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元年，三月初一。
    破浪巡天舟穿透帝都上空的雲層，玄黑色的船身在午後的陽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緩緩降落在皇城西苑專設的“天工坪”上。早已接到飛鷹傳書的薑震山、柳三變、孫思文、趙常、嚴震等重臣，以及部分在京將領、文官，已肅立坪前等候。
    艙門開啟，北鵬當先步出。他依舊是那身玄色常服，麵容平靜，看不出長途跋涉與深海激戰後的疲憊，唯有一雙眸子愈發深邃，仿佛沉澱了萬頃波濤的幽光。周身那股自然而然的皇道威嚴，比離京前更加凝練厚重，隻是靜靜站在那裏，便讓坪前眾人心神一凜，不由自主地躬身行禮。
    “恭迎陛下回鑾！”眾人齊聲高呼。
    “眾卿平身。”北鵬虛扶，聲音平穩有力，“朕離京月餘，有勞諸卿操持國事。柳相，薑帥，朝中可還安好？”
    柳三變與薑震山上前一步。柳三變拱手道：“回陛下，朝政運轉如常，各州郡秋稅征收已近尾聲，南疆戰後安置、撫恤事宜按章程推進，吏部考功清吏亦在有序進行。唯有西境邊防，近來似有小股馬匪與不明身份修士滋擾邊鎮，已命邊軍嚴加防範。”
    薑震山補充道：“北境、青州等地駐軍整訓未歇，新式軍械陸續列裝，士氣可用。隻是…”他頓了頓，“兵部接到幾起邊境駐軍將領奏報，稱近來夜間偶見天穹有異常流光劃過，軌跡詭譎，不似尋常流星，亦非修士遁光，疑與…西域或域外有關。”
    異常流光？北鵬眼中精光一閃，想起深海先靈所言“混沌根源”與“天庭”，心中警覺。但他未露聲色，隻點了點頭：“朕知曉了。此事交由皇城司與欽天監協同詳查。”
    “是！”趙常連忙應下。
    北鵬目光掃過眾人，在孫思文、嚴震等人臉上停留片刻，看到的是忠誠與期盼。他略一沉吟，道：“此番深海之行，雖曆經波折，然幸不辱命。與深海鮫人族訂立盟約，淨化其聖地汙穢，亦尋得關乎九鼎之重要線索。詳情容後再議。朝政積壓，邊關有警，朕既回京，當先理國事。一個時辰後，鼎元殿朝會。”
    “臣等遵旨！”
    一個時辰後，鼎元殿。
    氣氛莊嚴肅穆。文武百官分列，氣運之光交織，雖比北鵬離京前更加穩定有序，但北鵬敏銳地察覺到，朝堂氣運中，隱隱有幾絲極其隱晦的灰黑與暗紅氣流在遊走，與代表邊關軍情的赤紅煞氣、以及個別官員略顯浮躁的白色氣運糾纏。這些灰黑暗紅之氣，帶著淡淡的陰謀、貪婪與不安的氣息，顯然他離開這段時間，朝堂並非表麵那般平靜。
    “有本奏來。”北鵬端坐禦座，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大殿。
    立刻有數名官員出列，稟報各項政務：戶部匯報秋稅收支概況，工部呈報帝都部分區域重建進度及幾條主要馳道的修築計劃，禮部請示明年春祭大典的規格……
    北鵬處理得很快，條理清晰，該準的準，該駁的駁，該交內閣詳議的便交內閣，展現出對政務的嫻熟掌控。一些原本存著試探或敷衍心思的官員，見陛下離京月餘，歸來後對各項事務依舊了如指掌，且決策果斷，不由得收起小心思，愈發恭謹。
    當輪到兵部匯報西境邊患時，氣氛明顯凝重起來。
    兵部尚書出列，詳細稟報了近一月來西境數鎮遭遇的襲擾：並非大規模入侵，而是小股精銳的馬匪疑似有修士混跡其中），專挑偏僻軍屯、驛站或小型商隊下手，來去如風，手段狠辣，劫掠物資的同時，似乎也在有意製造恐慌，打探邊境布防情況。更蹊蹺的是，有幾處襲擊現場，發現了與之前西域咒術師相關的蛇形金屬碎片，以及少量殘留的、帶有精神侵蝕效果的灰綠色粉末。
    “西域咒術師…”北鵬手指輕敲扶手。韓鐵山失蹤，南疆之亂暫平，這些西域的爪牙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在西境更加活躍？是單純的報複，還是另有圖謀？他們尋找的“混沌之種”，是否與西境有關？
    “薑震山。”
    “老臣在！”
    “加派精銳遊騎，增援西境各隘口。命邊軍提高警惕，遇襲可相機反擊，務必擒拿活口，查明背後主使及目的。另，傳訊給天工院，加緊研製針對西域咒術的防護與偵測法器，優先配給西境駐軍。”
    “老臣領旨！”
    “嚴震。”
    “俺在！”嚴震大嗓門響起，引得一些文官側目。
    “你之前提及的‘驅邪陣盤’和針對陰邪能量的偵測法器，進展如何？可能用於防範此類咒術侵蝕？”
    嚴震立刻來了精神：“回陛下！‘驅邪陣盤’小型化已經成功，可以做成巴掌大的護符，激發後能形成方圓三丈的簡易淨化力場，對陰邪、詛咒類能量有不錯抵禦效果，就是耗靈石有點快…偵測法器嘛，俺根據那汙染碎片的殘渣特性，弄出了個‘穢氣羅盤’的雛形，對強烈的汙穢、詛咒源頭有一定指向性，但靈敏度還不太夠，容易受環境幹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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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快完善，批量生產，配發西境及重要部門。”北鵬打斷他，“靈石消耗由內務府專項撥付。”
    “得令！”嚴震咧嘴笑了。
    “陛下，”柳三變此時出列，拱手道，“西境之事，恐非孤立。臣近日整理各地情報，發現除了西境，北境草原深處、南疆雨林殘餘叛軍活動區域，乃至…東海近海，都偶有類似異常流光或不明能量波動的報告。雖未造成直接損害，但出現的頻率和範圍，值得警惕。”
    東海近海也有？北鵬想起蘇嫻之前關於沿海“死水區”和鮫人異動的報告，看來域外或混沌的滲透，正在以各種形式，在九州多個方向悄然進行。
    “朕知道了。”北鵬沉聲道，“此事由皇城司總領，會同各地鎮守、邊軍及蘇氏商行情報網，建立全域異常事件監測與上報機製。一有發現，立即呈報，不得延誤。”
    “奴婢遵旨！”趙常連忙應下，胖臉上露出興奮又凝重的神色，這對他掌管的皇城司既是挑戰，也是擴大影響力的機會。
    朝會又持續了約半個時辰，處理完其他幾項緊要事務後，北鵬宣布退朝，卻單獨留下了薑震山、柳三變、孫思文、趙常、嚴震等核心班底，移駕禦書房。
    禦書房內，燭火通明。
    北鵬這才將深海之行的詳細經過，包括與鮫人族從對峙到合作、淨化揚州鼎碎片、葉青璿重傷及碧玉薔薇被汙、海眼深處“混沌投影”與“盟約見證之物”的秘密、以及最終訂立盟約並獲得碎片感應權等，擇要告知了幾位重臣。隻是略去了墨戟先祖令牌等過於細節的伏筆。
    饒是如此，信息量之龐大、過程之驚險、涉及層麵之高遠，也讓在場眾人聽得心馳神搖，震驚不已。
    “九鼎…揚州鼎…絕地天通…混沌投影…”孫思文喃喃自語，他是讀書人，對上古秘辛最為敏感，此刻隻覺以往所讀典籍中的模糊記載，仿佛被驟然照亮，震撼無以複加。
    薑震山則是握緊了拳頭，既為北鵬親曆險境後怕，又為那域外“天庭”與“混沌”的威脅感到沉重壓力。他是軍人，更明白這種超越世俗戰爭的敵人有多麽可怕。
    柳三變沉思良久，才緩緩道：“如此說來，陛下集齊九鼎，重現‘九州結界’，已非僅為對抗‘天庭’收割，更是徹底斬斷混沌侵蝕、修複上古創傷、乃至庇護此界蒼生的唯一途徑。此任之重，亙古未有。”
    趙常則更關心實際：“主子，那鮫人盟約可靠嗎？每年感應碎片…他們會不會耍花樣？葉真人那邊…要不要老奴派人去青州盯著？”
    “盟約以先靈與王庭信譽為基，短期應無大礙。青州之事，朕已安排汐月護送，薑洛神自有主張。你盯好帝都內外，尤其是…那些在朕離京期間不太安分的人和事。”北鵬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常一眼。
    趙常心中一凜，明白陛下也察覺到了朝堂暗流，連忙躬身：“主子放心，奴婢心裏有數，有些跳梁小醜，是該清理清理了。”
    嚴震撓著頭：“陛下，那揚州鼎碎片…俺能不能研究研究？哪怕遠遠看看也行！那可是上古重器啊！說不定對俺打造對抗混沌的法器有幫助！”
    北鵬有些無奈：“碎片供奉於鮫人聖殿，有重兵把守，更有先靈禁製。朕每年也隻有一次感應機會。不過…”他話鋒一轉，“你既對對抗混沌法器有興趣，朕這裏倒有一物，或可助你。”
    說著，他取出一個特製的玉盒，打開後，裏麵是一小撮暗紫色的晶體粉末，正是從汙染碎片上剝離下來的、被高度提純的“蝕靈濁流”殘渣，雖然其中的混沌意誌已被淨化，但其物質結構仍殘留著混沌能量的某些特性，被北鵬以皇極真氣封印著。
    “此乃那汙染碎片的殘渣，雖已無害，但性質特殊。你拿去研究，看看能否從中逆推出混沌能量的某些弱點，或研製出更有針對性的破邪器物。切記，小心封存，不可泄露氣息，更不可讓人接觸。”
    嚴震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如同看到了絕世珍寶，小心翼翼接過玉盒，手都有些發抖：“陛下放心！俺老嚴一定把這玩意研究透徹！說不定…嘿嘿，能搞出個大殺器！”
    北鵬又對柳三變和孫思文道：“關於‘絕地天通’、‘混沌’、‘九鼎’的上古記載，文淵閣與皇家秘藏中或有一些散佚線索。著人仔細搜集、整理、研判。朕需要更完整的曆史拚圖。”
    “臣學生）明白。”兩人齊聲應道。
    最後，北鵬看向薑震山：“薑帥，軍務革新與邊防守備，一刻不可鬆懈。未來之敵，恐遠超想象。不僅要練強兵，更要…更新戰法，適應可能出現的超常規敵人。”
    “老臣，必不負陛下所托！”薑震山肅然道。
    議事至深夜方散。
    眾人離去後，北鵬獨坐禦書房，並未休息。他取出那枚王庭所贈的海陸盟符，七彩鱗片與潮音令融合後的信物，在燭光下流轉著夢幻般的光澤。又取出那枚墨戟所贈的、刻著蛇紋的玄鐵令牌，入手冰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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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兩物並置於案上，能感覺到盟符中蘊含的浩瀚水靈與契約之力，也能感覺到令牌中那絲微弱卻堅韌的古老守護意誌。
    “海眼界碑…盟約真義…”北鵬低聲自語。墨戟的警告，滄昊的暗示，都指向海眼深處那與“見證之物”相伴的古老存在。那或許才是真正理解上古盟約、乃至“絕地天通”真相的關鍵。
    而尋找其餘六鼎之路，更是迷霧重重。冀州、青州部分）、揚州碎片）已現，其餘六鼎又在何方？西域？北疆？中原故地？還是更加遙遠的海外？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九州輿圖前，目光緩緩掃過圖上廣袤的山川河流。氣運視界中，代表鼎朝氣運的淡金光華已覆蓋大半疆域，但仍有不少區域氣運晦澀、駁雜，甚至隱隱有灰黑之氣潛伏。而在九州之外，那無垠的星空與深邃的海洋，則籠罩在更加莫測的蔚藍與黑暗之中。
    丹田內，冀州鼎沉穩旋轉，兵主之刃微微輕鳴，遠方的青州鼎與更遙遠的揚州鼎碎片，也傳來微弱的呼應。
    九鼎之路，道阻且長。
    帝闕歸塵，風波未平。
    但路，總要一步一步走。
    北鵬伸出手指，點在輿圖上帝都的位置，然後，緩緩向西移動，最終停留在那片廣袤而神秘的西域地界。
    西境邊患頻仍，西域咒術師活動猖獗，異常流光顯現…下一個目標，或許該從這裏開始。
    他收回手指，目光堅定。
    “傳旨，三日後，朕要親閱‘龍驤’、‘虎賁’新軍操演。另，命欽天監監正，明日攜近三月所有天象異常記錄，入宮覲見。”
    夜還很長，但新的征程，已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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