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百草折。
    大夏皇朝，北境，幽雲城。
    一間四麵漏風的柴房裏，北鵬被凍醒了。
    不是被夢想，而是被現實——餓醒的。
    他掙紮著坐起身，腹部傳來的絞痛讓他齜牙咧嘴。摸了摸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單薄囚衣，他望著從破窗欞裏透進來的、帶著寒意的天光，扯了扯幹裂的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
    “想我北鵬，堂堂大夏前太子，也曾鮮衣怒馬，執掌東宮。如今竟落得在這鳥不拉屎的邊城，與老鼠爭食的下場……造化弄人啊。”
    三個月前，他還是大夏王朝最耀眼的太子，文韜武略，被視為中興希望。
    三個月後，他成了謀逆篡位未遂）的廢太子，修為被廢，血脈被封，像條死狗一樣被發配到這帝國最北端的苦寒之地，自生自滅。
    罪名？莫須有。
    主謀？他那好三弟，如今的新太子——北驍。
    “北驍……”北鵬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神裏卻沒有多少恨意，隻有一種被掏空後的麻木。恨也需要力氣，而他現在，連恨的力氣都快沒了。
    “殿下！殿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個破鑼嗓子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砰地一聲撞開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柴房門。
    來人是個胖子，一個非常靈活的胖子。他叫趙常，是北鵬曾經的貼身太監，也是唯一一個跟著他被發配到這鬼地方的“鐵杆”。此刻，趙胖子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光，仿佛撿到了金元寶。
    北鵬有氣無力地抬了抬眼皮：“怎麽？撿到耗子了？今天可以開葷？”
    “比耗子強多了！”趙常喘著粗氣，揮舞著胖手，“城主府……城主府派人來了！說是要給殿下您……送溫暖！”
    送溫暖？
    北鵬一愣。這幽雲城的城主是鎮北侯薑震山，是軍中實權派，素來隻聽調不聽宣，對皇室成員更是敬而遠之。他會給自己這個落魄廢太子送溫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說人話。”北鵬皺眉。
    趙常湊近了，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一種男人都懂的猥瑣笑容：“是鎮北侯的獨女，薑洛神薑小姐！她親自來了，還帶了一馬車的物資！說是感念殿下……呃，路途艱辛，特來慰問。”
    薑洛神？
    北鵬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傳聞此女是北境第一明珠，不僅容顏絕世，更有不輸男兒的武略，是鎮北侯的掌上明珠。她來幹什麽？看笑話？還是……另有所圖？
    “殿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趙常搓著手，眼睛放光，“薑小姐可是北境真正的‘高枝’！若能得她青睞，哪怕隻是些許同情，咱們在這幽雲城的日子，也能好過千萬倍！說不定……嘿嘿……”
    北鵬看著趙常那副“殿下快施展美男計”的諂媚樣，沒好氣地一腳虛踹過去：“滾蛋！你當我是那勾欄裏的頭牌，見個富家小姐就要賣笑？”
    他歎了口氣，神色恢複冷靜：“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們現在一無所有，她圖什麽？”
    正說著，另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幾分刻板的嚴肅：
    “殿下，薑小姐儀仗已至門外，依禮，您需親迎。”
    說話的是個瘦高個，穿著洗得發白的儒衫，麵容古板，正是北鵬曾經的太子洗馬，如今的落難幕僚——孫思文。這位孫先生，滿腹經綸，卻不通世事，是北鵬身邊的“鳳雛”，與趙常這個“臥龍”堪稱絕配。
    北鵬看看一臉“機不可失”的趙常，又看看一臉“禮不可廢”的孫思文，隻覺得一陣頭疼。
    這哪是臥龍鳳雛？這分明是冤孽雙煞！
    他掙紮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草屑，努力想挺直腰板，奈何腹中饑餓，一陣頭暈眼花，差點又栽回去。
    “行了，知道了。”北鵬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虛弱，“走吧，去看看這位北境明珠，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他推開柴房門，刺骨的寒風瞬間灌了進來，讓他打了個哆嗦。
    門外，所謂的“院子”也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一輛裝飾精美、由四匹神駿龍馬拉著的馬車停在那裏，周圍簇擁著數十名氣息精悍的甲士。
    馬車簾幕掀開，一道身影款款而下。
    刹那間，仿佛連這北境的寒風都溫柔了幾分。
    那是一個身著月白色勁裝的少女，青絲如瀑，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容顏清麗絕倫，偏偏眉宇間自帶一股沙場兒女的英氣。她站在那兒，便成了這荒涼破敗院落裏，唯一亮眼的風景。
    正是薑洛神。
    她的目光落在北鵬身上，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眼前的北鵬，雖然衣衫襤褸，麵色蒼白，但身姿依舊挺拔，那雙曾經黯淡的眸子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重新凝聚。
    北鵬也在看著她，心中暗讚一聲“名不虛傳”，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微微頷首：“薑小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知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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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洛神並未因眼前的破敗和北鵬的落魄流露出絲毫鄙夷，她落落大方地還了一禮，聲音清越：“殿下客氣了。洛神奉家父之命，特來探望。北境苦寒，這些許物資，聊表心意，還望殿下莫要推辭。”
    她一揮手，身後的甲士便開始從後麵的貨車上搬下東西：米麵糧油、禦寒的棉被衣物、甚至還有一些簡單的家具。
    趙常看得眼睛都直了，口水差點流出來。孫思文則在一旁撚著不存在的胡須，微微點頭，似乎對薑洛神恪守禮節的態度頗為滿意。
    北鵬心中疑慮更甚。鎮北侯此舉，太過反常。他可不相信對方隻是因為同情。
    “侯爺美意，北鵬心領。隻是……”北鵬斟酌著措辭，“我乃戴罪之身，恐連累侯爺。”
    薑洛神淺淺一笑，如冰雪初融：“殿下多慮了。幽雲城是北境的幽雲城，家父隻是盡地主之誼罷了。況且……”
    她話鋒一頓，美眸直視北鵬，意有所指：“龍困淺灘，終非池中之物。家父常說，看人，不能隻看一時之起伏。”
    北鵬心中一震，對上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或許是起身太猛，或許是餓得太久，北鵬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形猛地一個趔趄，竟直直向前栽去！
    方向，正好是薑洛神所在！
    “殿下！”趙常和孫思文同時驚呼。
    薑洛神身後的甲士更是瞬間手按刀柄，殺氣凜然！
    薑洛神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她反應極快，並未後退，反而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扶。
    就在北鵬的手即將觸碰到薑洛神手臂的瞬間——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咚！！！”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又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鼎鳴，轟然在他腦海中炸響！
    那聲音恢弘、浩大、蒼涼，帶著鎮壓九州、定鼎乾坤的無上意誌！
    北鵬隻覺得渾身劇震，那原本被封印的死寂氣海，此刻如同投入了一顆火星的油庫，轟然沸騰！一股灼熱的氣流，從他心髒位置洶湧而出，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饑餓、寒冷、虛弱……所有負麵狀態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一股潛藏在血脈深處的磅礴力量！
    他的視線恢複了清晰，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他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塵，能聽到遠處積雪壓斷枯枝的細微聲響。
    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看到了“氣”！
    在薑洛神身上，他看到了一股蓬勃的、赤紅中帶著青芒的“氣運”，如狼煙般直衝雲霄，旺盛無比！
    在趙常和孫思文身上，他也看到了微弱卻堅韌的白色氣運，與自己隱隱相連。
    而在那些甲士身上，則是駁雜的軍旅煞氣。
    甚至這破敗的院落、腳下的土地、頭頂的天空，都彌漫著不同顏色、不同強弱的“氣”！
    與此同時，一段晦澀古老的信息，如同烙印般浮現在他心間：
    【冀州鼎魂，蘇醒了！】
    【天賦：氣運吞噬！可吞噬無主氣運，亦可……掠奪他人氣運，反哺己身！】
    北鵬的瞳孔驟然收縮。
    九鼎傳說，他自幼便在皇室秘典中看過。相傳上古禹王鑄九鼎，定九州，鼎乃江山社稷、氣運重器！沒想到，這傳說中的神器之魂，竟然就在自己體內沉睡！是在他被廢那日融入的？還是更早？
    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
    他的身體因為鼎鳴的衝擊，前傾的勢頭並未完全止住，手掌最終還是輕輕搭在了薑洛神伸出的、覆蓋著軟甲的小臂上。
    入手微涼，帶著金屬的質感。
    兩人身體皆是一僵。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北鵬能清晰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和那雙清冷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慍怒與驚疑。
    周圍的甲士更是“鏗”的一聲，刀出半鞘，寒光四射！隻要薑洛神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個“冒犯”小姐的登徒子亂刀分屍！
    趙常嚇得胖臉煞白，孫思文也急得直跺腳：“殿下！不可失禮啊！”
    場中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北鵬卻在這一瞬間，福至心靈。
    他看著薑洛神那旺盛的、令人垂涎的氣運，下意識地，或者說是在冀州鼎魂的本能驅使下，嚐試運轉了那【氣運吞噬】之力。
    一絲微不可查的吸力，從他掌心傳出。
    下一刻，他清晰地“看”到，薑洛神身上那赤紅帶青的氣運光柱，微微波動了一下，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小的青芒，被剝離出來，順著他的手掌，融入了他的體內。
    “嗡！”
    北鵬隻覺得渾身一暖，如同泡在溫泉中，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來。原本剛剛蘇醒還有些虛浮的力量，瞬間穩固了一絲。
    而薑洛神，則是秀眉微蹙，下意識地收回了手臂，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細微的異樣感，仿佛……剛剛一瞬間有種被什麽無形之物觸碰了一下的感覺？但仔細感應，又毫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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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北鵬，發現對方眼神清澈，並無絲毫淫邪之意，反而帶著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深邃的光芒。剛才的舉動，似乎真的隻是意外？
    北鵬穩住身形，後退半步，拱手一禮，姿態無可挑剔：“抱歉，薑小姐，方才一時頭暈，唐突了。”
    他的聲音平穩有力，再無之前的虛弱。
    薑洛神壓下心中那絲怪異感，恢複清冷神色：“無妨。殿下看來身體不適，這些物資還請收下，好好休養。洛神告辭。”
    她深深地看了北鵬一眼，轉身登上了馬車。甲士們收起兵刃，護衛著馬車緩緩離去。
    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盡頭，趙常和孫思文才長長鬆了口氣，癱坐在地，後背已被冷汗濕透。
    “殿下！您剛才可嚇死老奴了！”趙常拍著胸口，“您要是真撲上去，咱們今天可就全交代在這兒了！”
    孫思文也心有餘悸：“是啊殿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下次萬不可如此……呃，孟浪。”
    北鵬卻沒有理會他們倆的後怕。
    他站在原地，感受著體內那尊緩緩旋轉、散發著蒼茫氣息的虛幻小鼎冀州鼎魂），以及那縷新融入的、帶著英氣與靈動的青芒氣運，嘴角慢慢勾起，最終化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沉而暢快的笑聲。
    “嗬嗬……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命運，終於對他露出了第一絲微笑！
    北驍，我的好三弟！
    你廢我修為，奪我太子之位，將我打入這無底深淵。
    可你萬萬想不到吧？
    你親手將我推入的這北境絕地，卻成了我覺醒無上機緣的起點！
    氣運吞噬？
    掠奪他人氣運，反哺己身？
    這能力……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
    他抬頭，望向南方，那是帝都的方向，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
    “等著吧。”
    “我失去的一切，我會親手拿回來。”
    “而這九州……不，這諸天萬界的氣運，終將因我而重定！”
    “趙常！”
    “奴才在！”趙常一個激靈爬起來。
    “把薑小姐送來的米，立刻煮了！今天，我們吃頓飽飯！”
    北鵬的聲音中氣十足，帶著一種久違的、甚至從未有過的自信與霸氣。
    “孫先生！”
    “臣在！”孫思文也連忙躬身。
    “吃飽喝足，隨我……好好看看這座幽雲城！”
    北鵬的眼中，閃爍著名為野心的火焰。
    他的傳奇，將從這座邊城，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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