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霧鎖連營,鱗語深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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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元元年,元月二十五。
南疆,瘴雨林邊緣,距離黑水澤尚有百裏的一處隱蔽山穀。
柳三變的隊伍在此紮營休整。連續數日急行,縱有符文馬車和鐵背犀牛,眾人臉上也難掩疲憊。尤其那兩位天衍宗長老,需時時以神識配合柳三變探查地脈、規避潛在風險,消耗頗大。
山穀中篝火劈啪作響,驅散著林間夜寒與濕氣。柳三變沒有休息,他盤膝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麵前攤開靈犀古甲和數枚羅盤,指尖隔空虛劃,一道道微光在空中構成臨時的小型堪輿陣圖,模擬著前方黑水澤的地氣走向。
鐵鉉沉默地擦拭著一根長約五尺、通體暗紅、布滿細密符文的金屬長杵——正是“破陣杵”。杵頭呈三棱錐形,隱隱有熾熱氣息內蘊,那是烈陽石粉與火係符文的效力。旁邊還整齊擺放著二十餘根同樣的器物,寒光凜冽。
“柳相,您已經推演兩個時辰了,歇息一下吧。”鐵鉉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如鐵石摩擦。
柳三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血絲微現。“黑水澤的煞氣節點比預想中更複雜,且…在流動。”他指著虛空中一處暗紅氣旋,“這處主陣眼,似乎在…緩慢地向東南方向偏移,並非完全固定。”
“陣眼移動?”一旁調息的趙長老睜開眼,麵露驚色,“除非布陣者道行極高,能時時操控,或是…陣法本身與某個移動的‘載體’相連?”
柳三變點頭,眉頭緊鎖:“我更傾向於後者。韓鐵山本人或咒術師作為載體,移動範圍有限。若是與某種活物,或能汲取地脈自行運轉的異寶相連…”他想到那縷精純的外來水靈之氣,一個模糊的猜想在腦中成形。
就在這時,營地外圍擔任警戒的一名破陣營老兵突然發出一聲悶哼,隨即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敵襲——!”淒厲的示警聲劃破夜空。
柳三變瞬間收起古甲羅盤,長身而起:“結陣!保護馬車和破陣杵!”
營地瞬間沸騰。訓練有素的破陣營將士迅速依托馬車和地形組成防禦圈,弩箭上弦,刀劍出鞘。天衍宗兩位長老掐訣念咒,數道清光屏障升起,籠罩核心區域。
然而,襲擊並非來自地麵。
夜空中,濃得化不開的瘴氣突然劇烈翻滾,凝聚成數十隻半透明、猙獰扭曲的瘴氣怨靈,它們無聲地尖嘯著,從四麵八方撲向營地!這些怨靈介於虛實之間,普通刀箭穿過毫無作用,唯有附著軍煞之氣或靈光的攻擊才能傷及。
更麻煩的是,林間陰影裏,響起密密麻麻的爬行聲。無數拳頭大小、甲殼黝黑發亮、口器猙獰的蝕骨甲蟲潮水般湧出,它們不僅噬咬血肉,更對金屬和皮革有強烈的腐蝕性!
“是‘百蟲咒’和‘瘴靈術’!”錢長老厲聲道,“有高階咒術師在附近操控!小心蟲群,它們怕火!”
鐵鉉怒吼一聲,抓起一根破陣杵,並未激發其破陣核心,而是將其當作重型兵器,猛地掄起砸向蟲群最密集處!杵身符文亮起微光,帶起的熱浪將大片甲蟲燒得劈啪作響,汁液橫流。破陣營將士也紛紛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油布條,揮舞著製造火牆,暫時阻擋蟲潮。
柳三變沒有參與戰鬥,他閉目凝神,將靈犀古甲貼在額頭,神識如同水銀瀉地,配合堪輿術向四周蔓延,搜尋著咒術波動的源頭。咒術師施法,尤其操控如此規模的瘴靈和蟲群,必然有跡可循。
找到了!東南方向,約三百步外,一棵十人合抱的古樹樹冠中,有一股陰冷、晦澀的精神力在波動,與空中的瘴靈、地麵的蟲群隱隱相連。
“鐵鉉!東南古樹,三百步!全力擲杵!”柳三變陡然睜眼,厲聲喝道。
鐵鉉聞言,毫不猶豫,雙臂肌肉賁張,全身真氣灌注於手中破陣杵,那暗紅的杵身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仿佛握著一截燒紅的烙鐵!他吐氣開聲,腰身扭轉,以投擲標槍的姿態,將破陣杵狠狠擲向柳三變所指方向!
破陣杵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如同一道赤色流星,精準地射入那茂密的樹冠!
“轟——!”
熾烈的火係靈力與破邪符文在樹冠中爆開,火光衝天!一聲淒厲非人的慘叫響起,隨即,空中的瘴氣怨靈哀嚎著消散,地麵的蝕骨甲蟲也失去了控製,亂竄一陣後鑽回地底或四散逃逸。
然而,就在眾人剛鬆一口氣時,異變再生!
那棵被擊中的古樹方向,一道幽綠色的光芒驟然亮起,並非反擊,而是如同信號。緊接著,營地四周的地麵,毫無征兆地浮現出數十個詭異的泥潭,泥潭中咕嘟咕嘟冒著泡,濃烈的土腥氣和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地湧血泉?!快離開那些泥潭!”趙長老大驚失色。
但已經晚了。泥潭中猛然伸出無數雙由泥漿和骸骨組成的手臂,抓住靠近的士卒腳踝就往裏拖拽!力量奇大無比,且帶著強烈的汙穢氣息,被抓住的士卒護體真氣迅速被侵蝕,發出痛苦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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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砍斷那些手!”鐵鉉目眥欲裂,揮舞著另一根破陣杵奮力劈砍。但泥潭眾多,手臂仿佛無窮無盡。
柳三變麵色凝重,這絕非臨時布置的陷阱,而是早已埋伏在此地的複合式觸發咒陣!以瘴靈和蟲群吸引注意,真正的殺招是這些連接地脈煞氣的“地湧血泉”!布陣者心思極為縝密歹毒。
他不再猶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靈犀古甲之上。龜甲頓時光芒大放,紋路如同活過來般遊動。柳三變雙手虛抱,以精血為引,強行催動古甲的全部力量,結合自身堪輿術,低喝道:“地脈聽令,斷!”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柳三變為中心擴散開來。地麵微微震動,那些泥潭與地脈煞氣的連接被這股精純的堪輿之力短暫地幹擾、切斷。伸出的泥漿手臂動作頓時一僵,力量大減。
“就是現在!毀掉泥潭核心!”柳三變臉色慘白,顯然強行幹擾地脈消耗巨大。
鐵鉉和幾位築基期的客卿抓住機會,各自施展手段,轟向最近的泥潭中心。失去了地脈持續供能,泥潭的再生能力大減,被逐一擊破、蒸發。
當最後一個泥潭消失,營地周圍一片狼藉,留下十餘具被拖入大半、已無聲息的士卒屍體,還有更多受傷哀嚎的。
柳三變身形晃了晃,被鐵鉉扶住。“柳相!”
“無妨…”柳三變擺手,看著東南方那棵仍在燃燒的古樹,以及更遠處黑暗中仿佛擇人而噬的叢林,緩緩道,“對方…是在拖延,消耗我們。他們知道我們帶著能威脅黑水澤主陣的東西。”
他喘息幾下,繼續道:“而且,剛才激發地湧血泉的瞬間,我通過古甲感應到…那縷水靈之氣,也出現了劇烈波動,就在…黑水澤主陣眼移動的方向。”
鐵鉉和其他人麵麵相覷。
“傳令,”柳三變站直身體,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連夜拔營,改變路線,繞開這片區域。我們提前進入黑水澤外圍,從……東北方向切入。對方越是阻撓,越是說明我們的方向沒錯,也說明…主陣眼那裏,有他們必須保護的東西!”
與此同時,距離帝都五百裏外的官道驛站。
周明軒的馬車停在後院,他本人則在客房中坐立不安。離京五日,風平浪靜,但他心中的恐懼卻與日俱增。袖中那枚黑色蛇紋玉符,越來越冰冷,甚至偶爾會自行微微發熱,仿佛在預警著什麽。
他推開窗戶,想透口氣。驛站外夜色深沉,遠處山林如同蹲伏的巨獸。突然,他眼角瞥見院牆角落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陣極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不是一條蛇,是無數條!
周明軒駭然失色,想要呼喊,卻發現自己喉嚨像是被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驚恐地看到,窗欞上、地板上、甚至房梁上,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色彩斑斕的毒蛇!它們豎瞳冰冷,信子吞吐,緩緩向他遊來。
“不…不要…”周明軒癱軟在地,手忙腳亂地去掏袖中的玉符,仿佛那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玉符被他握在手中,冰涼刺骨。然而,預想中的“護身”效果並未出現。玉符上的蛇紋驟然亮起幽綠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順著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向上!
“啊——!”周明軒發出無聲的慘嚎,感覺自己的精氣神正被那玉符瘋狂抽取!他明白了,這根本不是護身符,而是…定位符,或者說,是某種邪惡儀式的祭品標記!
窗戶無聲洞開,一個渾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臉上繪著更加繁複華麗蛇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飄了進來。他她)看著在地上痛苦抽搐、迅速幹癟下去的周明軒,眼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完成任務的漠然。
“清理痕跡。”沙啞的聲音吩咐。
房間內的蛇群一擁而上…
片刻後,黑袍人消失。客房內空無一人,連一絲血跡、一片蛇鱗都未留下,隻有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腥氣和一絲極難察覺的灰黑色詛咒氣息。仿佛周明軒此人,從未在此停留過。
驛站外不遠處,皇城司的暗探頭領帶著人疾馳而來,他們察覺到了不對勁的能量波動。但當他們衝進客房時,隻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以及…窗台上,一片不知被誰有意留下、邊緣焦黑的蛇紋玉符碎片。
頭領撿起碎片,臉色鐵青:“立刻飛鷹傳書稟報趙公公!目標消失,疑似被滅口,現場發現此物…還有,立刻檢查我們的人,有沒有中招!”
他心中沉甸甸的,周明軒這條線,剛放出去,就這麽幹脆利落地被掐斷了。對方的手段,狠辣、專業,且對皇城司的監控似乎有所察覺。這潭水,比預想的還要深。
鼎元殿,深夜。
北鵬並未入睡,他正在翻閱嚴震送來的關於“驅邪陣盤”的最新設計圖稿。突然,他心有所感,放下圖稿,走到窗邊。
他“看”到,代表帝都氣運的淡金光華中,一絲極其細微、卻異常凝練的灰黑詛咒之氣,如同跗骨之蛆,正從南方遙遠的方向延伸而來,試圖滲入。這詛咒之氣帶著死亡與背叛的意味,與周明軒的氣運殘留隱隱有一絲聯係,但此刻,那聯係正迅速斷裂、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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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軒…死了。”北鵬立刻明白了。不是意外,是滅口。對方動作好快。
幾乎同時,他放置在案幾上的那枚七彩鮫人鱗片,毫無征兆地自主散發出柔和的、水波般蕩漾的湛藍光暈。光暈在空氣中交織,隱約構成了一幅極其模糊、扭曲的圖景:似乎是一片深邃的蔚藍海洋?),底部有連綿的陰影山脈?),一個巨大的、模糊的鼎狀虛影沉於其中,周圍環繞著點點七彩流光鮫人?)。圖景中,還有一道暗紅色的汙濁血流,正從某個方向陸地?)蜿蜒侵入那片蔚藍,試圖汙染鼎影。
影像隻持續了短短三息,便消散無蹤。鱗片恢複了平靜,隻是溫度比之前略高了一些。
北鵬凝視著鱗片,目光深邃。
周明軒之死,掐斷了朝堂內的一條線索,但也暴露了對手的果斷與狠辣。
鮫人鱗片首次主動顯現信息,這既是示好,也是警示。蔚藍中的鼎影,無疑是揚州鼎。而那試圖汙染它的暗紅血流…指向哪裏?南疆的咒陣?西域的邪神?還是別的什麽?
“想動九鼎…”北鵬輕輕握住鱗片,感受著其中傳遞來的、略帶焦急與懇切的純淨水靈之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得先問過朕。”
他轉身,走向禦案,鋪開一張空白的聖旨絹帛。
南疆要盡快平定,鮫人這條線,也必須提上日程了。或許,該讓某個擅長交涉、又有足夠分量的人,去海邊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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