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寒淵微光,血脈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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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透了易府別院的每一寸角落。淩霜蜷縮在廂房冰冷的地板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方才那股在體內橫衝直撞、幾乎要將她每一寸血肉都撕裂開來的狂暴妖力,此刻雖已暫時平息,卻留下滿目瘡痍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虛弱。她像一尊被烈火焚燒後又投入冰水的琉璃,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碎裂。
汗水浸透了她的單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尚未完全愈合的舊傷,帶來針紮般的痛楚。她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用這尖銳的疼痛來對抗意識深處那股令人窒息的黑暗。活下去……必須活下去……這個念頭如同最後一根搖搖欲墜的支柱,支撐著她不肯徹底沉淪。
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一個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溪流,悄然滑過她混亂的意識之海。
“骨為爐,血為薪,念為引,力為繩……”
是燼羽!那聲音不再是初見時那般虛弱飄渺,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蒼涼與威嚴,每一個字都如同烙印,直接刻進淩霜的靈魂深處。
“……收!束!凝!”
伴隨著這最後的斷喝,淩霜猛地感覺體內那四散奔流、如同脫韁野馬般的狂暴妖力,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力量不再肆意破壞,而是被強行扭轉方向,沿著某種玄奧的軌跡,艱難而緩慢地回流、匯聚。
劇痛瞬間達到了頂點,比剛才失控時更加猛烈百倍!淩霜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噴濺在身前的青磚地上,綻開刺目的紅梅。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之後,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如同破繭而出的蝶翼,在她靈魂深處輕輕扇動。
她顫抖著抬起手,攤開掌心。一簇微弱、卻異常穩定的火焰,在指尖跳躍。不再是之前那種失控爆發的烈焰,而是溫順地凝聚成一小團,如同最精純的琉璃,散發著柔和的金紅色光芒。火焰的溫度恰到好處,驅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流。
淩霜怔怔地看著這簇小小的火焰,感受著體內那股力量雖然微弱,卻終於不再陌生,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溪流般,在她意誌的引導下,緩慢而堅定地流淌。她成功了!在燼羽的指引下,她初步掌控了這股焚天滅地的力量!
就在這時,廂房緊閉的房門,被一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推開。易玄宸站在門外,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輪廓。他的目光穿透門內的昏暗,精準地落在淩霜掌心跳躍的那簇火焰上,眼神深邃如淵,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
他看到了方才那驚心動魄的失控,也看到了此刻這來之不易的掌控。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如同在評估一件剛剛鍛造出爐、卻威力難測的兵器。
“看來,‘它’比你想象中更急於蘇醒。”易玄宸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也比你想象中,更危險。”
淩霜猛地攥緊拳頭,那簇火焰瞬間熄滅,隻留下掌心殘留的溫熱。她抬起頭,迎上易玄宸的目光,眼中還殘留著方才劇痛和掙紮後的血絲,卻燃燒著更加倔強的火焰:“危險?總比被當作棄子凍死在亂葬崗強。”
易玄宸沒有反駁,隻是緩步走進房間,目光掃過地上那灘刺目的血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停在淩霜麵前三步遠的地方,這個距離既保持了威嚴,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控製力是第一步,但遠遠不夠。”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這力量如烈火,能焚盡敵人,也能焚盡自身。你需要的是徹底的‘馴服’,而非暫時的‘壓製’。”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鎖住淩霜的雙眼深處,“告訴我,‘燼羽’……它,究竟是什麽?”
淩霜心頭一凜。易玄宸竟然直接點出了燼羽的名字!他知道了多少?那照骨符……果然照出了什麽!她強自鎮定,臉上卻不動聲色:“一個交易夥伴。我給它容器,它給我複仇的力量。”
“交易夥伴?”易玄宸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譏誚的弧度,“淩霜,你當真以為,一個能以‘骨血為契’寄宿於凡人軀殼的存在,會甘心隻做一個‘夥伴’?它在你體內蘇醒的每一分力量,都在侵蝕你的意誌,同化你的血肉。你與它,終究是容器與寄主的關係,而容器,終有被撐破的一天。”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淩霜的心髒。燼羽的異常反應,那股近乎本能的、對易玄宸書房方向產生的強烈悸動和……恐懼?難道燼羽真的在圖謀什麽?不,現在不是動搖的時候!
“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淩霜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堅定,“它要什麽,我不在乎。我隻知道,沒有它,我走不出亂葬崗,更報不了仇。至於以後……”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誰想吞掉誰,還未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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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玄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靈魂都看穿。良久,他緩緩移開視線,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冷的月光湧了進來,照亮了他一半側臉,也照亮了他眼中翻湧的複雜思緒——算計、疑慮,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凝重。
“很好。”他背對著淩霜,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飄忽,“保持這份清醒。記住,在我找到徹底解決之法前,你體內的‘它’,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也是你最大的枷鎖。好好‘用’它,更要小心‘防’它。”
他話音剛落,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外,正是阿七。他躬身道:“大人,查到了。”
易玄宸轉身,目光銳利如鷹隼:“說。”
“關於‘彩鸞’一族,”阿七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古籍殘卷記載,此族乃上古火靈所化,羽翼華美,其火可焚盡萬物。然百年前,該族突遭滅頂之災,近乎全族覆滅。官方記載是遭‘獵妖師’圍剿,因其妖力過於強大,恐為禍人間。”
“獵妖師?”易玄宸眉頭微挑,“僅憑獵妖師,能滅掉一個上古靈族?”
“大人明鑒,”阿七繼續道,“屬下追查了當年參與圍剿的幾個獵妖師家族的隱秘記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共同點。他們並非主動出擊,而是接到了一個極其隱秘、報酬豐厚的‘委托’。委托者身份成謎,隻留下一個代號——‘寒淵’。”
寒淵!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淩霜和易玄宸心中同時炸響!淩霜猛地想起柳氏那封被查獲的信,上麵赫然寫著“寒淵使者”!難道……彩鸞一族的滅族慘案,竟與寒淵有關?燼羽……它是不是也在尋找寒淵複仇?難怪它對易玄宸書房方向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易玄宸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快步走到阿七麵前,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急迫:“‘寒淵’?還有何線索?委托內容是什麽?”
“委托內容……”阿七的聲音更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寒意,“極其詭異。並非簡單的‘剿滅’,而是要求獵妖師們‘務必取其‘本源之羽’,交予指定地點’。更詭異的是,那些參與圍剿的獵妖師家族,在完成任務後不久,便接連遭遇‘意外’,幾乎滿門滅絕,死狀……慘烈異常,仿佛被某種極其強大的火焰之力反噬焚燒。此事被列為禁忌,鮮少有人知曉。”
本源之羽……反噬……滿門滅絕!
淩霜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燼羽的斷翎……難道就是所謂的“本源之羽”?寒淵取走彩鸞的本源之羽,是為了什麽?而那些獵妖師家族的慘死,是寒淵滅口,還是……彩鸞一族臨死前的詛咒?或者,是燼羽的複仇?
易玄宸沉默了,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他負手而立,背影在月光下拉得極長,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寒淵’……它果然在布局,而且布局極深,極久。彩鸞一族的滅門,柳氏與‘寒淵使者’的勾結,蘇氏的玉佩,守淵人的血脈……”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再次射向淩霜,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審視,有凝重,甚至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淩霜,你以為你的仇人,隻是淩震山和柳氏?不,你真正的敵人,遠比你想象的更龐大,更古老,也更……致命!”
他緩步走到淩霜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錘,一下下敲打在淩霜的心上:
“你體內的‘燼羽’,是彩鸞一族最後的遺孤,是‘寒淵’布局中最大的變數,也是它最想徹底抹除的‘汙點’。你與它骨血相融,同生共死。寒淵要的,不僅僅是燼羽的命,更是它身上承載的、關於‘本源之羽’和彩鸞一族滅門真相的秘密!你選擇與燼羽為盟,便已將自己置於了‘寒淵’的獵殺名單之上!”
淩霜的身體微微一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點破的、直麵深淵的戰栗。原來,她早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這場波及上古、牽扯著王朝禁忌的巨大漩渦!她的複仇之路,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與那名為“寒淵”的龐然大物為敵!
易玄宸看著她眼中翻湧的震驚、憤怒,以及最終沉澱下來的、更加決絕的冰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冰藍色光芒。
“你體內的妖力,源於火,性烈而躁。若想真正掌控,而非被其反噬,需以‘水’性之力調和,以‘冰’意淬煉。”他看著淩霜,語氣不容置疑,“從明日開始,每日子時,來書房。我會教你‘凝冰訣’,助你壓製妖火狂性,引導其力。記住,這是讓你活下去的‘藥’,也是讓你不至於徹底淪為妖物的‘鎖’。”
淩霜看著那點冰藍的光芒,又看向易玄宸深不見底的眼眸。她知道,這絕非簡單的幫助。易玄宸在利用她,利用燼羽的力量,利用她與寒淵的仇恨,來達成他自己的目的。這“凝冰訣”,既是藥,也是鎖,更是他控製自己的一根無形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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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沒有選擇。要對抗寒淵,要活下去,要複仇,她需要力量,需要易玄宸提供的庇護和手段。她需要這根繩索,哪怕它勒得再緊。
她緩緩抬起手,沒有去接那點冰藍光芒,隻是用那雙燃燒著金紅翎羽虛影的眸子,直視著易玄宸,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誓言:
“好。我學。但易玄宸,你記住,我淩霜,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你給我藥,給我鎖,我便用這藥和鎖,去砸開我仇人的頭顱!無論是淩震山、柳氏,還是……那藏在暗處的‘寒淵’!”
易玄宸看著她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決絕,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最終歸於一片深沉的平靜。他收回手,那點冰藍光芒悄然消散。
“很好。”他轉身,走向門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那就讓我們看看,你這把‘骨血焚天’的火,究竟能燒到什麽地步。寒淵……也該醒醒了。”
他大步離去,身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阿七深深看了淩霜一眼,眼神複雜,也緊隨其後離開。
廂房內再次隻剩下淩霜一人。月光清冷,灑在她蒼白的臉上,也灑在她身前那灘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上。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
寒淵……彩鸞……守淵人……生母蘇氏……柳氏……淩震山……
無數線索和仇恨如同亂麻般在她腦中糾纏。但此刻,她的心卻異常清明。她攤開手掌,再次凝聚起那簇小小的、溫順的金紅色火焰。火焰映照著她眼中那抹金紅的翎羽虛影,也映照著她唇角緩緩勾起的、帶著無盡冰冷與殺意的弧度。
“寒淵……”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卻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第一筆賬,該從你們開始算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易玄宸那間布滿機關的書房深處,那個被層層禁製封鎖的暗格中,那枚刻著奇異翎羽紋路的黑色令牌,再次微微亮起。這一次,光芒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絲極其微弱、仿佛呼應著什麽般的……灼熱?光芒閃爍了幾下,如同沉睡的巨獸在黑暗中睜開了眼,隨即又迅速隱沒,仿佛從未出現過。
而此刻,在京城另一端,一座深埋於地底、不見天日的隱秘祭壇之上,數支粗壯的、散發著不祥黑氣的蠟燭被點燃。燭火搖曳,映照著祭壇中央一個模糊不清、披著寬大黑袍的身影。黑袍人麵前,懸浮著一麵由純粹黑暗構成的鏡子。
鏡中,清晰地映出淩霜站在窗邊、掌心凝聚火焰的畫麵。那金紅色的火焰,在黑暗鏡麵中顯得格外刺眼。
黑袍人緩緩抬起手,幹枯如同鷹爪般的手指,輕輕撫過鏡中淩霜的臉龐,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一個嘶啞、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聲音,在空曠的祭壇中幽幽響起:
“‘燼羽’的火……終於,再次點燃了麽?有趣……真是有趣。守淵人的血脈……彩鸞的遺孤……這盤棋,終於到了該落下關鍵一子的時候了。”
黑袍人發出一陣低沉而詭異的笑聲,如同夜梟啼哭,在死寂的地底祭壇中久久回蕩。鏡中的畫麵,隨著笑聲,漸漸扭曲、模糊,最終徹底消散在黑暗之中。
新的風暴,已在無聲中醞釀。寒淵的觸手,已然悄然探出。而淩霜,這把剛剛淬煉出鋒芒的複仇之火,即將直麵那來自深淵的、冰冷而龐大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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