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元年，三月初四。
    帝都西郊，皇家“龍驤校場”。
    時值初春，晨光熹微，校場上卻已是肅殺之氣衝霄。寒風卷動玄底金鼎的大旗，獵獵作響。九千名精挑細選的“龍驤”、“虎賁”新軍將士，分列三個整齊劃一的巨型方陣，肅然屹立。他們身披統一製式的、由天工院特製的“玄鱗靈甲”，甲片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內襯辟邪符文布。手持的也非傳統長矛大刀，而是結合了符文鍛造技術、增強了破甲與對陰邪傷害的“破軍弩”與“斬邪刀”。雖靜立無聲，但那股經過嚴酷篩選與北境血火磨礪出的彪悍氣息，混合著新式裝備帶來的銳意，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肅殺軍威。
    點將台上，北鵬一身玄黑戎裝，外罩輕甲，未戴頭盔，負手而立。薑震山、石勇等高級將領侍立身後左右。台下兩側，文武百官按品秩肅立觀禮，不少人被這森嚴軍容與凜冽煞氣所懾，麵色微白，尤其是一些原帝都文官，更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北鵬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軍陣。在他的氣運視界中，這三軍方陣上空，凝聚著濃烈如實質的赤紅軍煞之氣，其中更隱隱摻雜著一絲代表新朝銳氣的淡金鋒芒。這軍氣凝而不散，聚而成形，隱隱有猛虎蛟龍之象，顯示出極高的訓練水準與昂揚鬥誌。
    “開始。”北鵬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咚！咚！咚！”沉重的戰鼓敲響。
    首先進行的是軍陣操演。三個方陣隨著令旗變化，迅速而精準地變換著陣型：鋒矢陣突擊、方圓陣防禦、鶴翼陣包抄……動作整齊劃一，如臂使指，萬人如一。步伐踏地之聲沉悶如雷，塵土飛揚中，展現出無與倫比的紀律性與協同作戰能力。
    緊接著是軍械演武。破軍弩齊射，附著簡易破甲符文的弩箭化作一片黑雲，將三百步外的包鐵木靶射得千瘡百孔；斬邪刀陣演練，刀光霍霍，隱隱有微弱的破邪靈光流轉，對特意放置的、沾染了微弱陰邪氣息的草人有著額外的殺傷效果；更有專門配備給精銳小隊的小型“驅邪陣盤”激發演示，淡藍色的淨化光暈撐開，將投擲而來的、模擬咒術汙染的灰綠色煙霧阻隔在外並緩緩淨化……
    嚴震在點將台側後方，看得眉飛色舞，時不時跟旁邊的工部官員低聲吹噓幾句：“瞧見沒？那甲片的減震符文是俺新調的！”“破軍弩的連發機括，省力三成！”
    文武百官中，讚歎者有之，震撼者有之，心思各異者亦有之。
    北鵬麵無表情地看著，心中卻在不斷評估。新軍的硬件和基礎訓練已遠超舊朝，對付尋常叛亂乃至普通修士滋擾綽綽有餘。但麵對西域咒術師那種詭譎手段，或是未來可能出現的、更強大的域外敵人，僅憑這些恐怕還不夠。需要更針對性的戰術、更強的單兵素質、以及…能夠對抗高層次精神侵蝕和規則汙染的手段。
    演武過半，進入最後一項——將校演武。
    數十名從各軍選拔出的、至少築基期的精銳將校出列，在校場中央劃定區域進行一對一或小隊對抗。拳腳、兵器、乃至簡單的法術符籙碰撞，勁氣四溢，金鐵交鳴，場麵火爆而激烈，引來士卒陣陣喝彩。
    北鵬看得仔細，這些將校大多是北境老兵或新朝崛起過程中立功的勇士，根基紮實，戰技嫻熟，殺氣十足，是好苗子。但修為普遍在築基初中期，功法也大多偏重殺伐，於神魂防護、應對詭異咒術等方麵明顯是短板。
    就在最後一場演武即將結束時，異變突生！
    對決的雙方，一方是龍驤衛的一名百夫長，築基中期，刀法悍勇；另一方則是虎賁軍的一名年輕校尉，名為秦烈，修為同樣是築基中期，但使得一手奇特的、帶著灼熱氣息的槍法，隱隱有軍中不常見的火係功法痕跡。
    兩人戰至酣處，秦烈一槍逼退對手，隨即槍尖遙指，口中疾誦真言，竟從槍尖引動一縷赤紅火焰，化作火蛇噬向對手！這並非軍陣常見武技，倒像是某種宗門傳承！
    那百夫長猝不及防，揮刀格擋，雖劈散火蛇，卻被灼熱餘波燎中手臂，悶哼一聲，攻勢一滯。
    勝負已分。秦烈收槍而立，微微喘息，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
    校場上一片寂靜。新軍演武中出現非軍方體係的術法，這有些不合常規。
    點將台上，薑震山眉頭微皺。石勇看向北鵬。嚴震則撓了撓頭：“這小子…火法玩得挺溜，哪學的？”
    北鵬目光落在秦烈身上，氣運視界中，此人頭頂的軍煞之氣中，果然混雜著一縷不屬於軍道的、略顯跳脫的赤紅“火法氣運”，而且這氣運隱隱與台下觀禮文官中某道氣息有極其微弱的勾連。
    “秦烈。”北鵬忽然開口，聲音平淡。
    秦烈渾身一激靈，連忙單膝跪地：“末將在！”
    “槍法不錯，火係術法也頗有章法。師承何處？”北鵬問道。
    秦烈額頭見汗，遲疑一下，還是答道：“回陛下！末將…末將早年曾偶遇一遊方散修，蒙其指點過幾手粗淺火法，並非正經師承。入軍後，結合軍中戰技自行揣摩，今日獻醜了。”他這話半真半假，那遊方散修確有其人，但“指點”的程度遠不止“幾手粗淺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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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鵬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追問，轉而道：“術法可用於戰場，然需與軍陣配合，更需明辨敵我，不可炫技誤事。此番演武，你勝在奇，卻失於控，火蛇餘波傷及同袍，非為將之道。罰俸三月，入‘講武堂’進修三月，磨礪心性與控製力。”
    秦烈臉色一白，低頭道：“末將知罪，謝陛下責罰！”
    一場小風波就此揭過，但北鵬心中已記下此人及與之勾連的那道文官氣運。看來朝堂之中，有些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觸手伸向軍隊了，用的還是“奇人異士”的路子。趙常該動動了。
    演武結束，北鵬起身，對全軍將士做了一番簡短的訓誡，勉勵其精忠報國、勤練不輟，並宣布了額外的賞賜。全軍山呼萬歲，聲震四野。
    校場點兵，既展示了肌肉，震懾了內外，也引出了內部的些許膿瘡。
    當日下午，欽天監監正李淳風，一位須發皆白、精神矍鑠、修為在金丹初期的老者，奉旨入宮覲見。
    欽天監並非尋常觀測天象的衙門，其核心成員皆是有修為在身、精研星象、地脈、氣運之道的修士，直屬於皇帝，職責是觀測天機變化、預警災異、乃至配合布置一些大型的守護陣法。
    禦書房內，李淳風將厚厚一摞記錄著近期異常天象的玉簡和星圖呈上。
    “陛下，近三月來，天象確有數處異常，老臣與同僚反複推演核對，確認非是尋常星體運行或氣候之變。”李淳風聲音沉穩，指著星圖上的幾處標記，“其一，紫微帝星光芒時有明暗不定，其旁輔星‘將星’、‘相星’亦有細微偏移，此象主中樞有隱憂，或將有影響國運之人事變動。所幸帝星根基穩固，暫無大礙。”
    北鵬微微頷首，這與他在朝堂氣運中觀察到的灰黑暗流吻合。
    “其二，西方白虎七宿，殺氣凝聚，星光帶煞，尤以‘奎宿’、‘婁宿’為甚，主西方兵戈大起，有強大外邪入侵之兆。且其星光中，偶有暗紅穢光一閃而逝，此象…與古籍所載‘邪魔侵界’之兆有三分相似，卻又不盡相同，更為晦澀隱蔽。”李淳風語氣凝重。
    西方，正是西域方向。暗紅穢光…北鵬想起域外邪魔的汙穢星河，以及汙染碎片的氣息。
    “其三，亦是老臣最為不解之處。”李淳風指向星圖東南及西北兩個遙遠方位，“東南‘井宿’ 與 西北‘畢宿’ 之下的幽暗星域，近月來，時有極其短暫、卻異常明亮的幽藍色星芒爆閃，每次僅持續數息，旋即消失無蹤。其光芒性質…經監內秘寶‘窺天鏡’殘留影像分析，竟與地脈水靈之氣高度契合，卻又更加古老浩大。而幾乎在幽藍星芒閃現的同時，對應方向的地脈波動亦會傳來輕微異動。”
    東南？西北？幽藍星芒？與地脈水靈契合？北鵬心中一動，東南對應揚州鼎碎片所在的深海，那幽藍星芒難道是揚州鼎碎片被淨化後引發的某種共鳴？那西北呢？莫非…指向另一尊與水或某種特殊地脈相關的鼎？
    “其四，”李淳風繼續道，取出一枚單獨封存的、氣息晦澀的玉簡，“七日前子夜，帝都上空，曾短暫出現一道扭曲的灰白色流光，軌跡詭譎，無視常規星軌，橫貫天際，最終消失在西北方向。其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極其微弱且怪異，非靈氣、非煞氣，亦非尋常邪氣，倒像是…某種純粹的、冰冷的‘窺探’與‘標記’。監內‘鎮靈司南’在其掠過時，指針曾瘋狂偏轉，指向…陛下此前所在的東南深海方向，隨後又轉向西北。”
    扭曲流光？純粹的窺探與標記？北鵬眼神驟然銳利。這聽起來，像極了某種高度發達的、非本界的探測手段！“鎮靈司南”指向深海又轉西北，難道這“窺探”同時鎖定了深海揚州鼎碎片）和西北未知目標）？
    “李監正，以你之見，這灰白流光，與西方白虎七宿的暗紅穢光，可有聯係？與那幽藍星芒，又是否相關？”北鵬沉聲問。
    李淳風捋須沉吟：“陛下，以星象氣運之道觀之，暗紅穢光主‘邪穢入侵’，性質暴烈外顯；灰白流光主‘窺伺標記’，性質隱晦詭異。二者或非同源，但目的可能相近，皆為外界對九州的滲透與圖謀。至於幽藍星芒…老臣大膽推測，可能與此界本源重器九鼎）或其碎片被觸動、共鳴有關。其閃現方位與地脈異動吻合，便是佐證。”
    這位老監正果然見識不凡，雖不知九鼎詳情，卻已猜到了七八分。
    “監正可知，西北‘畢宿’之下，對應九州何地？有何特殊地脈或上古傳說？”北鵬追問。
    “回陛下，‘畢宿’分野，主要對應雍州西部、涼州大部及部分西域邊緣。此地自古多雄關險隘，地氣肅殺，更有‘昆侖墟’、‘弱水’、‘流沙’等上古傳說之地。若論特殊地脈…雍涼交界處的‘龍骨山脈’據傳乃上古真龍隕落所化，地氣磅礴中帶著蒼涼死意；而西域深處，則有傳說中幹涸的‘羅布古澤’遺跡，據說其下埋藏著失落古國的秘密，亦與‘水’有關。”李淳風娓娓道來。
    雍州？涼州？西域邊緣？龍骨山脈？羅布古澤？北鵬將這些地名與“幽藍星芒”、“可能的水係鼎器”聯係起來，心中漸漸有了輪廓。九鼎之中，雍州鼎主肅殺、金戈？）和梁州鼎或與山脈、龍脈有關？）的可能位置，似乎隱隱指向了西北。
    至於那灰白流光的“窺探”，則更像是一個明確的警告：有未知的高層次存在，已經開始更直接地“注視”這裏，甚至可能在進行定位。
    “朕知曉了。欽天監繼續嚴密監測天象，尤其是西北星域與異常流光。關於幽藍星芒與地脈異動的關聯，可嚐試與工部堪輿司、天工院合作，進行更深入的探查。所需資源，報與內閣。”北鵬吩咐道。
    “老臣領旨。”李淳風躬身退下。
    禦書房內恢複寂靜。北鵬走到巨幅輿圖前，目光落在西北廣袤的土地上。
    校場點兵，敲打了內部，錘煉了軍隊。
    星軌示警，指明了方向，揭示了危機。
    西域，雍涼，龍骨山脈，羅布古澤…還有那神秘的幽藍星芒與詭異的灰白流光。
    看來，西行之事，已刻不容緩。
    但在此之前，帝都內部的些許塵埃，需要先拂拭幹淨。趙常那邊，該有結果了。
    北鵬望向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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