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巡天舟航行在萬仞高空，下方是翻湧的雲海與偶爾顯露的、如同藍色寶石般鑲嵌在大地上的湖泊江河。舟內，氣氛沉肅。
    北鵬獨立於主控艙室巨大的弧形琉璃窗前，負手而立。他未穿龍袍，依舊是一身玄色勁裝，腰懸兵主之刃所化的古樸長劍，冀州鼎的虛影在丹田內緩緩旋轉，與青州鼎遙遠的呼應著，共同對抗著東南方向那股揮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汙穢與混沌的陰霾。
    石勇肅立在他身後半步，如同沉默的山岩。五百龍驤衛已各就各位，操縱飛舟、監控法陣、警戒四周，井然有序。
    “陛下，蘇嫻姑娘通過特殊傳訊法陣發來最新海圖與情報。”一名負責通訊的龍驤衛校尉上前稟報，呈上一枚散發著微弱水藍光澤的玉簡。
    北鵬接過，神識沉入。玉簡內信息龐雜，包括碧落群島及歸墟海眼區域的詳細海圖部分區域標注著“未知”或“危險”）、潮汐規律、已知海族勢力分布，以及蘇家情報網緊急搜集到的、關於王庭降臨後的一些零星消息。
    消息顯示，王庭降臨後，歸墟海眼附近的汙染擴散暫時被遏製，但碎片引發的“死水區”在更外圍的海域仍有零星出現和擴散趨勢。鮫人族內部，守舊派與巡禮派在王庭壓力下雖表麵服從，但暗流依舊湧動。值得注意的是，有未經證實的傳言稱，王庭內部對如何處理碎片以及對待陸上使者葉青璿及即將到來的北鵬）的態度，也存在分歧。
    “分歧…”北鵬收回神識，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欞。這在意料之中。涉及到上古盟約、聖物淨化以及與外族的關係，即便是相對統一的王庭，也不可能鐵板一塊。關鍵在於，主導權在誰手中，以及…共同的利益有多大。
    他心念微動，溝通丹田內的冀州鼎。鼎身微震，一股淡金色的、帶著統禦與鎮壓意味的皇道氣運流淌而出，與他自身真氣融合，隱隱在體表形成一層幾乎看不見的淡金微光。這是《皇極驚世訣》修煉到一定境界，與國運氣運深度結合後自然產生的“皇道領域”，對邪祟、混亂、以及精神層麵的壓製有奇效，亦可彰顯人皇位格。
    “傳令下去，全速前進。目標，碧落群島以東，歸墟海眼外圍安全區域。抵達後，懸停待命，先與蘇家接應人員或任何可接觸的、友善的海族取得聯係，表明來意。”北鵬下令。
    “遵旨！”
    深海，歸墟海眼外圍，王庭臨時行營。
    被先靈滄昊以無上水元之力封印的汙染碎片，懸浮在一個巨大的、完全透明的球形水牢中央，暗金汙紅的色澤在水牢純淨藍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與邪惡。碎片表麵那道細微的裂痕依然存在，其內部隱隱搏動的暗紫幽光也未曾熄滅，隻是被水牢強大的封印力量死死壓製，無法外泄。
    水牢周圍，布設了層層疊疊的警戒法陣與精銳的王庭禁衛。大裁判長冥淵親自坐鎮於此，麵色冷峻，手中漆黑三叉戟杵地，目光如電，時刻監視著水牢的任何異動。
    而在距離水牢數裏之外，由數座巨大貝殼宮殿拚接而成的臨時“靈愈水閣”內，葉青璿正浸泡在一池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與精純水靈的乳白色靈液之中。靈液來自王庭秘藏的“萬年石乳”與“海心暖流”調和，對治療內傷、滋養神魂有奇效。
    她的臉色已恢複了些許紅潤，呼吸平穩悠長，但眉心微蹙，似乎仍在與體內殘留的混沌侵蝕做著鬥爭。碧玉薔薇被放置在池邊一個特製的玉台上，淡淡的翠綠光暈與池中靈液交相輝映，緩慢修複著其本體上的細微裂痕。
    潮汐主母瀾心輕步走入水閣，身後跟著首席醫師藍漪和鱗侍汐月。
    “主母。”藍漪與汐月躬身行禮。
    瀾心微微頷首，目光落在葉青璿身上，又看了看那株碧玉薔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青霖真人的傷勢已穩定，根基未損，實乃萬幸。她體內殘留的混沌侵蝕之力極為頑固，尋常手段難以根除，好在有這蘊含青州鼎生機的奇物護住心脈，加上靈液滋養，假以時日，當可慢慢化解。”
    她頓了頓，轉向汐月：“陸地人皇那邊，可有消息？”
    汐月連忙回道：“根據蘇氏商行傳來的加密訊息，鼎朝人皇陛下已乘特製飛舟離開帝都，正全速趕來。預計…明日午時前後，便可抵達外圍海域。”
    “明日…”瀾心沉吟，“他倒是果決。隻是，如今王庭內部，對於如何處置此事，意見尚未統一。大裁判長對陸上來客戒心極重，尤其是涉及聖物與上古盟約…先靈雖傾向合作，但也要顧及王庭整體的意見。”
    汐月臉上露出擔憂：“主母，那碎片汙染日深，先靈也說唯有‘皇極’與‘青帝’合力方可淨化。若因內部爭議耽誤時機，恐生變故啊！”
    “本宮知曉。”瀾心輕歎一聲，“所以，在人皇抵達之前，必須盡力說服大裁判長和其他持反對意見的長老。至少…要爭取到一個公平交涉、驗證其能力與誠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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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向昏迷中的葉青璿：“青霖真人蘇醒後，或許能提供更多關於人皇及其力量的信息。藍漪，務必悉心照料。”
    “是，主母。”
    王庭核心議事殿——一座以整塊巨型藍晶珊瑚雕琢而成的、布滿天然水紋與星輝圖案的宏偉殿堂。
    此刻，殿內氣氛凝重。王庭核心高層幾乎齊聚：潮汐主母瀾心、大裁判長冥淵、數位資格極老的長老分屬守舊與巡禮兩派），以及高居上首、身形依舊虛幻的先靈滄昊的投影。
    議題隻有一個：如何處置被封印的汙染碎片，以及如何應對即將抵達的陸地人皇。
    “此事絕無妥協餘地！”冥淵的聲音斬釘截鐵，回蕩在殿中，“聖物被汙，根源便是上古與陸上牽扯過深！如今陸上之人再次介入，焉知不是另有所圖？那女子葉青璿）雖有淨化之能，但其力量來源與那所謂人皇息息相關！若引狼入室，讓其力量觸及聖物核心，誰能保證不會發生更可怕的汙染，甚至…被其趁機奪取聖物掌控權？”
    一位守舊派長老附和道：“大裁判長所言甚是！陸地人族，曆來狡詐多變，不可輕信。況且，淨化碎片，未必非其不可。我王庭底蘊深厚，集合眾長老之力，配合先靈神通，徐徐淨化，未必不能成功，隻是耗時更久罷了。何必冒險引入外族？”
    巡禮派的一位長老立刻反駁：“耗時更久？冥淵長老，你可知那碎片每多存在一刻，對海眼靈脈的侵蝕就深一分？‘死水區’仍在擴散！更別說碎片核心那愈發活躍的混沌意誌！先靈也言明，尋常水靈之力難以徹底根除其汙染根源！若因拖延導致封印不穩，碎片再度暴走，甚至引動更深層的混沌侵蝕，誰能擔此責任？”
    “陸地人皇手持鱗侍信物應約而來，更派遣青霖真人先行救治傷員，已顯誠意！”另一位巡禮派長老道，“且其‘皇極之氣’與我族聖物揚州鼎）所代表的‘秩序’、‘統禦’之道，或有相通之處。結合青帝生機，確是淨化良方。此為互利之舉，豈能因噎廢食？”
    雙方爭執不下，殿內充滿火藥味。
    端坐於上的先靈滄昊，始終閉目不言，仿佛在聆聽，又仿佛在感知著什麽。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潮汐主母瀾心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諸位長老，爭論無益。歸根結底，是我們對陸地人皇及其力量缺乏了解，對其意圖心存疑慮。”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冥淵身上：“大裁判長的擔憂，不無道理。然，拒絕接觸，閉門造車，同樣風險巨大。本宮有一提議。”
    所有人都看向她。
    “陸地人皇抵達後，可先請其於外圍海域暫駐。王庭可派使節，先與其進行初步接觸，交換信物與國書，明確來意。同時，可邀請其派出一位代表或他本人，若他願意），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近距離觀察被封印的碎片，並…嚐試以‘皇極之氣’接觸碎片外圍封印，驗證其是否真能對混沌汙染產生克製之效。”
    瀾心緩緩道：“此為‘驗真’與‘示誠’之策。若其力量確有效果，且言行舉止合乎禮儀，無僭越之舉，則再議深入合作淨化之事。若其力量無效，或心懷叵測，則我王庭亦有充足理由婉拒其進一步靠近聖地。如此，既不過早引狼入室，也不錯過可能解決危機之機。諸位以為如何？”
    這個折中方案，既考慮了守舊派的戒備，也給了巡禮派希望，同時將主動權掌握在王庭手中。
    殿內安靜下來，眾人都在權衡。
    冥淵眉頭緊鎖，顯然不太滿意讓任何陸上力量靠近封印，哪怕隻是外圍接觸。但他也知道，一味強硬反對，在先靈和主母都已傾向於試探的情況下，未必能如願。況且，若那陸地人皇的力量連外圍封印都無法影響，那自然無話可說。
    “先靈大人，您的意思？”冥淵看向上首的虛幻身影。
    滄昊的投影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仿佛蘊含著無盡海淵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可。”蒼老的聲音響起，“瀾心之議，穩妥。上古盟約雖遠，然‘信’與‘驗’，乃交涉之基。陸上人皇既來，便見上一見。其‘皇極’之道，是否真能克製‘混沌’，一試便知。”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宮殿，望向了遙遠的海麵。
    “另外…告知那位人皇。若欲談淨化，須先明‘盟約’之事。海眼之下，沉眠的不僅是聖物碎片，還有…盟約的‘見證’與‘代價’。他，準備好了嗎？”
    此言一出，殿內所有人，包括瀾心和冥淵，都是神色一凜。
    盟約的“見證”與“代價”？那是連王庭典籍中都語焉不詳、隻有曆代極少數核心才知曉一二的絕對機密！
    先靈此時提起，顯然意有所指。這既是對陸地人皇的又一次考驗，也可能…是揭開更深層真相的序幕。
    “謹遵先靈諭示。”瀾心與冥淵等人躬身應道。
    王庭的對策就此定下：接觸、驗證、並拋出關於上古盟約的深層議題。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破浪巡天舟已穿過雲層，降低高度，前方海天一色的蔚藍之中，碧落群島的輪廓已然在望。
    更遠處，那片被標注為“歸墟海眼”的海域上空，北鵬的氣運視野中，能看到一股無比龐大、純淨、卻帶著古老威嚴的蔚藍氣運光柱衝天而起，與天空星辰隱隱呼應。而在那光柱底部，則盤踞著一團令人極度不安的、暗紅與暗紫交織的汙穢陰霾，被蔚藍光芒緊緊束縛著，卻仍在頑強地蠕動、掙紮。
    “到了。”
    北鵬眼中精光一閃。
    飛舟開始減速，懸停在碧落群島外圍一處風浪相對平靜的海域上空。下方，一艘懸掛著蘇家商旗的中型海船，正升起特定的信號旗語。
    深海與陸地的第一次正式高層接觸，即將在這片波濤之下、漩渦之側，拉開序幕。而隱藏在歸墟海眼深處的、關於上古盟約與混沌侵蝕的秘密，也即將隨著這位執掌三鼎的人皇的到來，被緩緩揭開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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