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幽穀舟橫宿命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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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寒影落定風波,魔遁名驚蒼穹歌。
    斷臂諾言金石裂,歸禽溪景寂心多。
    舟橫幽穀煙霞隱,語透關家血淚河。
    天下興亡一線係,江湖何處不幹戈?
    水君寒聽罷,淡然道:“鍾掌門無須親自動手,迷天魂便由小徒對付。鍾掌門隻須記得承諾,待霞兒擊退此人,你便自斷左臂。”
    鍾天池心中暗忖:“隻要能保全武夷派聲名,我鍾天池縱然身死,亦不足惜。這位前輩氣度不凡,武功深不可測,方才她隨手一揮,便令迷天魂偷襲無功。我與迷天魂纏鬥數百回合,竟未能傷他分毫,實是慚愧。不如讓這位姑娘一試,或有轉機。”
    他當下拱手道:“鍾某本不敢勞煩前輩,既然前輩願助鍾某驅敵,鍾某感激不盡。”
    水君寒微微頷首:“鍾掌門隻需信守承諾便是。”
    鍾天池肅然道:“鍾某一向言出必行,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
    水君寒側首向白玉霞道:“霞兒,待會你便以為師所授的銀針絕技,會一會迷天魂。”
    白玉霞輕輕點頭。師徒二人自屋頂翩然落下,衣袂飄飄,宛若兩隻輕靈的蝴蝶,引得眾人心頭一震。水君寒與白玉霞身形如燕,方才那一躍宛若畫中仙姿。而白玉霞更是清冷如霜,自現身至今,神色始終未變半分。她麵若寒冰,似無血色,亦無表情,隻靜靜立在那裏,便有一股拒人千裏的冷傲。
    水君寒轉向迷天魂,聲音清冷:“迷天魂,你武功雖可稱武林一絕,但殺業太重,今日又來武夷生事。便由小徒與你切磋,你若敗了,速速離去;倘若霞兒不敵,鍾掌門自會再與你一戰。”
    鍾天池會意,接口道:“不錯。這位姑娘並非武夷門下,與你相鬥隻為切磋。武夷派與你的恩怨,仍須鍾某親自了斷。”
    迷天魂心中暗忖:“這老婦來曆不明,竟派徒弟與我對陣,莫非對她武功極為自信?這姑娘年不過二十,功力定然尚淺,豈能與我數十年修為抗衡?難道她真有獨門秘法?”他雖不懼白玉霞,卻對那白發老婦深懷忌憚。方才水君寒隨手一揮展現的身手,已讓他心驚不已。
    他沉吟片刻,朗聲道:“好!本道天不怕地不怕,小姑娘,你盡管出手!”
    說罷,他右腳向前踏出一步,雙掌護在胸前,周身真氣鼓蕩,衣袍無風自動。
    白玉霞冷冷注視著迷天魂,目光中盡是漠然。她靜立不動,毫無出手之意。眾人見她如此鎮定,皆是驚疑不定。
    陸先其四大弟子暗自為白玉霞擔憂,他們見識過迷天魂的厲害,實難相信這少女能與之抗衡。
    鍾天池心道:“這小姑娘氣度沉穩,莫非真身負絕技?這位前輩更是深不可測,今日武夷派蒙她大恩,我斷一臂以全信義,值了!”
    水君寒依舊麵無表情。突然,白玉霞右手微動,三道寒光如流星般射向迷天魂。迷天魂猝不及防,未料這少女竟使暗器,且來勢淩厲,分取他右肩、左肩與胸口,無論他向左向右,皆難全身而退。
    千鈞一發之際,迷天魂猛然拔地而起,雙掌疾探,竟將三道寒光盡數抓在掌中。其速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攤開手掌,三枚銀燦燦的細針靜靜躺於掌心。
    迷天魂心頭一震,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他右手一揚,三枚銀針反向白玉霞射去!
    眾人見狀大驚,迷天魂這手暗器功夫竟也不遑多讓。但見白玉霞右手再動,又是三道寒光射出,六枚銀針在空中相撞,竟同時化為齏粉!
    眾人目瞪口呆,鍾天池更是震驚不已。他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暗器對決。
    迷天魂驚魂未定,白玉霞已再發九枚銀針,九道寒光從不同方位襲向他周身要害。迷天魂雙掌在胸前劃出數道圓弧,一道渾厚氣牆驟現周身,將九枚銀針盡數擋下!
    眾人見狀更是駭然,白玉霞見銀針被阻,心下暗驚:“此人竟能凝氣成牆,果然不好對付,須得使出師父絕學!”想罷,她力貫雙掌,瞬息間連發七七四十九枚銀針。
    這正是水君寒獨門絕技“七七銀針”。每一針都蘊含深厚內力,手法之妙,力道之巧,方位之奇,令人歎為觀止。銀針分七輪射出,每輪七枚,或取頭頂,或襲雙臂,或攻雙腿,或刺胸口,銀針破空,竟引得四周微風輕顫。
    迷天魂雖以氣牆相抗,心下卻暗暗叫苦:“我內力雖厚,也難持久!若力竭之時,必為銀針所傷!”白玉霞七輪銀針射畢,靜立原地,目光沉靜,似在思量破敵之策。他趁白玉霞稍頓之機,急忙調息回氣。
    鍾天池見白玉霞手法之快,宛若電閃,不由暗自敬佩。
    迷天魂忽然靈光一閃,失聲道:“蒼穹客水君寒!”
    水君寒微微動容,她隱居武夷山神秘穀十數年,本以為江湖早已忘卻,未料迷天魂竟能從銀針手法中認出她來。
    “迷道長好眼力。”水君寒淡淡道,“老身銷聲匿跡十數年,本以為江湖早已忘卻老身,不想道長還記得。”
    迷天魂聞言,心中巨石落地,果然是她,“暗器之王”蒼穹客水君寒!十餘年前,水君寒以暗器稱王,銀針出手,從無活口。他自知絕非其敵,隻要水君寒親自出手,自己絕無生機。
    想到此處,他冷汗涔涔而下,雖當烈日,卻覺寒意刺骨。
    在場年長者聞聽“蒼穹客”名號,無不肅然起敬。年輕一輩雖不明所以,但見旁人神情,也知此人非同小可。鍾天池雖驚不亂,他早聞水君寒之名,知她暗器獨步天下,今日得見真容,既驚且喜,心知迷天魂縱有三頭六臂,也難逃銀針之威。
    水君寒目光如霜,冷冷道:“迷天魂,你既知老身身份,還不速速退去?”
    迷天魂臉色驟變,蒼白如紙,顫聲道:“我……我這就走。”
    話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掠出玄武宮大門,身形一晃,轉眼不見蹤影。
    眾人麵麵相覷,無不駭然。誰也未料到,“蒼穹客”三字竟有如此威勢,水君寒未出一招,便令凶名赫赫的迷天魂倉皇遁走。
    陸先其心中暗忖:“水前輩數十年前便名動武林,雖隱退十餘載,威名猶存。她暗器功夫獨步天下,迷天魂這等人物,見她也隻能退避三舍。隻可惜此番縱虎歸山,日後武林隻怕又要掀起腥風血雨。”
    成若仙心中亦是一凜:“水前輩出手如電,方才若非她相救,師父怕已遭毒手。那位白衣女子武功也極高,竟能與迷天魂戰個平手,遠非我能及。”
    古明善暗歎:“水前輩不愧為暗器之王,僅觀其徒身手,便知她武功深不可測。隻是她要師父自斷左臂,未免太過狠絕。”
    錢博天心緒複雜:“水前輩於我武夷派有恩,但逼師父斷臂,實在不近人情。韓師弟等人犯下的過錯,怎能由師父承擔?”
    眾人雖敬服水君寒的武功氣度,卻對她逼迫鍾天池一事頗感不滿。
    鍾天池拱手道:“水前輩今日救我武夷派於危難,鍾某感激不盡。既已許諾,自當踐行。”
    說罷,他右手長劍陡然揮出,直向左臂斬落。眾人驚呼聲四起,陸先其等人目眥欲裂,卻不敢違逆師命。
    劍鋒距左臂僅餘一寸之際,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叮”的一聲清響,長劍應聲偏轉,落在地上。這一針力道拿捏精準,稍差半分,鍾天池左臂難保。
    鍾天池愕然抬頭,隻見水君寒淡淡道:“鍾掌門一諾千金,老身佩服。犯事之人既已伏誅,此事便了。”
    鍾天池又驚又喜,躬身道:“前輩大恩,鍾某銘感五內。還請留下,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水君寒擺手道:“不必了,老生喜好清靜,就此別過。”
    話音未落,她已攜白玉霞縱身一躍,如兩隻白鶴掠上屋簷,轉瞬消失。
    鍾天池收斂心神,朗聲道:“迷天魂已退,各歸其位,重整武夷!”
    水君寒攜白玉霞一路疾行,二人皆非多言之人,一路無話,唯有衣袂破風之聲。
    行約一炷香工夫,眼前忽現一條清溪,溪水澄澈見底,野鴨嬉戲其間,鴛鴦成雙成對,宛如圖畫。
    白玉霞凝望著水中景象,心頭莫名湧起一陣悲涼。她長居幽穀,不諳世事,更不識情為何物,此刻見禽鳥相偕,竟生出無邊寂寥,卻又不知這份心緒從何而來。
    水君寒察覺有異,問道:“霞兒,可是方才受了內傷?”
    白玉霞輕搖螓首:“師父,我無事。隻是……隻是心中忽感悲涼。”
    水君寒探其脈象,但見白玉霞肌膚瑩白如玉,與自己布滿皺紋的手掌形成鮮明對比,她輕歎道:“脈象平穩,並無內傷。許是見此景致,心有所感。日後你自會明白。”
    白玉霞正要舉步,忽見溪流盡頭處有一幽深峽穀,清泉正從其中潺潺流出。她伸手指去:“師父,你看那峽穀好生奇特,我們不如前去一探?”
    水君寒順指望去,但見那峽穀幽深莫測,隱隱透著詭異。她本不欲多事,卻也被勾起好奇之心,緩緩點頭。
    恰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二位要渡船麽?老朽在此等候多時了。”
    水君寒心頭一凜,這聲音中氣充沛,顯是內力深厚之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葉扁舟緩緩駛來,舟上立著一位戴鬥笠的老者,雖白發蒼蒼,雙目卻精光熠熠。他輕搖木槳,小舟平穩行來,竟不起半點漣漪。
    白玉霞揚聲道:“老人家,可否載我們往那峽穀一遊?”
    水君寒暗自戒備,但白玉霞話已出口,不便阻攔,她自忖暗器功夫獨步天下,縱有變故也能應對。
    老者含笑點頭:“小姑娘找對人了。老朽在此擺渡,等的就是有緣人。今日終於等到二位,幸甚至哉。”
    白玉霞與水君寒相視一眼,皆露驚疑之色。老者似看穿二人心思,笑道:“請二位上船,到了峽穀,一切自有分曉。”
    二人身不由己踏上小舟,這船窄小,恰容三人。老者輕搖木槳,小舟緩緩向峽穀駛去。
    老者忽然開口:“二位可知老朽所說的有緣之事,所指為何?”
    白玉霞忍不住道:“還請老人家明示。”
    老者目光悠遠,緩緩道:“此事要從三國蜀漢說起。當年關二爺手持青龍偃月刀,縱橫沙場,何等英雄。你們可知此刀今在何處?”
    水君寒沉吟道:“自是關家世代相傳之寶。”
    老者頷首道:“不錯,但前不久,奸宦魏忠賢率東廠錦衣衛,將關家滿門屠戮殆盡。”
    水君寒神色一凜,白玉霞更是失聲驚呼。
    老者續道:“幸得天佑忠良,關家獨子關雲飛攜寶刀殺出重圍,逃出生天。”
    聽到此處,二人才稍鬆一口氣。水君寒素來敬仰關家忠義,白玉霞雖不知關家底細,也暗自為這忠良之後祈禱。
    老者搖槳不停,聲音漸沉:“魏忠賢狼子野心,既要獨攬朝綱,又要稱霸武林,滅關家不過是他第一步棋。”
    白玉霞蹙眉道:“這……這與我們有何幹係?”
    老者正色道:“此事關乎武林存亡,天下興衰。稍有不慎,魏忠賢必將荼毒蒼生。而小姑娘你,正是破局的關鍵。”
    白玉霞聽得心頭發沉,水君寒更是思緒翻湧。她十餘年前便知魏忠賢野心勃勃,不想如今已成大患。莫非這老者是要白玉霞去行刺魏忠賢?想到此處,她不禁憂心忡忡。
    小舟緩緩駛入峽穀,兩岸峭壁如削,霧氣氤氳,前方幽深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