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龍蟄六載藏鋒芒,虎嘯帝闕動八荒。 第1章塵起胡同中,鋒藏市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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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燕京城,槐樹花的清香裹著胡同裏炸醬麵的醇厚,在空氣中纏綿交織,釀成一縷獨特的老北京氣息。這味道,恰似一首懷舊的歌謠,在青磚灰瓦間悠悠傳唱,勾起了歲月深處的回憶。
    綠皮火車噴吐著白霧,緩緩駛向站台,車輪與鐵軌摩擦發出的沉悶聲響,似在傾訴著旅途的漫長與滄桑。那聲音,像是時光老人的歎息,帶著無盡的故事。
    陳皓身形清瘦,套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泛白的褶皺裏藏著仆仆風塵。帆布包裏除了幾件褪色的換洗衣物,還壓著那本邊角磨出毛邊的《太祖兵法》。
    古書的紙頁間夾著幹枯的昆侖雪蓮,每一道折痕都藏著昆侖山巔的風雪,每一道折痕都沉澱著他的熱血歲月與蛻變成長。他的眉眼間,是曆經風霜後的沉穩,又似藏著一把隨時出鞘的利刃。
    他孑然佇立在月台邊緣,垂眸凝視著鏽跡斑斑的鐵軌,往事如潮水般翻湧而來。六年前暴雨傾盆的夜晚驀然漫上心頭——那晚他冒雨倉皇奔逃,林家的人在身後拎著油漆桶窮追不舍。
    猩紅的油漆潑濺在陳家老宅的朱門上,“紈絝”二字宛如帶血的烙印,在雨幕中暈染成刺眼的血色,將他的過往釘在恥辱柱上。那一夜是他人生最晦暗的深淵,卻也悄然成為命運齒輪轉向的轉折點。
    “借過借過!”帶著京腔的粗獷吆喝從身後炸響,將陳皓拽回現實。他本能地側身避讓,推著煎餅車的老漢擦身而過,衣角掃過老漢油漬斑斑的圍裙,麵粉簌簌飄落。這若有似無的觸碰,像根引線瞬間點燃記憶的火藥桶。
    昆侖山上,師父秦風沙啞的告誡猶在耳畔。“市井煙火藏殺機。”陳皓瞳孔微縮,盯著老漢佝僂著拐進胡同的背影。後頸那道七天前獵殺毒蟒時留下的疤痕突然發燙,新生的皮肉在衣領摩擦下隱隱作痛,仿佛蟄伏的危險正在暗處蘇醒。
    巷口豆漿攤前的銅鍋咕嘟咕嘟吐著白汽。老張頭戴著頂褪色毛線帽,枯瘦的手腕正握著長勺,有節奏地攪動著鍋裏泛著獨特酸香的豆漿。“小夥子,來碗豆漿?”渾濁眼珠掃過林皓磨損的帆布鞋,熱情地咧嘴笑道。“加焦圈兒十塊,單要豆漿六塊。”
    “老規矩,雙份焦圈。”陳皓沙啞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幾分滄桑。他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紙幣,在遞錢的瞬間,卻被遠處尖銳的刹車聲硬生生打斷。
    暮色中的青石板路泛起幽光,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碾過,低沉的引擎聲打破巷弄的寂靜。車窗徐徐降下,林家二少爺林風斜倚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掛著三分譏笑,眼神似淬毒的鋼針,將巷中的陳皓從頭到腳打量一翻。
    眼中的不屑與嘲諷毫不掩飾,仿佛在掃視任人踐踏的螻蟻。誰也不知這個聲名狼藉的紈絝,是如何嗅著風聲,掐準時機堵在巷口,等著看他笑話。
    陳皓猛地轉過身,手指下意識收緊,半塊焦圈在掌心碎裂。六年前的記憶如洶湧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那場噩夢般的生日宴上,那杯暗藏春藥的紅酒,包廂裏刺耳的哄笑,還有林天舉著手機拍攝時眼底扭曲的陰鷙與惡毒,每一幅畫麵都如淬毒的利刃,狠狠剜著他的心。
    銅鍋蒸騰的熱氣驟然一滯,老張頭布滿老繭的手掌重重拍在案板上,焦圈碎屑迸濺如星。他脖頸青筋暴起,雙目通紅。“林少!當這兒是什麽撒野的地兒?”依舊能看到這位老兵當年橫刀立馬的意氣風發,從佝僂的脊梁裏迸發而出。
    林皓的手掌按在老張頭顫抖的肩頭,掌心傳來的寒意讓他瞳孔猛地收縮——這看似單薄的年輕人,倒像是從冰窟裏撈出來的刀刃,寒意順著皮膚直鑽骨髓。
    邁巴赫的車門無聲滑開,林風身穿意大利定製西裝,金絲刺繡在翻領處若隱若現,皮鞋跨出車廂踏碎滿地晨光。他昂首闊步走來,眉梢眼角盡是張揚和倨傲。
    四名黑衣保鏢如影隨形,腰間的槍套在西裝下微微隆起,在晨光中透出冷硬的輪廓,為他的囂張又添了幾分壓迫感。
    “聽說陳大少在昆侖山修仙悟道?”林風慢條斯理地調整著領帶,鑽石鑲嵌的袖扣折射出刺目光芒,像無數細碎的鋼針。
    他垂眸打量陳皓沾著豆漿漬的衣角,嘴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怎麽,仙丹沒有嗑成,反而成胡同裏撿焦圈的叫花子了?”字字如淬毒的鋼針,直刺陳皓脆弱的尊嚴。
    陳皓緩緩轉身,夕陽在他的輪廓上鍍了一層血色金芒,身影挺拔如出鞘的寒劍,恍若神話中踏碎硝煙的戰神。
    他唇角勾起一抹輕笑,右眼角的淚痣卻泛著霜雪般的冷意,恰似寒夜孤星,令人脊背發涼。“林少,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年你哥潑我身上的酒,我可記著還禮呢!”聲線低沉得像淬了冰的刀刃,殺意在字裏行間翻湧。
    話音未落,最前方的黑衣保鏢已如餓虎撲食般欺身而來,拳風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竟生生掀翻一旁的木牌。
    然而,陳皓恍若未覺。就在那砂缽大的拳頭將砸中麵門的瞬間,時間仿佛驟然凝滯。他瞳孔深處,倒映的不是眼前猙獰的對手,而是昆侖山巔萬年不化的風雪,以及師父秦風那雙比冰雪更冷的眼眸。
    “出拳無力!步伐虛浮!陳皓,你這般不堪,不如跳下懸崖喂狼,省得壞了我秦風的名頭!”記憶深處的厲喝,比眼前拳風更刺骨。彼時他單臂懸於萬丈峭壁,指縫滲出的血未滴便凝成冰珠。
    黑衣獵響的秦風如蒼鷹兀立凸岩,信手拈起一根鬆針,屈指一彈,破空聲尖銳如笛:“武之一道,藏於九地之下,動於九天之上!非蠻力搏殺,是心思如電,是氣機流轉,是於毫厘間窺見生死縫隙!”
    鬆針瞬息即至,陳皓猛然偏頭,針尖擦過臉龐,帶出一線血痕。冰冷刺痛反激得他靈台清明,體內那縷微弱內息下意識循玄奧路線疾轉,懸吊的身軀竟在絕境中借力翻騰,堪堪落回崖邊。
    秦風眼底終於閃過一絲極淡的滿意,轉瞬被更深沉的肅穆掩蓋:“記住這痛楚!記住這生死一線的清明!燕京不是昆侖,人心鬼蜮,比雪崩更凶險萬倍。”
    “你的拳,要快;你的眼,要毒;你的心,要靜如古井,深似寒潭。市井煙火藏殺機,須臾懈怠,便是萬劫不複!”
    師父的嘶啞告誡與眼前呼嘯的拳風重疊,陳皓那仿佛怔住的眸光驟然一凝——昆侖風雪早已碾碎一切怯懦猶疑,淬煉出的,是近乎本能的狠戾與精準。
    身形在千鈞一發之際如鬼魅側閃,手指如拈花般輕巧扣住對方腕脈。“哢嗒”脆響驚破暮色,保鏢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手腕以詭異角度彎折,癱跪在地抽搐不止。
    其餘三名保鏢瞳孔驟縮,同時伸手探向腰間槍套。陳皓卻如閃電般撕裂空氣,帆布鞋叩擊青石板的脆響密如戰鼓,每一步都精準踏在對手的防禦死角。
    他膝蓋如鐵杵般挾著開山裂石的力道,撞向最近保鏢的太陽穴,那人甚至來不及眨眼,便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都給我住手!”林風的臉色漲成豬肝色,怒吼聲因恐懼而尖厲。他手忙腳亂地摸出鑲鑽手機想要報警。
    寒光閃過,陳皓手掌如鐵鉗般扣住他的腕骨,拇指死死壓在虎口的合穀穴上。鑽心的劇痛瞬間蔓延全身,林風冷汗浸透後背,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手機“啪”地摔在青石地板上。
    “林少,你可知道?”陳皓俯身逼近,溫熱的呼吸拂過葉風耳畔,卻比昆侖山頂的罡風更刺骨。“昆侖山的狼崽子餓極了,連自己的爪子都啃。”沙啞的嗓音裹著冰霜,字字都像毒蛇信子舔過脖頸,讓人不寒而栗。
    這時,一輛白色勞斯萊斯悄然停靠在巷尾。雕花車門緩緩開啟,慕容雪身著月白色水墨旗袍款步而下,珍珠發簪隨著步伐輕顫,勾勒出江南煙雨般的婉約氣韻。
    老管家福伯垂手立於車旁,渾濁的瞳孔突然收縮——他看見陳皓製敵時,那昆侖的“浮光掠影”竟帶著修羅般的狠戾,招式的殘影裏暗藏凜冽殺機。
    慕容雪美目圓睜,死死盯著劍拔弩張的對峙,眼底翻湧的怒火幾乎衝破眼眶。她拿起手機,狠狠按下一串號碼,冷笑出聲。“林少好大的威風,欺負老同學?”聲音帶著冰霜,字字如利箭穿透聽筒。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炸響,林風不耐煩地接通。刹那間,臉色煞白如紙,冷汗順著額頭滑落,像被掐住七寸的毒蛇般僵在原地,臉上的囂張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惡狠狠地剜了陳皓一眼,卻不敢多言,帶著幾個保鏢灰溜溜鑽進車裏。
    引擎轟鳴中,輪胎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尖嘯,宛如失敗者的哀鳴,瞬間消失在街尾。陳皓望著絕塵而去的勞斯萊斯,輕拂衣角褶皺,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那一幕隻是拂麵而過的清風。
    邁巴赫灰溜溜離去,巷子裏凝滯的空氣才緩緩流動。周圍攤販麵麵相覷,竊竊私語聲如潮水漫起。
    “謔!剛才那小哥……是早年間的陳家小子吧?叫陳皓?”賣糖葫蘆的老漢眯著眼,壓低嗓門。
    “可不是嘛!模樣沒有變,就是這身氣度……駭人哩!”煎餅攤大嬸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林家魔王,竟被他鎮住?”
    “林家勢大,這梁子算結死了!這小子,怕是要遭罪……”有人擔憂地搖頭。
    “嘿!沒有看出來,這陳家小子消失幾年,竟練就一身好本事!剛才那幾下幹淨利落,怕是得了真傳!咱這四九城胡同,還真是藏龍臥虎!”有人嘖嘖稱奇。
    “陳家……唉,可惜了。”一位深知過往的老人歎息著搖頭,不再多言,眼底卻閃過一絲複雜的同情與期待。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這煙火胡同裏,自有公論。
    陳皓垂眸攪動著碗裏的豆漿,餘光不經意間地掃過巷尾處慕容雪那纖細的身影。刹那間,眼眸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宛如寒夜中綻放的曇花,又似流星劃過漆黑夜空,稍瞬即逝便隱藏在眼底深處。隨即若無其事地端起瓷碗,慢條斯理地喝著豆漿。
    慕容雪的手指微微發顫,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陳皓。男人的身形愈發清瘦,輪廓分明的下頜如刀削般淩厲,深邃眼眸中沉澱著滄桑的堅毅和沉穩。
    她目光突然凝滯,記憶如決堤洪水般奔湧——那年暴雨滂沱的小巷,陳皓為了奪回她祖傳的玉佩,被小混混的鐵棍重重砸在背上,沉悶的骨裂聲混著驚雷炸響。
    少年渾身染血,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單薄,蒼白的手指卻死死攥住玉佩,滾燙血珠順著下頜滑落,砸在她顫抖的手背上。那雙浸透雨水的眼睛裏,赤誠與倔強比盛夏的烈日還要灼人,至今仍在她的記憶深處震顫。
    曾經的他,眉眼盡是青澀,卻透著一往無前的勇氣,為了守護意中人直麵危險;而如今的他,飽經世事滄桑,眼底藏著無數的故事,周身縈繞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氣息。
    她眼圈泛紅,聲音哽咽著喃喃低語。“他變了!”她緊盯著那張被歲月刻滿棱角的臉龐,仿佛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風霜。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昆侖山的日子……”
    陳皓仍舊沒抬頭,自顧自喝著豆漿,卻像心有靈犀般回應著那道灼熱的視線,沉穩的聲音在心底悄然響起。
    “苦,但值得。”字字擲地有聲,那些浸透血淚的寒夜,九死一生的險境,早在他血肉裏淬煉成閃耀的勳章,深深銘刻在靈魂深處。
    白色勞斯萊斯平穩駛離胡同,車內香氣淡雅,卻驅不散慕容雪眉間的凝重憂色。她纖長手指無意識絞著旗袍側衩的滾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仿佛還能看見那個孑然而立的身影。
    “福伯,”她聲音微顫,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他……他變了好多。那雙眼睛,我看不懂了,像結著昆侖山千年的冰,又像燃著地獄的火。”
    老管家福伯透過車內後視鏡,見小姐眼圈微紅,心下歎息,恭敬回應:“小姐,六年昆侖,非是坦途。陳少受苦了,但這份磨礪,未必是壞事。方才見他出手,已得秦風真傳,更添幾分沙場上血戰的狠厲和決絕。”
    “我寧願他不要這身本事,隻要平平安安……”慕容雪閉上眼,腦海中盡是少年昔日染血護玉的倔強模樣,心頭刺痛。“林家絕不會善罷甘休。福伯,安排我們的人,十二個時辰暗中保護他,非到萬不得已,不必現身。我要他活著,要他完好無損的活著。”
    “是,小姐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影衛’,定護陳少爺周全。”福伯沉聲應道,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慕容雪疲憊地靠回椅背,窗外流光掠過她絕美的側顏,一滴清淚無聲滑落。相思如毒,蝕骨焚心,六年等待,換他一身風霜歸來,怎不叫人心疼欲碎?
    陳皓站起身,轉頭看向一旁驚愕的老張頭,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張叔,明兒我來搭把手。”話音剛落,他在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欠條拍在桌上,那是六年前賒賬的豆漿錢。
    “利息就拿焦圈抵了。”話音未落,他已轉身沒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夜幕如潑墨,南鑼鼓巷更顯幽深。陳皓獨自走在青石路上。霓虹招牌在夜風中明滅閃爍,五彩光影在他身後拖拽出忽明忽暗的長影,恰似那些支離破碎的往昔。
    經過街角的酒吧時,駐唱歌手沙啞的嗓音正流淌出《山丘》。“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歌聲裹挾著滄桑,像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撥動著陳皓的心弦。
    他佇立在梧桐樹下,任晚風卷起衣角,直到尾音消散在夜色裏,他才從口袋裏摸出一枚硬幣,指尖輕彈,硬幣劃出銀亮的弧線落進琴盒。
    “兄弟,這硬幣可不常見。”歌手驚訝地笑著舉起那枚古幣,幣麵“袁大頭”的圖案,在霓虹映照下泛著幽綠的銅鏽,仿佛蒙著歲月的薄紗。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沒做任何解釋,轉身又走進了夜色。
    這枚硬幣,是他在昆侖秘境中,跟著師父探索古墓“摸金”所得的“學費”,每一道劃痕都鐫刻著他在昆侖山上的冒險與蛻變,承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成長記憶。
    夜色濃稠如化不開的墨,細碎的腳步聲突然從街角傳來,三道黑影貼著牆根如鬼魅般悄然逼近。陳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切。
    掌心已悄然握住袖中的半截赤霄劍,那是他在秘境中偶然所得,雖沒有重鑄成型,卻鋒利異常,宛如他內心深處的鋒芒,從未被磨滅。
    “林家的狗,真是陰魂不散。”他低聲嗤笑,語氣裏滿是不屑與厭惡。話音未落,三道黑影驟然暴起,寒光破空而來。
    陳皓驀然轉身,眼中寒芒大盛,半截赤霄劍如毒蛇吐信般劃破夜幕,精準磕開最先襲來的匕首,火星迸濺!側身、避讓、肘擊,動作行雲流水,正應了那句“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半截赤霄劍順勢抹過第二名殺手手腕,血箭飆射!第三人怒吼,拳風直搗後心。陳皓恍若背後生眼,矮身旋踢正中膝窩,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可聞。殺手慘嚎跪地,陳皓足尖輕點其肩井穴,那人頓時萎靡倒地。
    兔起鶻落間,三名殺手一擊斃命!暗紅血珠飛濺在斑駁磚牆,宛如黑夜中綻開的曼陀羅,腥甜味彌漫在潮濕空氣裏。
    與此同時,林風氣急敗壞衝進林家書房,臉上猶帶驚懼與羞憤。父親林紹輝正臨摹《蘭亭集序》,哥哥林天在旁泡茶,室內檀香氤氳,一派閑適。
    “爸!哥!陳皓……那廢物回來了!他竟敢當眾折辱我!還打傷了我們的人!”林風添油加醋地將胡同裏的事說了一遍,刻意略去自己先動手的挑釁,隻強調陳皓的“囂張”與“狠辣”。
    林天放下紫砂壺,眼神陰鷙:“六年不見,這喪家之犬倒長了獠牙?昆侖山學了點三腳貓功夫,也敢回燕京撒野?真是不知死活!”他指節泛白,顯然記起六年前的事。
    林紹輝運筆不停,頭也沒有抬,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跳梁小醜,何足掛齒。當年能把他像狗一樣趕出去,現在照樣能讓他翻不了身。他不過是仗著匹夫之勇,終究上不了台麵。”語氣裏滿是蔑視。
    “爸!不能輕饒他!他現在就是亡命徒,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林風急道:“必須趁他還沒有成氣候,狠狠踩死他!哥,你得幫我出這口惡氣!”
    林天冷笑:“放心,他既然回來了,有的是機會陪他玩。你說他現在落魄得很,在胡同裏混跡?先從他在意的開始,一點一點碾碎他的希望,讓他再次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次,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他眼中閃過毒辣的光芒“我會安排人,找個機會廢掉他的功夫,看他還囂張什麽!”
    林紹輝擱下筆,審視著自己的字,淡淡道:“手腳幹淨點。各大家族都在盯著,尤其是慕容家。一條漏網之魚,翻了天,早晚是口腹之物。”
    他話語輕蔑,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警惕——昆侖六年,終究是個變數。斬草,須除根。
    城西的密室裏,全息投影的監控矩陣懸浮在陳嫣然麵前,她纖細手指在鍵盤上翩然起落,仿佛在彈奏一首城市協奏曲。
    燕京縱橫交錯的街巷化作數據流,在她眼前鋪成精密的網絡,每個攝像頭都成了她洞悉城市脈搏的眼睛。
    某個屏幕突然閃爍紅光,她迅速鎖定畫麵——陳皓和林風的衝突正在上演。畫麵中,陳皓以雷霆之勢製服林家保鏢,動作如驚鴻掠水,他渾身透著淩厲鋒芒,舉手投足間是令人心悸的強大氣場,還有那份從容不迫的自信。
    看著屏幕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嘴角揚起一抹溫柔而驕傲的弧度,思緒卻飄回六年前那個暴雨夜。
    少年渾身濕透,背影決絕又狼狽地被推上綠皮火車。她躲在柱子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泣不成聲。那時她柔弱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屈辱中遠走天涯。
    “哥……”六年思念蝕骨,她沒有一天不關注昆侖方向的消息。憑借過人天賦與堅韌,以代碼為絲線,精心編織出覆蓋全球的“鳳凰”情報網絡。千日夜夜,孤燈清影,她啃噬著寂寞與擔憂,將少女情愫深埋心底,化作無窮無盡的動力。
    “鳳凰涅槃,非梧不棲。”她要以這天下最靈通的消息,為他築起最高的梧桐樹。“待我王師歸來日,鳳凰振羽天下知。”她已不是當年哭泣的小女孩,而是手握無形權柄、可窺探城市每一處陰影的暗夜女王。
    她搜集林家罪證,留意各方動靜,如最耐心的獵人,隻為等王者歸來,獻上六年心血打造的江山輿圖。情之所鍾,雖萬死亦不辭;念之所係,縱天涯亦咫尺。
    玫瑰色的美甲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歡迎回家,我的王。”窗外霓虹映入她眼底,卻不及眸中流轉的熾熱光芒。
    子夜時分,陳家的四合院浸在墨色裏。葡萄架下,月光如碎銀般灑在石桌上,兩杯茶正嫋嫋冒著熱氣。左邊是昆侖雪菊,湯色澄黃如琥珀;右邊是燕京茉莉花茶,浮著雪白的花瓣。
    陳曦的湛瀘劍橫擱在青石邊緣,冷冽劍身映著兒子袖口斑駁的血跡。“聽說你今天用了浮光掠影?”
    “跟師父學的。”陳皓垂眸把玩著指間的銅錢,銅綠斑駁的紋路在月光下流轉。“他說胡同的九曲十八彎裏,這招比劍更快。”
    父親忽然輕笑,笑裏藏著不易察覺的欣慰:“當年你爺爺教我時說,‘劍不是用來殺螻蟻的,是用來斬因果的。’”他指尖輕撫湛瀘劍鞘上古樸紋路,聲音不疾不徐,“浮光掠影,重在‘意’而非‘形’。秦風當年隻學了其‘疾’,卻未悟其‘靜’。”
    “昆侖絕學,淵深如海。‘不動如山,動如雷震’隻是基礎,‘納須彌於芥子,化千鈞於一羽’方見真章。你方才製敵,迅疾有餘,沉凝不足,勁力散了幾分。”
    陳皓頷首,掌心銅錢輕旋:“師父亦言,修羅血脈如驚雷裂空,勢不可擋;而‘人皇經’心法似古井映月,容載萬物。孩兒淺見,武學至高處,當是陰陽互濟,剛柔並生。譬如這銅錢,外圓內方,既可流通市井,亦可鎮守心神。”
    陳曦眼中欣慰之色更濃:“不錯!藏鋒於圓,守正如方。你已悟到幾分了。”
    他抬手將茉莉花茶推過去,兩種茶香在夜色中交融,清苦與芬芳纏綿不散。“有空見到你師父,把這銅錢給他,還有你爺爺的話:‘歸塵不墜青雲誌,藏鋒猶有化龍時。’”
    陳皓接過茶杯,氤氳的熱氣瞬間模糊了視線。他想起六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父親將他送上火車。“去昆侖山,等你能握住劍了,再回來。”
    這時,銅錢在掌心發燙,像點燃了一簇火焰,他忽然徹悟——燕京胡同非尋常煙火巷,乃藏龍臥虎之地;一身風塵非狼狽落魄,是寶劍待出鞘的鋒芒。
    “犯我者,雖遠必誅。”呢喃低語,聲音雖輕,卻如驚雷炸響。
    他緊緊握住腰間的半截赤霄劍,仿佛掌握著自己的命運。“這次要讓他們知道,當年被踩進泥裏的‘紈絝’少年,如今握的劍叫‘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