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窩都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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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縣照相館門臉不大,櫥窗裏擺著幾張樣片,都是黑白的。
有些人工上了色,紅臉蛋紅嘴唇看著有點滲人。
這會兒剛開門,沒什麽人。
老師傅從老式相機的黑布後鑽出來,上下打量兩人。
這一看,眼神就亮了。
男的高大挺拔,一身四個兜的軍官服穿得板板正正,眉眼冷峻,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女的卻是嬌豔欲滴,頗有些像那些大城市的電影演員。
“照結婚照?”
顧淮安點頭:“嗯,照一張。”
“行,那邊坐。”
兩人坐在紅色的幕布前。
那年頭的結婚照也沒什麽姿勢,就是兩人並排坐著,要在胸口別上像章。
長條凳上,兩人中間隔著一條楚河漢界。
老頭在相機後麵揮手:“都往中間靠靠!離那麽遠幹啥?她是特務啊你要審訊她?”
顧淮安眉頭一擰,愣是沒動。
他這輩子除了跟戰友勾肩搭背,還沒跟哪個女同誌挨這麽近過。
鼻子裏全是身邊那女人身上的雪花膏味,熏得人燥熱。
“男同誌主動點嘛,那是你媳婦兒,別板著個臉,笑笑!”
顧淮安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表情看起來更凶了。
他其實挺愛笑的,尤其是諷刺人、收拾兵蛋子的時候,笑裏藏刀的模樣最讓人發怵。
但這會兒對著黑洞洞的鏡頭,渾身都不自在,手心都出了層汗。
“行了行了,別笑了,怪嚇人的。”
老頭放棄了,“你倆再近點!”
顧淮安還是沒動。
沈鬱看不下去了。
這要是再磨嘰下去,天都要黑了。
平時挺橫,怎麽一到這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她挪了挪屁股,肩膀直接撞上顧淮安的手臂。
溫熱的觸感傳過來,顧淮安渾身肌肉都繃了起來,低頭看她:
“沒骨頭?”
沈鬱大方方地把頭往他肩膀方向一偏,笑得眉眼彎彎。
“這不顯著咱倆感情好嘛,師傅,拍吧!”
“哎!這就對了!這才有兩口子的樣!”
“哢嚓”一聲。
鎂光燈亮起,畫麵定格。
顧淮安讓夥計幫忙加了急,多給了兩毛錢。
等了約莫半個鍾頭,拿到照片,兩人湊著腦袋一看:
男人坐得筆直,神情嚴肅,旁邊的姑娘側身靠著他,笑靨如花。
怎麽看怎麽顯得他……
不像好人。
沈鬱指著照片打趣:“你看你,也不笑一個,別人看見了還以為你是被逼婚的。”
顧淮安把照片往兜裏一揣,斜她一眼。
“老子不就是被你逼婚的麽?”
沈鬱白了他一眼:“那你倒是別結啊,把照片撕了,咱倆現在就散夥。”
出了照相館,兩人直奔民政局辦事處。
辦事處就在縣政府大院旁邊,大廳裏排著幾對新人,一個個都穿著新衣裳,紅著臉低著頭。
哪怕是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稍微碰下手都要觸電般縮回去。
輪到他們的時候,辦事員盯著兩人看了半天。
拿著兩人的介紹信反複核對,又看了看結婚申請報告,眉頭一皺。
“自願的?”
這年頭也不乏有些仗勢欺人的兵痞。
男的雖然長得俊,但凶神惡煞的,女的又嬌滴滴,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湊一塊堆兒的。
顧淮安把兩張照片往桌上一拍,語氣不耐:“被窩都鑽了,能不自願?”
“……”
大廳裏一下鴉雀無聲,幾個排隊的小年輕臉紅到了脖子根。
沈鬱眼皮一跳,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什麽渾話都敢往外咧!
辦事員臉也板了起來:“同誌,這是終身大事,嚴肅點。”
“我很嚴肅。”顧淮安一臉坦然,“報告打了,政審過了,我也想對人家負責,這還不叫嚴肅?”
這下連沈鬱都聽不下去了。
再說下去,這人就要被當作流氓抓起來了。
她趕緊胳膊肘撐在櫃台上,把顧淮安擠到一邊,衝著辦事員甜甜一笑
“大姐,您別聽他瞎咧咧,他這人當兵當傻了,嘴笨,不會說話。”
“其實是我看上他長得俊,哭著喊著要嫁,他心軟才收留我的。他要是不跟我領證,我就不活了。”
辦事員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年頭搞對象的都含蓄,這對倒是新鮮。
也不再廢話,手起章落。
紅彤彤的鋼印蓋下去,兩張獎狀似的結婚證遞了出來。
沒有後世的硬皮殼子,就是一張軟紙,上麵印著紅雙喜和向日葵。
沈鬱接過來,瞧著新鮮。
她眉梢眼角全是得意:“以後我就是你合法的革命伴侶。再想甩了我,那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顧淮安伸手把那張紙抽走,折了兩折直接塞進貼身口袋裏。
“給我拿著唄,我還沒看夠。”
沈鬱伸手要搶。
顧淮安擋開她的手,“放你那容易丟,這種歸檔的事我來管。”
他又低頭,大手捏住沈鬱的後頸,在那塊軟肉上重重揉了一下:“進了老子的狼窩,連骨頭渣子都是我的。你想跑都得看我答不答應。”
那手勁兒大,沈鬱縮了縮脖子,嘴硬道:“誰想跑了?我還得吃你的喝你的,把你津貼都花光,讓你以後連煙都抽不起。”
“就這點出息。”
顧淮安笑了一聲,“晚上伺候好首長,金山銀山也給你搬來。”
沈鬱斜眼睨他:“這就開始想晚上的事兒了?也不怕累著腰,您這歲數也不小了。”
“少激將法。”顧淮安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去,“腰好不好,你今晚試試不就知道了?”
“光說不練假把式。”
顧淮安發動車子:“還有什麽要添置的?”
沈鬱搖頭:“回去吧,我得去把咱們那個窩好好收拾收拾,既然領了證,總不能還跟個毛坯房似的。”
“隨你。回去正好讓賀錚過來幫忙,那堆爛攤子讓他收拾。扯證是喜事,得請兄弟們吃個酒。”
“賀錚是誰?”
“二營長。”顧淮安瞥她一眼,“待會兒看見他,別理他那張破嘴。”
沈鬱來了興致。
能讓這鬼見愁都覺得嘴碎的人,那是得有多八卦?
回了筒子樓,一個高大身影就從樓道裏竄了出來,正好撞見。
“團長!”
顧淮安揚了揚下巴,“他就是賀錚。”
賀錚其實長得挺周正,濃眉大眼,國字臉,看著就是個一身正氣的標準軍人形象。
就是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往車裏掃,一眼就看見了副駕駛上下來的沈鬱。
“謔!”
賀錚倒吸一口涼氣。
他前兩天帶隊出任務,昨兒個半夜才回來。
聽那幫兵蛋子說團長帶回來個漂亮姑娘,要死要活地非要結婚。
本來以為是那幫小子沒見過世麵,瞎傳的。顧淮安能看上誰?
沒想到這姑娘長得也太他娘的水靈了!
顧淮安下車甩上車門,冷眼看著賀錚,抬腿虛踢了一腳:“看什麽看?叫人。”
賀錚回過神,嘿嘿一笑,立正敬了個禮。
“嫂子好!我是賀錚,顧團手底下的兵。”
沈鬱大方一笑,也不怯場:“賀營長好,我叫沈鬱。以後住這樓裏,還得麻煩你多照應。”
落落大方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村裏出來的沒見過世麵的姑娘,反而像是大院裏長大的。
這氣度讓賀錚高看了一眼。
“不麻煩不麻煩!那是必須的!”
賀錚湊到顧淮安身邊,小聲逼逼:“老顧,可以啊!怎麽騙回來的?我聽小張說直接把人拐宿舍裏去了?真的假的?”
顧淮安實打實的一腳踹在賀錚屁股上。
“滾蛋,閑得慌就去操場跑幾圈。”
賀錚也不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衝沈鬱擠眉弄眼:
“嫂子你別怕他,他就這德行,嘴毒心……心也挺黑,但肯定不打媳婦兒。”
沈鬱看這人有趣,也跟著逗悶子。
“我可不怕,剛才在民政局,他還哭著要跟我領證,我不答應都不行。”
賀錚眼珠子瞪得老大,扭頭看顧淮安:“真的啊?你哭啦?”
顧淮安臉黑了下來,咬著後槽牙:“聽她扯淡。再胡說八道,把你倆嘴都縫上。”
看著顧淮安吃癟樣,賀錚心裏那個爽。
一物降一物,鬼見愁也有今天!
沈鬱笑得開心,挽住顧淮安的胳膊:“行了,剛才誰說要請兄弟們吃酒的?跟哪兒吃?”
顧淮安瞥了她一眼,沒甩開手,“去食堂招呼一聲,讓老王殺口豬,今晚加菜,全團有份。”
賀錚一聽有酒喝,還能蹭頓殺豬菜,轉身就跑。
“得嘞!我這就去通知全團!一定要把團長喝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