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群島外圍，晴空萬裏，海風帶著淡淡的鹹腥。破浪巡天舟如同一頭沉默的玄色巨鯨，靜靜懸停在海麵上方百丈處，投射下龐大的陰影。下方，蘇家的接應海船“順風號”早已升起代表和平與交涉的特定旗語。
    舟內，北鵬換上了一身較為正式的玄黑底、金紋鑲邊的帝王常服，雖未戴沉重帝冕，但頭戴簡易的玄玉發冠，腰懸兵主之刃，周身自然流轉的皇道氣運與淡淡的三鼎威壓，讓他即使靜立，也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統禦八方的氣勢。石勇侍立一旁，同樣換上了將軍禮服，神色肅穆。
    “陛下，王庭使節已至‘順風號’，請求登舟會晤。”負責聯絡的校尉前來稟報。
    “準。”北鵬頷首。
    片刻後，一道水藍色的光華自“順風號”上亮起，包裹著三道身影，輕盈地飛上巡天舟甲板。光華散去，露出為首的鮫人使節。
    那是一位中年男性鮫人，身著象征使節身份的、繡有波浪與明珠紋路的銀藍色長袍，麵容儒雅，眼神清澈而睿智，手持一根鑲嵌著鴿卵大小海藍寶石的節杖。他氣息凝練，已達金丹初期。身後跟著兩名同樣身著禮服的鮫人隨從，捧著一個蓋著錦緞的托盤。
    “深海王庭，奉潮汐主母與大裁判長之命，特使滄瀾，見過陸地鼎朝人皇陛下。”名為滄瀾的鮫人使節微微躬身，行的是海陸通行的使者禮節，姿態不卑不亢，聲音溫和有禮。
    北鵬目光平靜地掃過對方，能清晰“看”到這位使節身上流動的、純淨而浩瀚的蔚藍色水靈之氣，以及一絲代表王庭正統的、淡淡的金色氣運。他同樣微微頷首：“滄瀾使者遠來辛苦。朕應貴族鱗侍之約，特來赴會。不知王庭對當前局勢，有何見教？”
    沒有過多寒暄，北鵬直接切入正題，既是性格使然，也符合當前緊迫的局勢。
    滄瀾使者似乎對北鵬的直接並不意外，他從容道：“陛下快人快語。我族聖地遭汙穢侵蝕，幸得陛下遣青霖真人相助，暫緩危機。今陛下親臨，王庭上下，感念盛情。然…”他話鋒微轉，語氣依舊平和，“聖物事關重大，海眼乃我族根基。對於淨化之道及與陸上之合作，王庭內部尚有疑慮。故此，主母與長老會議定，欲先請陛下一觀被封印之汙穢碎片，並…借陛下‘皇極之氣’一用，略作試探，以驗其效，以安眾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隨從揭開托盤上的錦緞。托盤內，是一枚以某種深海奇木雕琢而成的令牌，令牌正麵刻有王庭徽記，背麵則是繁複的水紋，隱隱有空間波動。另有一卷以水草織就、散發著淡淡靈光的卷軸，想必是國書或具體協議。
    “此乃‘潮音令’，持之可在王庭勢力範圍內通行無阻，並能感應聖地外圍封印所在。此卷乃主母親筆所書，詳述提議之事。”滄瀾將兩物奉上。
    北鵬接過令牌與卷軸，神識一掃，卷軸內容與滄瀾所述大體一致，措辭嚴謹，既表達了謝意與合作意願，也明確了“先驗後合”的步驟及安全限製隻在外圍觀察、測試需在王庭監督下進行）。
    “可。”北鵬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應了下來。對方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也需要親自確認那汙染碎片的狀況以及自身力量對其的克製程度。“何時前往？”
    滄瀾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料到這位陸地人皇如此幹脆。“若陛下方便，此刻便可。王庭已做好準備。”
    “帶路。”
    深海，歸墟海眼外圍，封印水牢警戒區外。
    這裏距離封印核心尚有數裏，但已經能清晰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汙穢與混沌的壓迫感，以及王庭禁衛森嚴的戒備氣氛。海水在這裏顯得格外粘稠、沉重，光線昏暗，隻有警戒法陣和水牢本身散發的光芒提供照明。
    北鵬在滄瀾使者以及一隊王庭禁衛的陪同下，乘坐在一個巨大的、由透明水泡構成的移動艙室內，快速下潛。石勇及十名最精銳的龍驤衛身著特製水戰靈甲，佩戴辟水法器，緊隨在側，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透過水泡艙壁，可以看到外麵遊弋的、體型龐大的深海生物在法陣光芒下的剪影，以及遠處那如同藍色小太陽般、散發著純淨水靈與強大封印之力的球形水牢。而在水牢中心，那塊暗金汙紅的碎片，如同被琥珀凝固的毒蟲，依舊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更近一些，北鵬看到了坐鎮於水牢正前方、如同黑色礁石般的身影——大裁判長冥淵。他同樣察覺到了北鵬一行的到來，冰冷的眸光隔著海水與艙壁投射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警告。
    水泡艙在距離水牢約三百丈處停下，這個距離既能清晰觀察，又處於安全範圍，即便碎片有異動，也有充足反應時間。
    “陛下，前方便是被先靈封印的汙穢碎片。”滄瀾使者指向水牢中心，“根據約定，陛下可在此處，嚐試以‘皇極之氣’接觸水牢外圍封印，觀察其與碎片汙染力量的互動。請注意，切勿直接攻擊封印或試圖將力量滲入水牢內部，以免引發不可預測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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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鵬點點頭，沒有走出水泡艙。他站在原地，閉上雙目，收斂心神。
    丹田內，冀州鼎率先感應到外界那龐大汙穢與古老封印的氣息，發出低沉的嗡鳴，鼎身流轉的玄黃光芒變得熾烈。兵主之刃所化的長劍也在劍鞘中輕顫，散發出渴望征伐與破除邪祟的煞氣。遠在青州的青州鼎，也傳來一陣帶著淨化渴望的波動。
    北鵬沒有調動兵主之刃的煞氣，也沒有直接催動冀州鼎的鎮壓之力。他運轉《皇極驚世訣》，將自身精純的皇道真氣與凝聚於身的鼎朝氣運緩緩引出。
    不同於葉青璿催動符籙時的青金交織，此刻從北鵬身上升騰而起的，是純粹而堂皇的淡金色光芒！這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統禦山河、萬法辟易的無上威嚴，仿佛他站立之處，便是秩序的中心，法則的源頭。
    淡金光芒以他為中心擴散，瞬間充斥了整個水泡艙，並向艙外的海水中滲透。靠近的王庭禁衛和滄瀾使者，都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與心安感同時湧來——那是對至高秩序的本能敬畏，以及對混亂與汙穢的自然排斥。
    北鵬抬起右手，並指如劍，遙指前方水牢。
    一縷凝練到極致、宛如實質金絲的皇極真氣，自他指尖激射而出，輕易穿透水泡艙壁，融入海水，向著水牢方向延伸而去。這道真氣細若發絲，卻蘊含著最純粹的皇道統禦意誌，所過之處，周圍海水中那些細微的、遊離的汙穢氣息如同遇到克星，瞬間被蒸發、淨化。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追隨著這道金絲。
    金絲跨越三百丈距離，終於觸及到了水牢最外圍那層淡藍色的、由先靈水元之力構成的封印光膜。
    沒有激烈的碰撞，也沒有能量的湮滅。那縷皇極真氣，如同最靈巧的鑰匙，又如同最溫和的流水，竟然輕而易舉地、毫無阻滯地“融入”了那層強大的水元封印之中！
    這一幕，讓旁觀的滄瀾使者瞳孔微縮，連遠處一直冷眼旁觀的冥淵，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疑。先靈布下的封印，何其強大精妙，這陸地人皇的力量，竟能如此和諧地融入其中？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麵。
    融入封印的皇極真氣，並未消散，而是順著封印的能量脈絡，向著內部、向著被封印的碎片所在，悄然蔓延而去。它沒有去觸碰、攻擊碎片本體，也沒有去幹擾封印的主體結構，而是如同一位高明的醫者，以自身那“秩序統禦”的特性，開始“浸潤”和“安撫”那些被碎片汙染之力侵蝕、扭曲的封印邊緣區域。
    隻見水牢封印光膜上，那些原本因碎片汙染侵蝕而顯得略微晦暗、波動不穩的區域，在被淡金色的皇極真氣“流淌”過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明亮、穩定起來！仿佛一層鏽跡被輕輕擦去，露出了下麵光潔的本質。
    而被封印在核心的碎片，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外來的、令它極度厭惡和不安的“秩序”力量。它猛地一震！暗金汙紅的體表，那些如同血管般搏動的暗紅紋路驟然加速，核心處的暗紫幽光也劇烈閃爍了一下。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精神衝擊混合著蝕靈濁流，試圖向外擴散、反擊！
    然而，這股力量剛剛觸及到被皇極真氣“加固”和“淨化”過的封印邊緣，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韌無比的牆，被牢牢擋了回去，甚至有一部分混亂力量，在與那淡金色秩序之力接觸的瞬間，便被中和、消弭！
    整個水牢封印，在北鵬這一縷看似微不足道的皇極真氣“加持”下，竟然變得更加穩固，對內部碎片的壓製力，似乎也隱隱增強了一絲！
    雖然隻是極其細微的變化，但在場都是修為高深之輩，如何察覺不到？
    滄瀾使者臉上的驚訝變成了凝重與沉思。冥淵緊握三叉戟的手，指節微微發白，眼神中的冰冷戒備，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動搖。
    這陸地人皇的“皇極之氣”，竟真的對那源自混沌與怨憎的汙染，有著如此清晰而有效的克製與淨化之效！而且，其力量性質，似乎與王庭封印之力並非排斥，反而有互補之功？！
    北鵬緩緩收回手指，那縷延伸出去的皇極真氣也隨之消散。他睜開眼，麵色如常，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方才那一瞬間的感應，已經讓他對那汙染碎片的力量本質，以及先靈封印的玄奧，有了更深的了解。
    “混沌無序，怨憎侵蝕…其核心，果然與‘天庭’收割之力同源，卻又更加…‘原始’。”北鵬心中暗忖，“皇極驚世，統禦有序，確是其克星。但僅憑我一人之力，想要徹底淨化那深度糾纏的碎片核心，仍力有未逮。需與青璿的青帝生機，乃至…這王庭的浩瀚水元之力相結合。”
    他看向神色複雜的滄瀾使者，平靜道：“使者可看清了？”
    滄瀾深吸一口氣，鄭重躬身：“陛下的‘皇極之氣’，確對汙穢有克製奇效，且能與我先靈封印相合，令人驚歎。此番驗證，滄瀾必如實回稟主母與長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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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又道：“先靈大人還有一言，托滄瀾轉告陛下：盟約之‘見證’與‘代價’，沉於海眼深處，與聖物碎片及汙染根源交織。陛下若欲徹底解決此事，恐需直麵彼處。不知陛下…可有此覺悟？”
    北鵬眼神微凝。先靈再次提及“見證”與“代價”，顯然這不僅是淨化碎片的附加條件，很可能才是整個事件的核心。
    “朕既來此，便有所準備。”北鵬的聲音沉穩有力，“然，事需循序漸進。青霖真人傷勢未愈，淨化之法需詳加推敲。至於盟約舊事…待碎片威脅暫解，你我雙方坦誠布公，再議不遲。”
    他沒有被對方拋出的重磅信息牽著鼻子走，而是牢牢把握住當前的主要矛盾淨化碎片）和己方節奏。
    滄瀾使者深深看了北鵬一眼，這位陸地人皇，不僅力量特殊，心性也沉穩老練，絕非易與之輩。“陛下所言甚是。滄瀾這便返回稟報。還請陛下暫回舟上休息，王庭不日將有正式答複。”
    交涉暫時告一段落。北鵬的初次“驗真”展現出的能力與氣度，無疑為王庭內部的合作派增添了重要砝碼。但關於上古盟約的深層秘密，以及徹底淨化碎片可能需要的“覺悟”，也如同一片更深的陰影，籠罩在了即將展開的合作之上。
    返回巡天舟的途中，北鵬透過水泡艙壁，再次望向那被封印的碎片，以及碎片下方那深不見底的、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世界的歸墟海眼。
    “見證…代價…海眼深處，究竟藏著什麽？”他心中低語。
    而在那幽暗的海眼最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因為方才皇極真氣的觸動與“秩序”的短暫降臨，而微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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