅般跟在王二狗身後。王二狗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嘴裏哼著小曲,顯然對自己的英勇事跡頗為得意。
    淩霜跟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王二狗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這裏白天是菜販的聚集地,晚上卻空無一人,隻有老鼠在垃圾堆裏窸窣作響。
    媽的,今天運氣真好,白喝了兩頓酒還賺了幾個銅板…王二狗靠在牆上,準備解開褲腰帶方便。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陰影中走出,擋在了他的麵前。
    誰?!王二狗驚慌地提起褲子,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來人,“淩…淩霜?!”
    淩霜站在巷口,月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顆燃燒的炭火。
    是你…你沒死?王二狗的聲音顫抖起來,後退一步,“不可能…不可能…老子親眼看見你死了…”
    淩霜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她的眼神中沒有恨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令人心寒的平靜。這種平靜比任何威脅都更可怕。
    你想幹什麽?別過來!王二狗掏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匕首,手卻抖得厲害,“我告訴你,柳夫人說了,要是你敢找麻煩,她就…”
    柳夫人給了你多少錢?淩霜打斷他的話,聲音平靜得像冰。
    王二狗愣住了,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你…你怎麽知道?”
    淩霜向前邁了一步。
    十…十兩銀子!王二狗的聲音帶著哭腔,“柳夫人說隻要我確保你死透,再補三刀,就給我十兩銀子…”
    還有呢?淩霜繼續追問。
    沒了!真的沒了!王二狗連連搖頭,“就十兩銀子,我已經花光了…”
    淩霜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詭異而美麗。“十兩銀子,買我三條命,還買你的右手,這筆交易,你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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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幹什麽?王二狗驚恐地後退,匕首幾乎要掉在地上。
    淩霜沒有回答,隻是伸出右手。她的指尖泛著淡淡的青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整個小巷。王二狗感覺自己的右手像是被無形的手抓住,骨頭發出咯咯的響聲。
    啊——!一聲慘叫劃破夜空,王二狗的右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腕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淩霜鬆開手,王二狗抱著右手在地上打滾,痛得死去活來。
    說,柳氏每天什麽時候出門?將軍府的防衛如何?誰負責巡邏?她平時和誰來往密切?淩霜蹲下身,聲音依舊平靜。
    我…我不知道…王二狗痛得說不出話,“柳…柳夫人早上辰時出門,下午酉時回來…防衛…防衛是淩震山親自安排的…除了他自己,隻有幾個心腹知道全部布置…”
    具體呢?淩霜追問。
    我真的不知道!王二狗哭喊著,“柳夫人說…說這是機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淩霜站起身,看著地上痛得蜷縮成一團的男人。她的內心沒有複仇的快感,隻有一種空洞的平靜。她曾經是人類,現在卻成了半人半妖的存在,連複仇的方式都變得如此…非人。
    告訴我,將軍府後院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比如密室、地道之類的。淩霜繼續問,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王二狗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猶豫什麽。“後院…後院有個小花園,柳夫人不讓任何人靠近…說是…說是淩震山親自布置的…”
    “布置什麽?”
    “我不知道…隻知道那花園裏種了一些奇怪的植物,平時有濃霧籠罩…”
    淩霜的心跳加速了。濃霧?奇怪的植物?這聽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花園。她想起了生母留下的玉佩和那張寫著寒潭月,照歸人的字條,難道那花園與生母的死有關?
    還有什麽?淩霜的聲音有些急促。
    沒…沒了…王二狗搖頭,“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淩霜看著地上痛哭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陣厭倦。複仇的快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她曾經以為複仇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現在,她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滾吧。淩霜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王二狗突然喊道,“你…你真的是人嗎?你的眼睛…在發光…”
    淩霜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她的眼睛確實在發光,那是妖魂的力量在體內流轉的跡象。
    比起人,我確實’怪’得坦蕩。她輕聲說道,然後消失在巷口的陰影中。
    王二狗癱坐在地上,右手劇痛無比,但更讓他恐懼的是淩霜最後那句話。她不是鬼,也不是人…那她到底是什麽?
    淩霜回到貧民窟的小屋時,天已經蒙蒙亮。她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她是為了複仇而活,但複仇之後呢?她會變回人類嗎?還是永遠這樣半人半妖地活下去?
    她想起彩鸞的話:“看我…像人嗎?”
    比人…像多了。她當時這樣回答。
    但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多了。她的力量在增強,人性卻在減弱。她能輕易震碎一個人的骨頭,能感受到遠處獵物的氣息,甚至對陽光都產生了排斥。
    她拿起桌上的一麵破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臉還是那張臉,但眼神已經完全不同。淩霜的溫柔和脆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淩厲和冷漠。
    淩霜…燼羽…她輕聲呼喚這兩個名字,卻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門外傳來輕輕的抓門聲,是雪狸回來了。這隻靈貓似乎總能感知到她的情緒,用頭蹭著她的褲腿,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呼嚕聲。
    淩霜蹲下身,撫摸著雪狸柔軟的毛發。“我們…真的能複仇成功嗎?”
    雪狸抬頭看著她,綠眼睛裏閃過一絲智慧的光芒,然後叼來一片羽毛——那是彩鸞留給她的最後一點痕跡。
    淩霜接過羽毛,指尖傳來一絲溫暖的力量。彩鸞的妖魂在她的體內沉睡,但似乎從未真正離開。
    不管怎樣,我都要查清楚真相。淩霜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堅定的光芒,“柳氏、淩震山,還有那個神秘的花園…一個都逃不掉。”
    她將羽毛小心地收好,準備開始新一天的謀劃。複仇之路才剛剛開始,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淩辱的將軍府嫡女了。
    她走到窗前,看著初升的太陽,皺了皺眉。陽光刺眼,讓她感到一陣不適。她拉上窗簾,重新回到陰影中,仿佛這才是她真正的歸宿。
    淩震山,柳氏…你們等著。淩霜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妖異的笑意,“你們的報應,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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