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色真相與寒淵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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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雪癱軟在馬廄的爛泥裏,癲狂尖叫:“柳氏買通產婆!你娘是被灌毒藥死的!”
淩霜的妖力如燒紅的鐵絲刺穿經脈,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易玄宸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夫人,手要廢了。”
她猛地回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裏映著身後搖曳的火把,也映著雪狸叼來的半張泛黃符紙。
符紙上,柳氏的字跡與“寒淵”二字正被血滴暈染。
廢棄馬廄裏的空氣凝滯得如同陳年的油脂,混雜著腐爛草料、牲口糞便和濃重血腥的惡臭,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幾支插在破敗窗欞上的火把,燃燒得極不安分,劈啪作響,將扭曲晃動的巨大黑影投射在布滿黴斑和幹涸血跡的土牆上,像一群無聲咆哮的惡鬼。
淩雪蜷縮在馬廄最深處,那片被踩踏得稀爛、浸透不知名汙穢的爛泥地裏。她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雲錦羅裙早已被泥濘和血汙糟蹋得不成樣子,精心梳攏的發髻徹底散亂,幾縷濕漉漉的頭發粘在慘白如紙的臉上,又被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浸透。她渾身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抽搐都帶起泥漿的飛濺。那雙曾經盛滿嬌蠻與算計的杏眼,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瀕臨崩潰的驚恐,瞳孔渙散,死死地釘在幾步之外的淩霜身上。
“別過來!別過來!”淩雪的聲音嘶啞破裂,像破風箱拉出的尖嘯,帶著哭腔和徹底的絕望,“求求你……別殺我!我說!我什麽都說!”
淩霜站在泥濘邊緣,身姿挺直得如同淬火的利刃。燼羽的力量在她體內奔湧,像一條冰冷的、裹挾著毀滅氣息的暗河,衝刷著屬於淩霜的每一寸意識。這力量帶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卻也帶來一種近乎撕裂的痛楚——生母蘇氏溫柔的麵容,童年時被柳氏罰跪在冰冷石階上的刺骨寒意,還有亂葬崗風雪中父親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無數屬於“淩霜”的碎片記憶,被這股強大的妖力攪動、翻騰,與燼羽那純粹、原始的複仇意誌激烈碰撞。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邊是灼熱的恨意,一邊是冰冷的痛楚,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微微垂眸,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指尖在昏暗火光下,泛著一種非人的、近乎透明的淡青色光澤,指甲堅硬如鐵,閃爍著幽微的寒芒。這雙手,此刻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驅使著,想要捏碎眼前這個造成她一切苦難的源頭。她能清晰地“看”到淩雪體內那因極度恐懼而紊亂不堪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脆弱得不堪一擊。隻需一個念頭,這氣息便會徹底熄滅。
“說。”淩霜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鑿入凍土,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感,清晰地壓過了火把的燃燒聲和淩雪紊亂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淩雪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
淩雪猛地一哆嗦,仿佛被那聲音抽了一鞭子。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泥汙,眼神更加瘋狂地閃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又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準備撕咬一切。
“是娘!是柳氏!”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她……她買通了當年接生的產婆!那個姓王的惡婆子!收了柳氏一大筆銀子!還有……還有你娘……你娘蘇氏……”
淩雪的聲音陡然卡住,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臉上血色盡褪,隻剩下一種瀕死的灰敗。她似乎被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嚇得魂飛魄散,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牙齒咯咯作響。
淩霜的心髒,在那瞬間,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燼羽奔湧的妖力似乎也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凝滯。生母……蘇氏……那個在記憶深處永遠帶著溫柔笑靨、身上有淡淡藥草香氣的女子……她的死,難道……?
“說下去!”淩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那顫抖裏蘊含的,是積壓了十五年、幾乎要將她靈魂焚盡的恐懼和不敢置信。她向前踏了一步,腳下濕軟的泥漿被踏得四濺,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狹小的空間。火把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她……她不是難產死的!”淩雪被那股殺意逼得猛地後仰,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泥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她徹底崩潰了,語無倫次地尖叫起來,像是要將所有積壓的恐懼和秘密都嘔吐出來,“是柳氏!是她讓那個產婆……給你娘……給你娘灌了藥!一種……一種很苦很苦的藥!你娘……你娘生下你後,就一直喊冷……喊疼……渾身發青……像……像中毒一樣!產婆說……說你是克母的災星!是你克死了你娘!柳氏……柳氏就順水推舟……說……說蘇氏不貞,生下孽種……才遭了天譴……”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淩霜的耳膜,再刺穿她的心髒。
“轟——!”
燼羽的妖力瞬間失去了所有束縛,如同決堤的洪流,又像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冰冷、狂暴、帶著焚盡一切的毀滅氣息,從她四肢百骸的每一個毛孔裏瘋狂地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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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馬廄裏僅剩的幾扇腐朽木窗,應聲爆裂成漫天碎木屑!靠牆堆放的幹草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撕扯、拋飛,如同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插在窗欞上的火把被狂暴的氣浪猛地吹滅,隻剩下角落裏兩支未被波及的,還在頑強燃燒,光線驟然變得昏暗而搖曳,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鬼域。
淩霜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被這股從體內爆發出的恐怖力量所反噬。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天靈蓋的痛楚和殺意。然而,那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被欺騙、被汙蔑、被生生奪去至親的滔天恨意,卻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她血管裏瘋狂奔湧,灼燒著她的每一寸理智。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目光死死鎖定在癱軟在泥濘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徹底嚇傻的淩雪臉上。她的指尖,那泛著淡青光澤、堅硬如鐵的指甲,在昏暗搖曳的火光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愈發銳利、幽深,如同淬了劇毒的彎鉤,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冰,從她身上彌漫開來,瞬間凍結了空氣中所有的聲音和流動。
淩雪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徹底褪盡,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她看著那雙近在咫尺、閃爍著非人寒芒的眼睛,看著那雙帶著毀滅氣息的手向自己伸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卻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徹底攫住了她,她甚至忘記了尖叫,隻是徒勞地、本能地向後縮去,仿佛想把自己嵌進那冰冷的泥牆裏。
就在那雙淬毒般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淩雪慘白脖頸的瞬間——
“夫人,手要廢了。”
一個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一切喧囂和混亂的沉穩,突兀地、清晰地響徹在死寂的馬廄裏。
如同冰水潑入滾油!
淩霜猛地回頭!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殘影,頸骨甚至發出一聲輕微的“哢”響。她的目光,如同兩道燃燒著金紅翎羽虛影的利箭,瞬間穿透了昏暗的光線和彌漫的塵埃,狠狠地釘在了馬廄入口那片被火把光芒切割出的明暗交界處。
易玄宸就站在那裏。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仿佛一直都在,又仿佛剛剛從陰影中走出。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玄色勁裝,外罩一件深色披風,衣袂在馬廄入口穿堂而過的微風中,紋絲不動。他手中並未持燈,但入口處一支火把的光芒,恰好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如鬆的輪廓,也照亮了他那張永遠帶著幾分疏離和審視的臉。
他的目光,正落在淩霜那隻高高抬起、指尖泛著非人青芒、指甲變得如同利爪的手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裏麵沒有驚駭,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隻有一種沉靜的、近乎冷酷的審視,仿佛在觀察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評估一頭剛剛掙脫枷鎖的猛獸。
然而,就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淩霜卻清晰地看到了倒映出的景象——
是她自己,被狂暴妖力衝擊得略顯蒼白的臉,眼中翻湧著痛苦與恨意的風暴,還有那隻被妖力侵蝕、正緩緩收緊、指尖幾乎要刺破自己掌心的手!
更讓她心神劇震的是,在那片深邃的倒影中,還有一團小小的、雪白的身影,正靈巧地、無聲無息地穿過他身側的陰影,來到他腳邊。是雪狸!它嘴裏,赫然叼著半張泛黃發脆的符紙!
那符紙,在火把搖曳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上麵,用一種淩霜無比熟悉的、帶著幾分尖刻和跋扈的筆跡,寫著幾行字。而那字跡的末尾,兩個墨色濃重、筆力遒勁的大字,如同烙鐵般灼燒著她的視線——
寒淵!
就在她看清那兩個字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攫住了她!仿佛那兩個字本身,就蘊含著某種古老、冰冷、足以凍結時空的力量,與燼羽妖力深處某種沉寂的烙印產生了劇烈的共鳴!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不受控製地從淩霜緊咬的齒縫中溢出。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右手,那隻幾乎要捏碎淩雪喉嚨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成拳頭!尖銳的指甲,早已深深刺入了她自己的掌心!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正順著指縫,一滴,一滴,緩慢地滴落下來。
血滴落在她腳下被妖力衝擊得一片狼藉的泥濘地上。那泥濘裏,混雜著幹草、碎木、還有淩雪剛才掙紮時留下的汙血。淩霜的血,那屬於“人”的、溫熱的血,滴落在冰冷的泥濘上,瞬間便暈染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像雪地裏,驟然綻開的紅梅。
詭異,妖異,又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血滴濺起一點微塵,落在雪狸叼著的那半張符紙上。恰好,落在“寒淵”兩個字的旁邊。暗紅的血珠,迅速在泛黃的紙麵上暈染開來,如同活物般,緩緩地、無聲地,將那兩個墨字,包裹、滲透、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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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玄宸的目光,從淩霜那隻滴血的手,緩緩移到她臉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裏,依舊沒有波瀾,但淩霜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那是一種洞悉一切後的了然,以及一絲……近乎冷酷的興味?仿佛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幕,此刻隻是在欣賞一出精心編排的戲劇,終於演到了最關鍵的轉折。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僅僅一步。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刻意釋放的威壓。但就是這平靜無奇的一步,卻像一座無形的大山,瞬間壓向淩霜。那股剛剛在她體內肆虐、幾乎要衝破理智堤壩的狂暴妖力,竟如同被投入寒潭的滾油,發出一聲無聲的嘶鳴,猛地一滯!隨即,被一股更加強大、更加沉穩、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規則”氣息的力量,強行壓製、梳理,重新蟄伏回她四肢百骸的深處。
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徹底看穿的冰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虛弱感。
易玄宸的身影,在昏暗搖曳的火光中,被拉得很長,幾乎覆蓋了淩霜麵前大片的地麵。他停在她麵前一步之遙,垂眸看著她,目光在她滴血的手掌和那張被血染紅的符紙之間,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傷人。”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淩霜心中激起千層漣漪,“但傷人的,從來不是真相本身。”
他微微側身,目光掃過癱軟在泥濘中、已被徹底嚇傻、連顫抖都忘了的淩雪,又落回淩霜臉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而是……知道真相後,你打算做什麽。”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在淩霜的心頭。那滴落在符紙上的血,那被染紅的“寒淵”二字,還有他眼中那洞悉一切的平靜,都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紮進她的神經。
馬廄裏,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淩雪粗重而紊亂的喘息,以及……淩霜掌心傷口處,血液緩慢滴落,落在泥濘裏,發出的那微不可聞的、卻仿佛敲打在靈魂深處的——
“嗒……”
“嗒……”
每一聲,都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敲響著沉悶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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