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地湧黑蓮,血海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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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元元年,元月二十七,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柳三變率領隊伍,曆經數次小規模襲擾,終於迂回抵達黑水澤東北方向的預定切入位置。此處地勢略高,是一片相對幹燥的硬地,生長著稀疏的、扭曲的怪樹,視野比澤內稍好,但前方不足百丈,便是那翻滾著灰白瘴氣、遍布黑色水窪的死亡沼澤。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與血腥混合氣味,令人作嘔。腳下的地麵隱隱傳來微弱的震動和某種低沉的、仿佛巨獸心跳般的脈動。
    “就是這裏了。”柳三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刀。他取出靈犀古甲,再次以精血激發,龜甲上光芒流轉,指向黑水澤深處偏東南方向。“主陣眼的移動暫時停下了,就在那個方向,距離…大約五裏。但地脈煞氣的匯聚比之前更強了數倍,而且…”他停頓了一下,眉頭緊鎖,“那縷水靈之氣也變得異常活躍,幾乎與煞氣分庭抗禮,兩者正在…對抗?”
    對抗?鐵鉉和兩位天衍宗長老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外來水靈與地煞陰氣對抗?這似乎與之前猜測的“勾結”不符。
    “柳相,是否按原計劃,分頭潛入,布置破陣杵,摧毀關鍵節點?”趙長老問道。
    柳三變沉思片刻,搖頭:“情況有變。陣眼處煞氣與水靈劇烈衝突,能量極不穩定,貿然靠近或攻擊,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爆發。而且…”他望向澤內那濃得化不開的、連朝陽都難以穿透的瘴氣帷幕,“我有預感,韓鐵山和他背後的咒術師,還有那水靈的源頭,此刻都在那裏。”
    “那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幹等著。”鐵鉉急道。
    柳三變目光掃過身後疲憊但眼神堅定的隊伍,又看了看那二十餘根散發著熾熱破邪氣息的破陣杵,心中已有決斷。“改強攻為佯攻與破局並行。”
    他快速布置:“鐵鉉,你帶一半破陣營兄弟和十根破陣杵,從左側翼製造聲勢,吸引注意力,但不要深入,以保全自身、製造混亂為主。錢長老,你帶幾位擅長土行法術的客卿,於右側翼嚐試小範圍改變地氣走向,不求破壞大陣,隻需幹擾其能量流轉的流暢性,哪怕讓它‘卡頓’一瞬也是好的。”
    “那主攻呢?”鐵鉉問。
    柳三變看向趙長老和剩下的一半破陣杵:“趙長老,你與我,帶上其餘破陣杵和精銳,從正麵…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去。”
    “滲透?”趙長老愕然,“如此濃鬱的煞氣和瘴氣,還有惑心咒殘留,如何潛行?”
    柳三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幾粒散發著淡淡青碧光澤、藥香清冽的丹丸。“這是臨行前,葉青璿姑娘托薑洛神小姐轉交的‘斂息避瘴丹’,以青州鼎生機之力輔以靈藥煉製,可極大削弱自身氣息,抵禦瘴毒,對陰邪之氣也有一定隔絕之效。數量不多,隻夠核心幾人使用。”
    他分發給趙長老、鐵鉉佯攻也需要隱蔽接近)以及另外三名最機敏的築基客卿。“服下此丹,借助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和煞氣水靈衝突造成的能量亂流,我們有機會接近到陣眼核心附近。屆時,再視情況決定如何動用破陣杵。”
    計劃定下,眾人立刻分頭行動。
    黑水澤深處。
    這裏並非想象中純粹的泥沼,反而出現了一片詭異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個直徑超過三十丈的巨大黑色水潭,潭水粘稠如墨,不斷翻滾,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陰寒與汙穢氣息。水潭邊緣,生長著一圈妖異的、花瓣漆黑如墨、花蕊卻是慘白色的蓮花,每一朵都在緩慢地開合,吞吐著灰黑色的煞氣。
    水潭上方,懸浮著一座由無數骸骨、腐木和泥漿構築而成的祭壇,祭壇呈九角形,每個角上都插著一麵繪製著扭曲蛇紋和痛苦人臉的黑色幡旗。祭壇中央,盤坐著三名身披黑袍、臉上蛇紋幾乎覆蓋了整個麵龐的咒術師,他們圍成一個三角形,中間擺放著一個還在微微跳動、流淌著暗金色血液的心髒——那是屬於某個強大生靈或人類)的,被作為陣眼核心的祭品。
    韓鐵山並未坐在祭壇上。他身披重甲,手持一柄門板寬的斬馬刀,如同一尊鐵塔般矗立在祭壇下方,眼神凶狠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望向水潭的另一側。
    在水潭對麵,與漆黑祭壇和蓮花相對的位置,景象截然不同。
    那裏的水麵並非黑色,而是一種深邃的、不斷蕩漾的蔚藍色,仿佛有一小片海洋被憑空截取到了這裏。蔚藍水域中,一株巨大而美麗的、通體晶瑩剔透、流轉著七彩光華的珊瑚樹生長出來,珊瑚枝丫間,有點點如同星辰般的微光閃爍。珊瑚樹下方的水波中,隱約可見一道修長曼妙的身影,她他)的上半身似人,肌膚在幽暗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下半身則隱沒在水中,隻能看到一片絢爛的、如紗如霧的七彩光影緩緩搖曳。
    這道身影周圍,彌漫著精純、浩瀚的水靈之氣,形成一道淡藍色的光暈,頑強地抵抗著從黑色水潭和祭壇方向洶湧而來的汙穢煞氣。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能量在中間地帶激烈碰撞、湮滅,發出滋滋的聲響,使得這片區域的空間都微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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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鱗侍閣下!”韓鐵山忍不住對著那道身影低吼,聲音在壓抑的空間中回蕩,“你我約定,我助你取得這潭底的‘陰煞之源’,你助我凝聚地脈煞氣,布下這‘九幽血海陣’,抵擋鼎軍,並幫我…報仇!如今陣法將成,為何你又以本源水靈相抗,阻撓陣法完全成型?你難道要反悔不成?!”
    那被稱為“鱗侍”的身影微微動了動,一個空靈、悅耳卻帶著冰冷怒意的聲音響起,用的是古老晦澀的語言,但精神波動讓韓鐵山能夠理解其意:“韓將軍,你隱瞞了真相!這所謂的‘陰煞之源’,根本不是天然地脈凝結!它核心之中,纏繞著我族聖物的詛咒與怨念!你們人族,曾用邪惡之法玷汙、傷害過它!我族追尋聖物氣息而來,是為了尋回並淨化它,不是來幫你用這被汙染的力量去殺戮!”
    韓鐵山臉色一變,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他咬牙道:“過去之事,與我何幹?!我隻知道,這力量能助我成就霸業!你若不助我,待鼎軍攻破此地,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那些陸上人,會相信你這異族的話?”
    鱗侍周身水光波動加劇,顯示出內心的憤怒與掙紮。她他)確實是為追尋族中聖物揚州鼎)的碎片氣息而來,但沒想到找到的卻是被深度汙染、與地煞結合的核心。更沒想到合作者韓鐵山如此貪婪且隱瞞關鍵。如今陣法將成,若徹底激發這被汙染的陰煞之源,不僅會荼毒南疆,可能還會對她他)追尋的聖物造成更深傷害。但要強行中斷或淨化,又談何容易?此地煞氣已成氣候,更有三個強大的咒術師主持陣法。
    就在雙方對峙、僵持之際——
    左側翼突然傳來喊殺聲與劇烈的爆炸聲!那是鐵鉉帶領的佯攻部隊開始製造動靜,吸引注意力。
    祭壇上,一名咒術師猛地睜開幽綠的眼眸,沙啞道:“有老鼠摸過來了,人數不多,但很討厭。”
    韓鐵山立刻道:“大師,能否分神處理掉?”
    “無妨,陣法核心已成,外緣擾亂影響有限。倒是…”另一名咒術師陰冷的目光投向蔚藍水域,“這個海妖,不能再讓她幹擾陣法共鳴了。韓將軍,你去‘勸勸’她,若再不收起水靈之力,便先拿她祭陣!”
    韓鐵山眼中凶光一閃,握緊了斬馬刀。他知道這些咒術師心狠手辣,既然這麽說,就真有拿這鮫人祭陣的打算。他本意是利用鮫人對聖物的追尋和其獨特的水靈能力,但若對方成為障礙…
    他踏步,朝著蔚藍水域走去,斬馬刀上開始凝聚暗紅色的血煞之氣。
    鱗侍見狀,珊瑚樹光華大放,周圍水波洶湧,形成一道道水刃與漩渦,嚴陣以待。她他)心中焦急,單對韓鐵山她並不太懼,但那祭壇上的咒術和整個陣法的壓力,讓她束手束腳。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幾道微弱得幾乎融入環境氣息的身影,正借助丹效、能量亂流和地形的掩護,悄然從正麵的瘴氣中潛行而至,已經接近到了黑色水潭與蔚藍水域交界的邊緣地帶,距離祭壇和韓鐵山不足五十丈!
    正是柳三變、趙長老等五人!
    柳三變伏在一塊半浸在泥水中的巨石後,透過靈犀古甲的微弱感應和肉眼觀察,將場中情形盡收眼底。他看到了詭異的祭壇、三個強大的咒術師、韓鐵山,更看到了那與記載中鮫人描述吻合的、散發著純淨水靈的身影,以及她他)正在與陣法煞氣對抗的事實。
    “原來如此…鮫人並非同謀,而是追尋某物至此,發現了此地的汙染,正在試圖對抗…”柳三變瞬間理清了部分頭緒。他看到韓鐵山正要攻擊鮫人,而祭壇上咒術師的核心注意力似乎被左側翼的佯攻和眼前的僵局吸引。
    機會!
    他迅速以神識傳音給身旁的趙長老和三名客卿:“趙長老,你我合力,將剩餘十根破陣杵,全部瞄準祭壇核心那三麵主幡與中央祭品心髒!不求擊殺咒術師,隻求最大程度破壞祭壇結構和能量供給!三位,請全力施展防護法術,護住我們周身,抵擋可能的反撲!”
    “明白!”
    五人悄然取出破陣杵,真氣灌注,熾熱的破邪紅光在杵身亮起,但在柳三變堪輿術的遮掩下,光芒被壓縮到極致。
    與此同時,鐵鉉那邊的佯攻越發激烈,甚至有幾支附著軍煞之氣的火箭射入了這片空地邊緣,引起一陣小騷動。
    就是現在!
    “放!”
    柳三變低喝一聲,與趙長老同時將手中五根破陣杵全力擲出!另外三名客卿也緊隨其後!
    十道赤色流光,如同隱藏在陰影中的毒蛇,驟然暴起,撕裂空氣,以驚人的速度精準無比地射向祭壇上那三麵最為核心的黑色幡旗以及中央那枚跳動的心髒!
    “什麽?!”
    “小心!”
    祭壇上的咒術師和正準備攻擊鱗侍的韓鐵山同時驚覺,但破陣杵的速度太快,距離太近,而且攻擊來自他們注意力分散的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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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轟——!”
    一連串劇烈的爆炸在祭壇上響起!熾烈的火係破邪靈力與祭壇陰煞之氣激烈衝突,三麵主幡瞬間被炸得粉碎,那枚作為核心祭品的心髒更是被其中一根破陣杵直接洞穿、焚化!
    “啊——!”主持陣法的三名咒術師遭到反噬,同時噴出大口黑血,氣息瞬間萎靡,身下的祭壇也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整個“九幽血海陣”的運轉,驟然一滯!空地上彌漫的煞氣為之一亂。
    韓鐵山目眥欲裂:“柳三變?!你竟敢!”他舍棄鱗侍,轉身就要撲向柳三變等人的藏身之處。
    然而,陣法核心被重創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於此。
    那失去了主幡和核心祭品引導、又失去咒術師穩定控製的陰煞之源黑色水潭),瞬間暴走!粘稠如墨的潭水瘋狂上漲、翻滾,潭邊的黑色蓮花急速凋零,化作灰燼。更加濃鬱的、夾雜著無數痛苦哀嚎意念的汙穢煞氣如同井噴般爆發開來,不分敵我地向四周席卷!
    首當其衝的便是祭壇上的三名咒術師和離得最近的韓鐵山!
    “不——!”韓鐵山隻來得及將斬馬刀橫在身前,便被黑色的煞氣狂潮吞沒,發出痛苦而憤怒的咆哮。
    鱗侍所在的蔚藍水域也受到劇烈衝擊,淡藍光暈明滅不定。但她他)反而精神一振,因為那一直壓製、汙染著她的陰煞之力,此刻失去了有序的控製,雖然更加狂暴,卻也露出了破綻!
    柳三變等人也被擴散的煞氣邊緣掃中,雖有防護法術和避瘴丹,仍是氣血翻騰,臉色發白。
    “退!先退到安全距離!”柳三變當機立斷。
    就在這混亂之中,異變再生!
    暴走的黑色水潭深處,突然迸發出一股更加古老、深沉,卻帶著無邊怨毒與詛咒的暗金色光芒!光芒中,隱約可見一尊殘缺的、布滿裂紋和汙穢痕跡的巨鼎虛影一閃而逝!那虛影隻有鼎身的一部分,似乎隻是某個更大鼎器的碎片所化,但散發出的威壓與邪異,讓在場所有生靈都為之心悸!
    “那是…聖物的碎片!被汙染的核心!”鱗侍失聲驚呼,聲音帶著痛惜與憤怒。
    而柳三變則心頭劇震:那是…鼎的氣息!但絕非冀州、青州或兵主之刃中的任何一個!是另一尊九州鼎的碎片!而且,是被某種極其邪惡的力量深度汙染、甚至可能篡改了部分本源的碎片!
    碎片虛影出現的瞬間,似乎與柳三變懷中那枚北鵬賜予的、蘊含著一絲皇道氣運的令牌產生了微弱的共鳴,但隨即又被更強烈的汙穢怨念壓製下去。
    緊接著,那暗金色的碎片虛影猛地一縮,化作一道流光,並未攻擊任何人,而是…徑直朝著東南方向,也就是大海的方向,疾馳而去!速度快的不可思議,瞬間就消失在濃重的瘴氣與黎明前的黑暗中。
    隨著碎片虛影的離去,黑色水潭的暴動稍稍平息,但淤積的煞氣仍在,隻是失去了“主心骨”,變得散亂。祭壇徹底崩塌,三名咒術師生死不知。韓鐵山的身影被埋在翻湧的黑色泥漿與煞氣中,一時不見動靜。
    鱗侍沒有絲毫猶豫,周身水光大盛,卷起蔚藍水域,化作一道絢麗的七彩水虹,緊追著那暗金色流光消失的方向而去,隻留下一句回蕩在空氣中的空靈餘音:“多謝相助!我必須追回聖物碎片!”
    柳三變等人麵麵相覷,沒想到一場預期中的破陣之戰,會演變成如此詭異的局麵。
    “柳相,現在怎麽辦?”趙長老捂著胸口,喘息著問。
    柳三變望著碎片和鮫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逐漸開始被朝陽微光滲透的、依舊凶險但已無主控的黑水澤,以及遠處開始傳來鼎軍號角聲的方向薑破虜的大軍顯然察覺到了此地的劇變),沉聲道:“先與薑元帥匯合,清理此地殘敵,穩定局勢。韓鐵山生死要確認。至於那碎片和鮫人…”
    他想起陛下手中的那枚鱗片和之前的指示。
    “立刻將此處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關於那被汙染的鼎器碎片和鮫人追去的消息,以最高密級,飛鷹傳書稟報陛下!”
    南疆之局,因一塊突如其來的、被汙染的鼎器碎片和鮫人的介入,陡然出現了巨大的變數。而這變數指向的深海,恐怕將掀起更大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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