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景朝!徽州!李家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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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田埂那頭,一個紮著總角的小童正騎在水牛背上晃悠。水牛毛色烏亮,甩著尾巴啃草,小童光著腳丫子蕩來蕩去,手裏柳條抽得“啪”響,嘴裏哼著的調子古怪又拗口,一句也聽不懂。
那小童轉臉瞥見他,歌聲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像銅鈴。吳子旭正想咧嘴笑個招呼,小童突然“呀”地尖叫一聲,掄起柳條狠狠抽在牛屁股上:“有妖怪!”
水牛被抽得往前一躥,馱著小童一頭紮進粟米地。沉甸甸的粟穗子被撞得嘩嘩響,金黃的顆粒簌簌往下掉,眨眼就把一人一牛的身影吞了個幹淨。
“……”吳子旭的話卡在嗓子眼,低頭瞅了瞅自己,赤著上身,左肩還有道血痕,一隻腳裹著破布,一隻腳趿拉著濕鞋,手裏拄著根歪脖子斷枝。這模樣,擱誰眼裏都得是個從山裏跑出來的野人。
他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剛繞過一片竹林,就聽見“砰砰”的捶衣聲。溪邊青石板上,四個穿著淺褐色麻布衣裳的婦人正蹲在那兒,頭發挽成圓髻,插著木簪,手裏棒槌起落,笑鬧聲順著水流淌開。
最靠外的婦人眼角餘光掃到他,笑聲“哢”地斷了,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四個腦袋齊刷刷轉過來,目光在他身上黏了片刻,突然捂著嘴低低笑起來,嘰嘰喳喳的,眼神裏全是看雜耍似的新奇。
吳子旭被看得渾身發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最年長的那個婦人先揚了聲:“這位小哥,你這穿的是啥呀?打哪兒來的?是遊方的行者嗎?”
“大嬸好,”他盡量讓自己笑得和善,“我是迷路的遊客,想問下這兒離天目山遠不遠?”
“天目山?沒聽過。”婦人搖頭,上下打量他像看稀罕物,“啥叫遊客?你這是遭了劫?衣裳都撕成這樣了?”
正說著,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像破風箱在扯。吳子旭回頭,見個老頭背著半捆柴,拄著根拐杖,一步一晃地過來。看年紀也就五十出頭,背卻駝得快成個問號,頭發白了大半,臉上皺紋堆磊,偏那雙眼睛亮得很。
老頭把柴捆往地上一撂,咳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緩過來,掃了眼婦人們:“笑啥?都是鄉裏鄉親的,見人落難不知道搭把手?”
婦人們立馬收了笑,其中一個嘟囔:“張老爹,這小哥穿得怪……”
“怪就不許人家迷路了?”張老爹沒好氣地打斷,轉頭對吳子旭道,“天快晌午了,沒去處就跟我回屋,喝口熱水暖暖。”
吳子旭眼睛一亮,差點沒給老頭鞠躬:“謝老爹!太謝謝您了!”
張老爹擺擺手,彎腰去背柴捆。那捆柴看著比他還沉,他卻佝僂著背穩穩扛起,腳步雖慢,卻一步一步穩的很。吳子旭趕緊跟上,聽著身後婦人們又開始小聲嘀咕,隻是沒再笑了。
進村的路是青石板鋪的,兩旁土坯牆爬滿了絲瓜藤,青長的瓜垂在牆頭,看著就喜人。路上撞見幾個扛鋤頭的漢子、納鞋底的老太,見了吳子旭都直勾勾盯著,卻沒人多嘴——這村子看著閉塞,規矩倒不小。
張老爹家在村東頭,兩間矮土房,院牆是黃泥糊的,牆角種著幾棵梨樹,樹下還拉著一些茄子秧,紫悠悠的小茄子掛著枝頭,曬穀場上還堆著沒脫粒的粟米。他把柴靠在牆根,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進去坐,老婆子前年走了,家裏就我一個。”
屋裏陳設簡單得可憐:一張方桌,兩條長凳,靠牆一個掉漆的破櫃子。張老爹蹲下身子往灶膛裏塞了把柴,火“劈啪”燒起來,他舀了瓢水倒進鐵鍋,架在灶上燒著。
從灶膛邊的陶甕裏摸出兩個窩窩頭,又掀開灶上的陶盆——裏麵粟米粥底結著層薄焦,是早起多燜的。“將就墊墊吧。”他說著,把東西往桌上一放。
窩窩頭是粟米混著麥麩做的,剌得嗓子有點癢,卻帶著股子糧食的清甜。吳子旭餓了大半天,抓起一個就往嘴裏塞,就著熱乎乎的粟米粥,三兩口就吞了下去,連碗底的渣都舔得幹幹淨淨。
張老爹坐在對麵,吧嗒著旱煙袋,煙鍋裏的火星明滅不定,眼神直勾勾盯著他,卻一句話不說。等吳子旭打了個飽嗝,他才磕了磕煙鍋,慢悠悠開口:“小哥,你到底打哪兒來的?穿的衣裳……不像咱景朝人。”
“景朝?”吳子旭心裏“咯噔”一下,“老爹,您說的景朝……是哪個朝代?當今皇帝是?”
張老爹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你連這都不知道?如今是景元帝三十五年,咱這李家坳屬徽州地界管轄。”
轟——
吳子旭隻覺得腦子裏炸開個響雷。
景元帝?徽州?
他學了三年古文學,從三皇五帝讀到明清,正史野史筆記小說翻了個遍,就沒聽過這號朝代年號!再想起那片怪林子、那怪鳥、村民的裝扮……一個荒誕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砸過來——
他穿越了。
穿到了一個壓根不在地球曆史線裏的鬼地方。
見他臉色發白,表情異樣,張老爹皺了眉:“你這是咋了?嚇著了?”
吳子旭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看著桌上豁口的粗瓷碗,看著老頭佝僂的背,看著窗外那片陌生的天空,突然明白——那個有手機、高樓林立的都市、學校,有父母嘮叨的世界,徹底跟他沒關係了。
半晌,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抬頭時眼裏已經沒了慌亂:“老爹,實不相瞞,我……可能真是來錯地方了。能不能讓我在您這兒多住幾日?我有力氣,能幹活,絕不白吃您的。”
張老爹吧嗒著煙管,沉默了足有半袋煙的功夫,最後點點頭:“罷了,看你也是個可憐人,住吧。”他起身從櫃子裏翻出套打著補丁的粗布短打,“換上吧,總光著膀子像啥樣。”
吳子旭接過衣服,布料粗糙卻幹淨,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他對著張老爹拱了拱手,聲音有點啞:“謝老爹收留。”
灶上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冒泡,熱氣騰騰地往上冒,映得窗紙上的光影輕輕晃。吳子旭摸著那套粗布衣裳,心裏清楚——從這一刻起,他得在這個叫“景朝”的地方,重新活一回了。
筆者的話:故事慢慢講,精彩在後頭,各位多來捧捧場,咱們一起把這故事續得熱熱鬧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