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千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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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澤的初夏,風裏都帶著薔薇的甜香。欣月郡主朱珠兒的府邸外,車水馬龍,錦繡滿眼——一場盛大的賞花宴正在籌備,紅綢繞著廊柱,玉盞擺滿長案,滿園的牡丹開得正盛,卻不知這繁花似錦之下,正醞釀著一場致命的陰謀。
    夢縈收到請柬,大紅的柬帖落款是“欣月郡主朱珠兒”,字跡飛揚,帶著幾分張揚,像是她親手寫的。夢縈指尖劃過柬帖,眸底閃過一絲疑慮。
    夜照端著一盤剛切好的甜瓜走進來,聞言撇了撇嘴:“肯定又沒安好心。”她放下托盤,湊近夢縈,壓低聲音,“姐姐,我們要不要推了?萬一她耍什麽花招怎麽辦?”
    夢縈搖了搖頭,將柬帖放在桌上:“推不掉。她是郡主,身份尊貴,我們若是無故缺席,反倒落了話柄。更何況,我也想看看,她又想做什麽。”她頓了頓,想起什麽似的,又道,“對了,好久沒看見柴季恙了,他最近怎麽樣了?”
    “柴小公子啊,”夜照拿起一塊甜瓜,邊吃邊說,“我聽麥冬說,他在邊關前線受了傷,本身身體就不好,尋音給開了藥,現在他得好好養三年呢。”
    夢縈聞言,輕輕歎了口氣:“倒是難為他了。”
    兩人正說著,柴懋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他身姿挺拔,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聽聞欣月郡主專門派人給你送了請柬?”
    夢縈點頭:“是啊,正打算和夜照商量要不要去。”
    “自然要去。”柴懋走進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暖意,“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夢縈心中微動,明知他是在故意挑逗,卻忍不住抬眸看向他。自夢夫人來過之後,柴懋對她愈發親近,柴夫人也時常有意撮合,這場賞花宴,想必也是柴夫人特意安排他陪自己前往。她輕輕點頭:“那就麻煩三郎了。”
    柴懋憋不住笑意,沒發覺他似乎很喜歡逗夢縈,轉身時,他眼底卻閃過一絲深思。夢縈身上藏著什麽秘密——她明明不是真的夢小姐,卻能讓所有人都認定她就是,就連夢家夫人也不例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想起之前讓子愈多親近夜照,本想從夜照口中打探些消息,可後來發生了一檔子事,這計劃也落了空。
    賞花宴當日,夢縈和夜照換上了精致的衣裙,隨著柴府眾人一同前往郡主府。夢縈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擺上繡著細碎的薔薇花紋,夜照則是一身水綠色的衣裙,兩人並肩而行,宛如一對璧人。
    柴懋一直陪在夢縈身邊,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朱珠兒站在府門口迎接賓客,看到夢縈時,臉上露出了虛偽的笑容:“夢小姐今日一如既往,快裏麵請。”她的目光在夢縈臉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夢縈,她都覺得臉頰隱隱作痛,像是被什麽東西咬過一般,這份莫名的敵意,讓她愈發想讓夢縈出醜。
    夢縈淡淡頷首,沒有多說什麽,跟著朱珠兒走進了府內。滿園的牡丹開得正盛,紅的、粉的、白的,爭奇鬥豔,可夢縈卻無心欣賞,她總覺得空氣中除了花香,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詭異氣息,像是某種妖物身上的味道,令她聯想到朱鈞說過的花妖。
    宴席設在花園的涼亭裏,朱珠兒請了京澤不少達官貴人的女眷,眾人說說笑笑,氣氛看似融洽。柴夫人拉著夢縈的手,親熱地說著話,時不時看向柴懋,眼神裏滿是撮合之意。
    “千堯啊,你看三郎對你多好,”柴夫人笑著說,“你們的婚期也定了,以後可要好好相處,互敬互愛。”
    夢縈嘴角微抽,輕輕點了點頭。柴懋站在一旁,看著她“羞澀”的模樣,臉上不由露出笑。
    就在這時,一陣香風襲來,一個身著湖藍色衣裙的女子從花叢中走了出來。她眉眼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妖氣,正是夢千覓。她走到涼亭中央,目光直直地盯著夢縈,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各位來賓,今日欣月郡主設宴,想必大家都很開心吧?”夢千覓的聲音清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過,在賞花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這位所謂的‘夢家小姐’,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夢縈身上,充滿了驚訝與探究。
    朱珠兒故作驚訝地站起身:“夢小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夢縈心中一沉,沒想到夢千覓竟然會在這種場合揭穿她。她強作鎮定,看著夢千覓:“你是誰?為何要汙蔑我?”
    “汙蔑你?”夢千覓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逼近夢縈,“我才是真正的商頤夢家小姐,夢千覓!你不過是個買走我身份的騙子!”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聲音裏帶著一絲瘋狂,“你們知道嗎?她身上有一種香,叫‘不識香’,是用妖法煉製而成,能篡改凡人的記憶,所以你們才會把她當成真正的夢千覓!”
    柴懋聞言,瞳孔驟縮。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認定夢縈是夢家小姐,原來是因為這種詭異的香料!
    “妖法?”朱珠兒故作驚恐地後退一步,“夢小姐,你竟然和妖有往來?”
    夢縈沒有理會朱珠兒,目光緊緊盯著夢千覓:“你怎麽知道這些?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夢千覓笑了起來,笑容裏帶著幾分悲涼,她緩緩靠近夢縈,“我本是商頤夢家的小姐,不想聽從家裏的安排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所以來到京澤,在‘來就好’店裏換了一個花妖的身份,想浪跡天涯。可我沒想到,那個身份竟然讓我誤入了鬼都惡魔鎮壓地,害我被惡魔蠱惑,去到魔之誕生地采摘了幻花!”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身上的妖氣也愈發濃鬱:“那幻花是妖界至毒之物,一般道行的妖都不敢輕易采摘,可我披著花妖的身份,幻花的力量進入了我的身體,讓我修煉成了幻花妖!我後悔了,我想變回普通人,想拿回我原來的身份,可一切都晚了!”
    她猛地指向夢縈,眼中滿是怨毒:“都是你!若不是你買走了我的身份,我或許還能買回來!還有那個朱鈞,竟然把‘來就好’給端了,店主跑了,店也沒了,我連回頭的路都沒有了!”
    夜照擋在夢縈身前,怒聲道:“你自己選擇的路,怎麽能怪我姐姐?是你自己貪心,想當妖,現在後悔了,就想把一切都推到別人身上!”
    “貪心?”夢千覓冷笑,“我不過是想活得自由一點!可現在,我成了妖,成了惡魔的使徒,我沒有選擇!”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道,“對了,你不是一直在找樂正生和史靈雋嗎?我告訴你,他們就在鬼都魔地的幻花叢林裏!”
    夢縈心中一凜:“你把他們怎麽了?”
    “我沒把他們怎麽樣,”夢千覓笑得詭異,“是他們自己吃了重顏丹。那丹藥是我提供幻花的果實為原料,給藥穀的蕭安生煉製的,沒有解藥。重顏丹雖然能活死人,但必須是擁有天神之魂的人食用才有效。因為它要以人的記憶為交換,死後天神魂靈歸惡魔所有。不過那倆人命真硬,死了兩次了還能活,現在,他們已經成了惡魔煉製魔器的祭品!”
    “你簡直喪心病狂!”夢縈怒喝一聲,身上的神力隱隱湧動。
    “喪心病狂?”夢千覓眼中閃過一絲瘋狂,“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你是天神,就算死了,也隻會回到天上吧,可我呢?我隻能永遠做妖,永遠被惡魔控製!”她猛地撲向夢縈,手中凝聚起黑色的妖力,“今日,我就要殺了你,奪回我的身份!”
    朱珠兒見狀,臉色一變。她雖然想讓夢縈出醜,卻從未想過要殺人,尤其是在這麽多賓客麵前。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眼中滿是驚慌:“夢千覓,你別衝動!”
    柴懋擋在夢縈身前,拔出腰間的長劍,目光冰冷地看著夢千覓:“不許傷害她!”無論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魔妖怪,他都不能讓夢縈在他眼前受傷。
    夢千覓的妖力狠狠砸向柴懋,柴懋揮劍抵擋,隻聽“鐺”的一聲,長劍被震得嗡嗡作響,他後退一步,手臂一陣發麻。他心中震驚,這個女人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夢縈努力匯聚力量,金色的光芒從她手中湧出,朝著夢千覓攻去。夢千覓猝不及防,被擊中,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妖力正在快速流失——她之前為了采摘幻花,本就受了重傷,剛才又強行催動妖力,此刻已經油盡燈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夢千覓喃喃自語,眼中滿是絕望。她看著夢縈,露出了一絲悔意,“如果……如果當初我沒有換身份,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為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朱珠兒看著這一幕,嚇得渾身發抖。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夢千覓竟然是妖。她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讓她出醜……”
    賓客們早已嚇得四散奔逃,嘴裏喊著“有妖”,滿園的繁花似錦,瞬間變得一片狼藉。
    柴懋收起長劍,轉身看向夢縈,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你……到底是誰?”
    夢縈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我叫夢縈,不是與你有婚約的夢家小姐。我是天神下凡,來幫樂正生和史靈雋渡劫的。”她頓了頓,這些事她不應該讓柴懋知道的,不過如果她不解釋清楚,柴懋會一直糾纏她吧。
    柴懋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除了人之外,還有天神,還有妖魔。他看著夢縈,心中的疑慮終於解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擔憂:“那樂正生和史靈雋豈不是很危險,現在該怎麽辦?”
    “去鬼都魔地,救他們。”夢縈的目光堅定,“無論有多危險,我都必須去。”
    夜照也走上前,堅定地說:“姐姐,我也去!”
    柴懋也想說:“我陪你一起去。”不過轉念一想,他隻是個凡人,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恐怕不會相信,這世間還有如此詭異之事。
    “不,夜照,你留下,把那些人剛剛的記憶消除。”夢縈不想讓夜照跟她冒險,“別擔心,我會找朱鈞幫忙。”
    夕陽西下,郡主府的賞花宴終平靜收場。朱珠兒因此事留下夢魘,終日躲在屋子裏。直到她打翻的一個小錦盒裏滾出一顆重顏丹,朱珠兒服下重顏丹,卻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