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灰燼中的信與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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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的斷梁斜插在晨霧裏,像巨獸折斷的肋骨,刺穿了貧民窟昨夜最後的喘息。空氣裏彌漫著濕冷的灰燼味,混著燒焦的布帛、木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淩霜燼羽)站在廢墟邊緣,懷裏抱著還在瑟瑟發抖的老乞丐,雪狸蜷在她腳邊,一身雪白的毛沾滿了黑灰,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這片死寂。
“丫頭……我的窩棚……”老乞丐渾濁的老眼望著自己那片早已化為平地的角落,嘴唇哆嗦著,幹癟的胸膛劇烈起伏,一口氣沒上來,竟昏了過去。
淩霜燼羽)將他輕輕靠在一塊半焦的木樁旁,指尖的妖力微不可察地探入他的經脈,穩住了那顆瀕臨崩潰的心髒。她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刀,一寸寸刮過這片狼藉。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得何其迅猛,何其精準?燒毀的不僅僅是遮風避雨的棚屋,更是她藏在最深處、僅剩的關於生母蘇氏的線索——那張從錦囊夾層裏找到、被水浸染得模糊不清的地圖殘片。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她喉間溢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在死寂的廢墟上顯得格外刺耳。柳氏,好一個柳氏!手段竟如此毒辣,連這點微末的念想都要斬草除根!胸腔裏,屬於淩霜的恨意與燼羽那屬於妖類的冰冷暴戾瞬間交織、沸騰,幾乎要衝破這具尚不穩定的軀殼。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銳的刺痛勉強壓下了那股毀滅的衝動。
就在這時,腳邊的雪狸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警惕的“嗚嗚”聲,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弓著背,死死盯著不遠處一堆滾落的焦黑瓦礫。
淩霜燼羽)眼神一凜,妖力無聲無息地擴散開去。她緩緩走過去,用腳尖撥開那些滾燙的餘燼。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燒得卷曲的硬物露了出來。她俯身,無視灼人的高溫,直接將它從灰燼中撿起。
是一塊玉佩。
質地溫潤,卻因高溫熏烤而布滿蛛網般的細密裂紋。玉佩中央,赫然雕刻著一朵盛開的牡丹——柳氏的家族徽記!
“果然……”淩霜燼羽)的聲音低得像地底的寒風,指尖摩挲著那滾燙的牡丹紋路,仿佛能感受到柳氏那藏在虛偽笑容下的惡毒與得意。這塊玉佩,絕非尋常之物能遺落在此。它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來自柳氏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挑釁:“看,我能輕易燒毀你的一切,包括你那點可笑的念想。”
她將玉佩緊緊攥在手心,滾燙的溫度灼燒著皮膚,卻遠不及心中翻湧的恨意。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帶著一種刻意的沉穩。
淩霜燼羽)沒有回頭,隻是將手中的玉佩悄然藏入袖中。她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帶著審視,帶著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不疾不徐。
淩霜燼羽)緩緩轉身。來人穿著一身青布短打,氣質卻與這破敗的廢墟格格不入,正是易玄宸身邊那個沉默寡言的侍從,阿七。他手裏捧著一個食盒,目光掃過昏迷的老乞丐和警惕的雪狸,最後落在淩霜燼羽)臉上,眼神平靜無波。
“我家主人聽聞昨夜此處遭逢大難,特命我送些吃食過來。”阿七將食盒往前遞了遞,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另外,主人有句話,要我帶給姑娘。”
淩霜燼羽)沒有接食盒,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底金紅翎羽的虛影在晨曦下極快地閃過一絲微光。
阿七似乎並未察覺,隻從懷中取出一封素箋,雙手遞上:“主人說,‘灰燼之下,未必盡是死物。想聊聊?’”
淩霜燼羽)接過信箋。紙張是上好的澄心堂紙,觸手微涼。她展開,上麵隻有三個字,筆力遒勁,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想聊聊?”
三個字,像三塊冰冷的石頭,投入她此刻翻騰的心湖。易玄宸……他怎麽知道得這麽快?火災剛過,天剛亮,他的信就到了?他的人,似乎無處不在,像一張無形的網,早已將她籠罩其中。他說的“灰燼之下,未必盡是死物”,是在暗示她燒毀的線索?還是在點破她此刻的處境?
“你家主人……”淩霜燼羽)抬起眼,目光銳利地刺向阿七,“他似乎,很關心這場火?”
阿七垂著眼簾,聲音依舊平穩:“主人樂善好施,京中但凡有災禍,總會略盡綿薄之力。姑娘是主人的‘朋友’,自然更需關照。”
“朋友?”淩霜燼羽)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一絲自嘲。這身份,來得何其諷刺。她沒有再追問,隻是將信箋重新折好,收入懷中。“食盒我收下。替我謝謝易大人。”
阿七微微頷首,將食盒放在地上,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老乞丐:“可需小人相助,送這位老人家去醫館?”
“不必。”淩霜燼羽)斷然拒絕。她需要時間,更需要空間,來消化這一切,來謀劃下一步。她不能讓易玄宸的人,看到她此刻最脆弱、最混亂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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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似乎並不意外,隻道:“既是如此,小人告退。主人說,姑娘若有空,隨時可往易府一敘。”說完,他轉身,步伐沉穩地消失在廢墟盡頭彌漫的晨霧中。
直到阿七的身影徹底不見,淩霜燼羽)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她打開食盒,裏麵是溫熱的粥和精致的點心。她扶起老乞丐,用妖力渡入一絲生機,又喂他喝了些溫水。老乞丐悠悠轉醒,看到眼前的淩霜和食盒,渾濁的老眼瞬間湧上淚水。
“丫頭……是你……你救了我……”
“您沒事就好。”淩霜燼羽)的聲音放柔了些,將點心遞給他,“吃點東西,壓壓驚。”
老乞丐顫抖著手接過,狼吞虎咽起來。淩霜燼羽)則走到一旁,再次取出那塊燙手的柳氏玉佩,還有易玄宸的信箋,放在掌心。
柳氏的玉佩,是赤裸裸的敵意和追殺令。
易玄宸的信,是帶著溫度的邀請,卻更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
她需要易玄宸的勢,需要他提供的庇護和資源,去撕開淩家那層虛偽的皮,去完成淩霜的複仇。但燼羽的靈魂深處,卻本能地警惕著這個洞察力驚人、手段高深莫測的男人。他看她的眼神,太專注,太銳利,仿佛能穿透她這層“人”的皮囊,直視裏麵糾纏的人魂與妖魄。
“想聊聊?”她無聲地咀嚼著這三個字。聊什麽?聊她這“死而複生”的蹊蹺?聊她與靈寵的“心意相通”?還是聊她眼中那“不像活人該有的東西”?
她將玉佩和信箋重新收好,目光投向腳邊的雪狸。雪狸正專注地舔舐著食盒裏一點沾了油的碎屑,但淩霜燼羽)敏銳地察覺到,自從阿七出現,這小東西的尾巴尖就微微僵硬著,偶爾還會極其隱蔽地抽動一下鼻翼,似乎在嗅著什麽極其熟悉又極其抗拒的氣息。
“阿七身上……有什麽?”淩霜燼羽)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雪狸後背的絨毛,用隻有它們之間才能感知的意念問道。
雪狸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困惑,有警惕,甚至有一絲……恐懼?它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用爪子輕輕刨了刨地上的灰燼,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易玄宸信箋消失的方向。
淩霜燼羽)心中一動。雪狸的反應絕不尋常。阿七身上,除了易府的熏香,難道還藏著別的什麽?與妖氣有關?還是……與“寒淵”有關?她想起老乞丐昏迷前,似乎含糊地嘟囔過一句什麽“火……像……像……寒淵裏的……鬼火……”當時她隻當是老人驚嚇下的胡言亂語,此刻結合雪狸的異常,卻像一根細小的針,紮進了她的思緒。
她站起身,走到老乞丐身邊,扶著他,聲音放得異常柔和:“老伯,您剛才說火像什麽?您再仔細想想?”
老乞丐渾濁的眼球轉動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憶,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抓著淩霜的衣袖,聲音幹澀而破碎:“火……好大的火……燒起來的時候……那顏色……那顏色……不像凡間的火……藍幽幽的……跳著……像……像……”他猛地打了個寒顫,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純粹的恐懼,死死抓住淩霜,“像……像寒淵裏的……鬼火啊!丫頭!那火……邪門!邪門得很!”
寒淵!鬼火!
這兩個詞如同驚雷,在淩霜燼羽)腦海中炸響!她瞬間想起在柴房找到的生母遺物——那張寫著“寒潭月,照歸人”的字條!還有玉佩上那火焰紋路帶來的清涼力量!寒淵……寒潭……難道……它們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而柳氏,她一個深居將軍府的婦人,如何能驅使這種帶著“寒淵”氣息的邪火?難道她背後,真的站著所謂的“寒淵使者”?
一個更大的、更深的謎團,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生母蘇氏的死,柳氏的惡毒,淩震山的冷酷……這一切的背後,似乎都隱隱指向了那個被王朝列為禁地的“寒淵”!
她扶著驚魂未定的老乞丐,帶著警惕的雪狸,一步步離開了這片象征著毀滅與警告的廢墟。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灰燼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
易玄宸的邀請,像一塊投入渾水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漣漪。柳氏的玉佩,是明晃晃的刀鋒。老乞丐口中“寒淵鬼火”的描述,則像一把無形的鑰匙,試圖打開一扇通往更黑暗、更龐大秘密的門。
她需要去見易玄宸。不僅僅是為了複仇所需的“勢”,更是為了探查他是否知曉“寒淵”的秘密,為了從他身上,找到解開生母遺物之謎的線索。
“易玄宸……”淩霜燼羽)望著京城方向那片被晨霧籠罩的輪廓,眼底的金紅翎羽虛影悄然凝實,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你的網,我闖了。但你要小心,別被網裏的‘怪物’,反噬了喉嚨。”
她低頭,看著懷中依舊在顫抖的老乞丐,還有腳邊嗅聞著空氣、尾巴僵硬的雪狸。這兩條微弱的、與她產生羈絆的生命,此刻也成了她必須守護的責任。
灰燼之上,新的棋局已然展開。這一次,她不再是亂葬崗裏任人踐踏的棄子,而是執棋者之一。棋盤對麵,是深不可測的易玄宸,是狠毒如蛇的柳氏,是隱藏在“寒淵”迷霧中的未知敵人。
而她,是淩霜,也是燼羽。人魂與妖魄的糾纏,複仇與生存的渴望,將在易府那看似平靜的深宅之中,碰撞出怎樣驚心動魄的火花?
易府的書房,會是談判桌,還是另一個更危險的戰場?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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