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寒玉映火,夜露藏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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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夜總帶著點化不開的涼。易府後園的湖水泛著墨色,殘荷梗斜斜刺在水麵,像極了淩霜此刻心裏橫亙的那些尖刺 —— 賞花宴上三皇子甩袖而去時,柳氏眼底那抹怨毒;淩雪捏碎茶盞時,指節泛白的嫉妒;還有易玄宸站在遊廊下,手裏把玩著折扇,看她用幻術讓柳氏 “失言” 時,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坐在湖邊的青石板凳上,指尖撚著半塊靈寵糕,雪狸蜷在她膝頭,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她的手腕。那處還留著舊疤,是柳氏當年用戒尺打的,如今被衣袖遮住,卻總在陰雨天泛著癢,像淩霜殘留的意識在提醒她:別忘疼。
“夜裏風大,夫人怎麽不帶個暖爐?”
腳步聲踏過青磚的輕響,混著衣擺掃過草葉的窸窣,淩霜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易玄宸。他身上總帶著股清冽的檀香,不是女子熏衣的甜膩,是沉水香混著鬆煙的味道,像極了亂葬崗上那隻彩鸞燼羽翅膀的氣息 —— 冷,卻帶著點能燒起來的勁。
她把靈寵糕遞到雪狸嘴邊,聲音沒什麽起伏:“易大人不是該在書房處理公務?”
易玄宸在她身邊坐下,石凳傳來輕微的下沉感。他沒答,反而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那碟點心的 —— 是半個時辰前,將軍府派人送來的,說是 “柳夫人感念易夫人近日操勞,特意讓廚房做的芙蓉糕”。碟子旁還放著個錦囊,裏麵是淩霜白天特意找出來的半塊玉佩,指尖碰著時,那股清涼總能壓下體內躁動的妖力。
“三皇子今日在朝上提了柳氏,” 易玄宸突然開口,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膝頭,“說她‘言行失度,有失命婦儀範’,陛下雖沒責罰,卻也讓禮部傳了話,讓她閉門思過半月。”
淩霜喂雪狸的手頓了頓。賞花宴上,她不過是借著風勢,用燼羽教的小幻術,讓柳氏對著三皇子說的 “謝殿下垂愛”,在旁人聽來變成了 “謝殿下不娶之恩”—— 算不上多厲害的手段,卻精準戳中了三皇子的忌諱。她原以為易玄宸會追問,畢竟他那雙眼睛,總像能看穿人心裏的鬼。
“大人似乎不驚訝?” 她抬頭,月光落在易玄宸臉上,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淺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你要報仇,總得用些‘特別’的法子。” 易玄宸的目光移到她膝頭的雪狸身上,雪狸像是察覺到什麽,突然豎起耳朵,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爪子扒著淩霜的衣袖,不肯再碰那碟芙蓉糕。“隻是沒想到,柳氏這麽沉不住氣,剛吃了虧,就急著送‘禮’來。”
淩霜的指尖終於碰到那碟芙蓉糕。指尖剛觸到糕餅的糖霜,懷裏的玉佩突然發燙,一股清涼順著指尖往上爬,壓得她心口那點因妖力而起的躁意瞬間消了。她記得燼羽說過,妖物對毒物最是敏感,尤其是這種摻了 “腐心散” 的東西 —— 無色無味,吃了隻會讓人日漸衰弱,最後像心被蛀空似的死去,查都查不出痕跡。
“她倒是舍得本錢。” 淩霜把碟子往旁邊推了推,雪狸立刻往後縮了縮,尾巴緊緊纏在她的手腕上。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生母蘇氏還在時,也總給她做芙蓉糕,那時的糕裏會放些蜜漬的桂花,甜得能讓人忘了偏院的冷。可現在這碟,隻讓她覺得膩得發苦。
易玄宸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那玉佩是半塊,邊緣被磨得光滑,上麵刻著的火焰紋有些模糊,卻能看出不是尋常的紋飾 —— 火焰的中心是空的,像藏著什麽東西。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玉佩的邊緣,淩霜下意識地往回縮,卻被他按住了手腕。
他的指尖很涼,比玉佩的清涼更甚,觸到她皮膚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妖力在顫抖 —— 不是怕,是像遇到了同類,又或是遇到了天敵。燼羽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響起來:“這人氣場不對,離他遠點。”
“這玉,是你生母的?” 易玄宸沒管她的抗拒,指尖順著玉佩的紋路摩挲,“寒玉質地,刻的是守淵人的火焰紋。”
淩霜的呼吸猛地頓住。守淵人?這三個字像顆石子投進冰湖,瞬間砸開了記憶裏的裂縫 —— 她記得七歲那年,生母蘇氏病重,躺在床上拉著她的手,聲音氣若遊絲:“阿霜,以後要是看到刻著火焰紋的玉,別碰,也別去寒潭…… 千萬別去。” 那時她不懂,隻知道哭,現在 “守淵人” 三個字,讓那句模糊的叮囑突然有了重量。
“大人認識這玉?” 她的聲音有點發緊,指尖掐進了掌心,雪狸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安,用頭蹭了蹭她的下巴。
易玄宸收回手,重新拿起折扇,卻沒打開,隻是指尖捏著扇骨轉了轉。“早年跟著家父去過一次北疆,見過守淵人的信物。”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遠處的湖水,夜色裏,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守淵人守的是寒淵禁地,那地方藏著不少秘密,比如…… 能讓妖物化形的‘淵心露’,也比如…… 能讓人長生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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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霜的心髒猛地一跳。淵心露?化形?她想起亂葬崗上,燼羽說自己遭獵妖師重創,需 “封正” 才能續命,若有淵心露…… 她立刻壓下這個念頭,抬頭看向易玄宸:“大人跟我說這些,是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 易玄宸的目光終於落在她臉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似笑非笑,而是帶著點探究的冷,“你生母蘇氏,到底是什麽人。畢竟,守淵人的後裔,不該隻是將軍府裏一個早逝的侍妾。”
這句話像把刀,突然戳破了淩霜一直不願麵對的疑問 —— 生母生前總對著一張空白的畫像發呆,衣櫃裏藏著件繡著火焰紋的夜行衣,臨死前攥著她的手,說 “阿霜,你要活著,別像娘一樣”。這些零碎的記憶,此刻突然被 “守淵人” 三個字串了起來,讓她心口發悶。
她攥緊了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些。“我不知道。” 她聲音很低,卻很堅定,“我隻知道,我娘是被柳氏害死的,淩震山縱容她,淩雪踩著我娘的屍骨想攀高枝。這些,就夠了。”
易玄宸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他打開折扇,扇了兩下,檀香的味道更濃了些。“也好,不知道有時候比知道好。”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那碟芙蓉糕,扔了吧。柳氏既然敢送,就肯定留了後手,別讓她抓到把柄。”
淩霜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遊廊盡頭。夜風吹過,湖水泛起漣漪,把月光碎成一片一片的。雪狸蹭了蹭她的手心,發出委屈的呼嚕聲。她低頭摸了摸雪狸的頭,指尖又碰到了玉佩 —— 剛才易玄宸碰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涼意,讓玉佩的清涼都變得有些刺骨。
守淵人,寒淵禁地,淵心露…… 這些新冒出來的詞,像一張網,突然纏上了她的複仇之路。她原本以為,隻要殺了柳氏和淩震山,就能給生母和自己報仇,可現在看來,生母的死,或許比她想的更複雜。
她站起身,把那碟芙蓉糕倒進了湖邊的草叢裏。剛要轉身回別院,雪狸突然衝了出去,對著草叢裏的什麽東西低吼起來。淩霜皺了皺眉,走過去一看,隻見草叢裏落著一根黑色的羽毛 —— 不是彩鸞的燼羽,也不是尋常鳥類的羽毛,那羽毛泛著淡淡的銀光,根部還沾著點暗紅色的血。
雪狸對著那根羽毛齜牙,尾巴豎得筆直,像是遇到了極可怕的東西。淩霜蹲下身,指尖剛要碰到那根羽毛,懷裏的玉佩突然劇烈發燙,比剛才碰到毒物時還要燙,燙得她指尖發麻。燼羽的聲音在腦海裏尖叫起來:“別碰!是‘影鴉’的羽毛!這東西是邪祟的眼線!”
淩霜立刻收回手,心髒猛地一沉。影鴉?邪祟的眼線?柳氏什麽時候和邪祟扯上關係了?還是說…… 盯著她的,不止柳氏一個?
她站起身,拉著雪狸往別院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草叢裏的黑色羽毛 —— 月光下,那羽毛上的銀光閃了一下,像是在盯著她的背影。夜風裏,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鴉鳴,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讓她渾身發冷。
回到別院時,院門上的銅鈴還在輕輕晃動。她推開門,剛要進去,突然瞥見窗台上放著個小小的紙包。打開一看,裏麵是半張地圖殘片,上麵畫著個模糊的湖泊,旁邊寫著兩個字:寒潭。
這是…… 誰放在這裏的?是易玄宸?還是剛才那隻影鴉的主人?
淩霜捏著那張地圖殘片,指尖微微發抖。玉佩還在發燙,雪狸縮在她腳邊,不肯進門。夜色越來越濃,遠處的更鼓聲傳來,敲了三下 —— 三更天了。她站在門口,看著屋裏昏黃的燭火,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在靠近複仇的終點,而是在一步步走進一個更深的漩渦裏。
她把地圖殘片塞進錦囊,和玉佩放在一起。冰涼的玉佩和粗糙的殘片貼在一起,像是兩個互不相識的秘密,卻又偏偏被綁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 不管前麵是什麽,她都得走下去。畢竟,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燭火搖曳,映著她的影子落在牆上。影子的輪廓裏,似乎有一根金紅的翎羽,在不經意間,閃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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