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燭影下的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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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玄宸指尖的溫度比冬夜更冷。
    “淩霜,你身上有東西。”他聲音低沉,像刀鋒刮過青石,“不是人該有的東西。”
    我強壓下喉間翻湧的妖力,指尖掐進掌心,用淩霜殘留的痛楚對抗燼羽的嘶吼。
    “大人說笑了,”我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死人堆裏爬出來,沾點‘不幹淨’,很正常。”
    燭火在他眼底跳躍,映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是嗎?”他忽然逼近,冰涼的手指撫上我後背——那裏,是王二狗鐵鍬留下的舊疤。
    燼羽的妖力瞬間沸騰,幾乎要衝破皮囊。
    “那它,”他指尖用力,按在疤痕上,“為什麽在發燙?”
    易玄宸的手,穩穩地托住我的手臂,將我從淩雪那兩個蠢笨打手製造的狼狽泥濘中拔起。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仿佛我不是一個剛剛從綁架現場脫險的“弱女子”,而是一件需要被小心歸位的、易碎又危險的器物。
    巷口的風帶著初冬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打著旋兒。那兩個被我用妖力震懾得癱軟如泥的打手,此刻正像兩條死狗般癱在牆角,眼神空洞,隻剩下本能的恐懼。淩雪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她驚恐尖叫的餘音在狹窄的巷弄裏回蕩,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鳥。
    易玄宸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那兩個廢物身上。他的視線,如同兩道淬了冰的探針,牢牢釘在我臉上。那眼神太沉,太冷,仿佛能穿透我此刻刻意維持的、屬於“淩霜”的脆弱表象,直抵靈魂深處——或者說,直抵那具靈魂之下,正與我血肉交融、蠢蠢欲動的妖魂。
    “淩霜。”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沉重的寒冰投入死寂的深潭,激起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漣漪。巷子裏的風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你身上有東西。”他緩緩道,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如同冰棱墜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不是人該有的東西。”
    轟——
    燼羽的靈識在我識海中猛地炸開!像一頭被囚禁已久的凶獸,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也嗅到了挑釁的意味。一股灼熱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妖力瞬間從丹田狂湧而上,衝撞著我的四肢百骸,試圖衝破這具屬於人類的軀殼。我的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蜷曲,指甲下意識地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傳來。
    這是淩霜的痛。屬於那個被生父拋棄、被繼母折磨、最終慘死亂葬崗的少女的痛。這痛楚像一道冰冷的閘門,死死擋住了燼羽那狂暴的妖力洪流。我強迫自己挺直脊背,用盡全身力氣,將臉上那屬於“淩霜”的驚惶和後怕重新堆砌起來。
    “大人說笑了。”我開口,聲音有些發顫,卻努力維持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弱感。我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感激又蒼白的笑容,嘴角卻隻感到一片僵硬麻木。“死人堆裏爬出來,沾點‘不幹淨’,很正常。”我刻意加重了“不幹淨”三個字,試圖用自嘲和卑微來掩飾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妖異氣息。
    巷子盡頭,一盞昏黃的風燈在風中搖曳,微弱的光暈勉強勾勒出易玄宸的輪廓。他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如鬆,白衣在夜風中拂動,卻比周圍的寒夜更冷。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裏麵沒有憤怒,沒有厭惡,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分析一件未知的、充滿變數的物品。燭火在他眼底跳躍,映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平靜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是嗎?”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最低音弦,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人心。他沒有再追問,也沒有反駁我的說辭。
    他動了。
    一步,兩步。他向我靠近。沒有風聲,沒有多餘的聲響,隻有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帶著淡淡檀香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將我籠罩。那氣息並不難聞,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心神寧靜的特質,但此刻,對我體內躁動的妖魂而言,卻如同最強烈的刺激。
    我的心跳驟然失序,幾乎要衝破胸腔。燼羽的嘶吼在我識海中愈發尖銳,充滿了被侵犯的暴怒和本能的恐懼。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灼熱的妖力正瘋狂地匯聚在我後背——那裏,是王二狗的鐵鍬留下的舊疤,也是淩霜身體上最屈辱、最深刻的印記之一。
    易玄宸停在我麵前,近得我能看清他長睫在眼瞼下投下的淡淡陰影,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微弱的氣流拂過我的額發。他微微俯身,視線落在我肩頭淩亂的衣料上。
    然後,他伸出了手。
    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從容,緩緩抬起。冰涼的指尖,如同冬夜凝結的霜花,輕輕地、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撫上了我後背那處被衣料半掩的舊疤。
    觸電般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炸開!
    “呃……”一聲壓抑的、混合著劇痛和妖力反噬的悶哼不受控製地從我喉間溢出。那冰冷的觸感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燼羽積壓的狂怒!一直被我死死壓製的妖力,如同被捅破的火山口,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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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滾燙的、帶著硫磺氣息的灼熱感猛地從後背的疤痕處噴薄而出!那溫度高得驚人,仿佛能將鋼鐵熔化。我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的血液都在沸騰,骨骼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燼羽的靈識徹底失去了控製,在我識海中瘋狂咆哮,帶著要將眼前這個膽敢觸碰“容器”的人類撕成碎片的毀滅意誌。
    “滾開!”燼羽的尖嘯在我腦海中炸響,幾乎要撕裂我的意誌。
    “不!”淩霜殘存的意識發出絕望的哀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那灼熱的妖力洪流,“不能暴露!會死!我們都會死!”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我體內激烈地撕扯、碰撞。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每一寸神經。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冷汗瞬間浸透了裏衣。我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製住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妖吼,身體卻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易玄宸的手指,依舊穩穩地按在那處疤痕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掌下那片肌膚的溫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飆升,從冰冷的皮膚,迅速變得滾燙,甚至隱隱透出一種灼人的熱度,仿佛裏麵藏著一團即將噴發的岩漿。那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指尖,帶著一種非人的、充滿毀滅性的氣息。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徹底變了。
    之前的審視和探究如同冰封的湖麵,此刻,那湖麵之下,終於掀起了驚濤駭浪。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因劇痛和壓製而扭曲的臉,也倒映出我眼中那無法完全掩飾的、屬於妖物的、金紅色的、瘋狂燃燒的戾氣。那戾氣如同實質的火焰,在我瞳孔深處跳躍、掙紮,幾乎要破瞳而出。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強光刺傷。那是一種發現獵物、或者說發現某種超出認知的“奇珍”時,才會有的、極致的專注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那興奮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隨即被更深沉的、如同深淵般的冷靜所取代。
    “那它,”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深處鑿出,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他按在我後背疤痕上的手指,忽然加重了力道,那冰冷的指尖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我那滾燙的、妖力奔湧的傷口上!
    “為什麽在發燙?”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我所有的感官!燼羽的狂吼和淩霜的哀鳴同時在我腦中炸開,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撕碎。我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就在這意識即將潰散的邊緣,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涼的氣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突然從心口處彌漫開來。
    是那半塊火焰紋玉佩!
    它貼著我的肌膚,散發著柔和的涼意,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將我即將潰散的意識勉強維係在一起。那清涼的氣息所過之處,狂暴的妖力如同被安撫的猛獸,稍稍平息了些許暴戾,雖然依舊灼熱,卻不再那般失控地想要衝破皮囊。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清醒。借著玉佩的力量和淩霜殘留的最後一絲意誌,我死死咬住牙關,將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痛呼和妖吼硬生生咽了回去。身體依舊在無法控製地顫抖,但眼神中的金紅戾氣,在玉佩清涼氣息的壓製下,終於緩緩沉入眼底深處,隻留下一片因劇痛而顯得格外空洞的茫然。
    “我……我不知道……”我喘息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劫後餘生的恐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硬擠出來的,“大人……您弄疼我了……那裏……那裏是舊傷……天冷……可能……可能犯了風濕……”我語無倫次,試圖用最卑微、最凡俗的理由來解釋這非人的灼熱。
    易玄宸的手指,終於緩緩離開了我的後背。那冰冷的觸感消失,但疤痕處殘留的灼熱和被他按過的地方,卻仿佛被烙鐵燙過,火辣辣地疼。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昏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那雙眼睛,此刻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裏麵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驚疑,有探究,有審視,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近乎貪婪的興味?
    他沒有再追問。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在我臉上、在我微微顫抖的身體上、在我死死攥緊的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試圖用痛楚壓製妖力)上,緩緩掃過。那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似乎想將我層層剝開,看清楚這具脆弱皮囊之下,究竟隱藏著怎樣一個驚天的秘密。
    巷子裏的風,似乎更冷了。遠處傳來隱約的更鼓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走吧。”他終於開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卻比剛才更冷,更疏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回府。你需要處理傷口。”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後背那處依舊隱隱透出熱氣的衣料上,補充道,“還有,解釋清楚。”
    他轉身,率先向巷口走去。白色的衣袂在夜風中翻飛,背影挺拔,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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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原地,身體依舊因為方才的劇痛和妖力反噬而微微發抖。後背的灼熱感在玉佩的清涼氣息下緩緩平息,但易玄宸那冰冷手指按下的觸感,和他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解釋清楚”,卻如同兩根冰冷的鋼針,深深紮進我的心裏。
    燼羽的靈識在我識海中低吼,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和對那人類冰冷氣息的忌憚。淩霜殘留的意識則是一片混亂的恐懼和茫然,像一隻受驚的小獸,瑟瑟發抖。
    我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著,輕輕撫上後背那處舊疤。衣料之下,皮膚依舊滾燙,但那灼熱之中,似乎多了一絲微弱卻頑固的、屬於妖魂的印記。易玄宸……他感覺到了。他不僅感覺到了那灼熱,更感覺到了那灼熱之下,屬於“非人”的本質。
    “解釋清楚……”我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聲音嘶啞。解釋什麽?解釋我體內住著一個瀕死的妖魂?解釋我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踐踏的淩霜?還是解釋……我身上這連我自己都尚未完全掌控的、足以焚天煮海的妖力?
    巷口的風燈,光影搖曳。易玄宸的身影在光影中拉長,顯得格外孤高,也格外危險。他停在那裏,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如同一個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自己走進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雪狸不知何時從角落的陰影裏鑽了出來,它蹭著我的褲腿,喉嚨裏發出擔憂的、低低的嗚咽聲。它碧綠的貓眼在黑暗中亮得驚人,裏麵清晰地映著我此刻蒼白而狼狽的臉,也映著我眼底深處,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屬於燼羽的金紅餘燼。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玉佩貼在心口,那清涼的氣息仿佛在無聲地提醒著我什麽。我抬起頭,望向巷口那個等待的身影,眼神中的茫然和恐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冰冷的決絕。
    我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充滿危險的“回府”之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後背的灼熱感並未完全消退,如同一個隱形的烙印,提醒著我方才的險境和易玄宸那洞穿一切的可怕目光。
    易玄宸沒有再看我,隻是側身讓開道路,示意我跟上。他的姿態依舊從容,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試探從未發生。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那層薄薄的、用“淩霜”的脆弱和卑微編織的偽裝,已經被他無情地撕開了一道口子。他看到了口子之下,湧動的、屬於“燼羽”的、灼熱而危險的岩漿。
    “大人……”我走到他身邊,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努力維持著平穩,“謝謝您救了我。”
    他沒有回應,隻是邁開步子,向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後,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夜風卷起他白衣的下擺,拂過我的腳踝,帶來一陣寒意。這寒意,卻遠不及他剛才那冰冷手指按在我後背時,讓我感到的徹骨冰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這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令人窒息。我知道,他在等。等我主動開口,等我編織新的謊言,等我露出更多的破綻。他像一個技藝高超的棋手,已經落下了關鍵的一子,現在,他正悠閑地欣賞著對手在棋盤上左支右絀的狼狽。
    心口處的玉佩,清涼的氣息持續不斷地滲透進來,如同一條涓涓細流,努力平息著體內因方才劇烈衝突而餘波未平的妖力。燼羽的靈識依舊在低吼,充滿了對易玄宸的警惕和敵意,但那暴戾的氣息在玉佩的壓製下,總算被暫時囚禁在了識海的深處。淩霜殘留的意識則是一片混亂的碎片,恐懼、委屈、恨意交織在一起,像一團亂麻,讓我頭痛欲裂。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易玄宸的試探隻是一個開始,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柳氏的毒計,淩雪的失言,三皇子的虎視眈眈……還有易玄宸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每一個都是懸在我頭頂的利劍。我必須活下去,為了淩霜的恨,也為了燼羽的“新生”。
    “大人……”我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沉穩了一些,帶著一種刻意的、劫後餘生的疲憊,“今天的事……多虧您及時趕到。否則……否則我真不知道會怎麽樣。”我頓了頓,仿佛在回憶方才的恐怖,身體配合地微微一縮,“那兩個瘋子……他們……他們說什麽‘夫人不會放過我’……還有……還有淩雪小姐她……她好像知道我娘以前的事……”我故意將聲音放低,帶著一絲茫然和恐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易玄宸的側臉。
    他依舊目視前方,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但我知道,他在聽。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調的細微變化,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我娘……”我繼續說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壓抑的哽咽,“淩雪小姐說……說當年是柳夫人買通了產婆,汙蔑我娘……不貞……所以才……”我說不下去了,仿佛被這巨大的冤屈和痛苦擊垮,肩膀微微聳動起來。這並非完全的表演,淩霜殘留的情緒確實被這塵封的舊事深深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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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玄宸的腳步,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停頓。那停頓快得幾乎無法察覺,但我的心卻猛地一沉。他果然在聽!而且,他對“汙蔑不貞”這件事,似乎……並不意外?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表示。隻是繼續向前走,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停頓隻是我的錯覺。但那瞬間的沉默,卻比任何回應都更令人心驚。他知道了什麽?他早就知道柳氏的齷齪手段?還是說,他對此根本……毫不在意?
    前麵的路口,易府的馬車已經靜靜等候。車轅上掛著兩盞明亮的氣死風燈,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車夫恭敬地躬身行禮。
    易玄宸停下腳步,轉過身。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照亮了他深邃的五官和那雙此刻顯得格外平靜的眼眸。那平靜之下,卻隱藏著令人心悸的深意。
    “上車。”他言簡意賅,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順從地走向馬車。就在我抬手準備掀開車簾時,手腕忽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燼羽的妖力瞬間在體內警覺地湧動。
    易玄宸的手指很有力,卻並未弄疼我。他隻是輕輕一拉,將我的身體轉過來,迫使他麵對著我。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穿透的審視。
    “淩霜,”他開口,聲音低沉,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記住一點。”
    他微微俯身,湊近我的耳邊。冰冷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讓我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在我這裏,”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任何秘密……都有代價。”
    說完,他鬆開了我的手。仿佛剛才那充滿威脅的耳語從未發生。他直起身,臉上恢複了那種一貫的、疏離而從容的表情,淡淡地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站在原地,手腕上殘留著他冰冷的觸感,耳邊回蕩著他那句充滿暗示的話語。任何秘密都有代價……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些什麽!也許不是全部,但他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我身上那“非人”的氣息,也察覺到了我接近他背後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代價……他會索取什麽代價?我的命?我的妖魂?還是……我身上那尚未揭開的、關於“寒淵”和“守淵人血脈”的秘密?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比這冬夜的寒風更刺骨。我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我踏入的易府,並非一個可以暫時棲身的避風港,而是一個比亂葬崗更凶險、更複雜的狩獵場。而我,既是獵人,也是獵物。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複平靜。我微微福身,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淩霜”的敬畏和感激:“是,大人記下了。”
    我不再看他,轉身,毅然決然地掀開車簾,鑽進了溫暖卻令人窒息的車廂。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
    車廂內一片昏暗,隻有角落裏一盞小小的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我靠在柔軟的錦墊上,閉上眼睛。後背那處舊疤,在玉佩的清涼氣息下,灼熱感已經基本消退,隻餘下一絲隱隱的、如同被火燎過的麻木感。但易玄宸那冰冷的手指按下的觸感,和他那句“任何秘密都有代價”的低語,卻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
    雪狸無聲地跳上我的膝蓋,蜷縮成一團,用溫熱的身體蹭著我冰冷的手。它碧綠的貓眼在黑暗中閃爍著擔憂的光芒。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皮毛,指尖卻依舊冰涼。易玄宸……他究竟想做什麽?他察覺了我的異常,卻沒有當場揭穿,反而將我帶回易府。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還是……他本身,就對“非人”之物,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興趣?
    “代價……”我低聲重複著這個詞,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空洞。燼羽的靈識在我識海中低吼,充滿了對未知威脅的警惕。淩霜殘留的意識則是一片混亂的恐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生父拖向亂葬崗的風雪之夜。
    馬車穿過京城繁華的街道,駛向那座燈火通明、卻如同巨大牢籠的易府。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真正踏入了一場更加凶險的棋局。易玄宸是執棋者,而我,是他棋盤上一顆身份不明、卻可能扭轉乾坤的棋子。
    前路未卜,危機四伏。但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龍潭虎穴,我都必須走下去。為了淩霜刻骨的仇恨,也為了燼羽重生的執念。
    我緩緩睜開眼,望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黑暗中,我的瞳孔深處,一絲屬於燼羽的金紅光芒,如同即將熄滅的餘燼,悄然閃過,又迅速隱沒。
    “淩震山,柳氏……”我無聲地呢喃,聲音裏帶著冰冷的恨意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瘋狂,“還有你……易玄宸……”
    “我們……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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