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灶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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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剛蒙蒙亮,王毅一身青布短打,腰間別著腰刀翻身上馬,身後跟著十多個兄弟,都是甲旗裏挑出來的好手。徐茂和張老三、李誠送到門口,徐茂扯著嗓子喊:“大哥,到了那邊小心點,灶戶人多,別起衝突!小妹那邊有我照看,放心!”
    王毅回頭揮了揮手:“放心,我心裏有數!”
    隨後王毅像是想起了什麽,瞪著徐茂說道:“放心?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眾人大笑送別王毅。
    官道上的露水還沒幹,王毅一行策馬飛奔,馬蹄踩過路麵,濺起細碎的泥點。如今碼頭幫有錢了,李誠便從各處采買了二十多匹騎乘,此時派上了用處。
    往龍山去的路不算好走,越靠近山腳,土路越泥濘,兩旁的荒草長得比人還高,風一吹,草葉摩挲的聲音沙沙響。約莫走了兩個時辰,遠處隱約能看到龍山的輪廓,山腳下那片隱在林子深處的大院,就是鹽幫的老巢,此時院門口已經立著幾個丙旗的弟兄正在警戒,見王毅的隊伍過來,立馬迎了上去。
    “大哥!您來了!”李向東聞訊也快步跑出院子,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卻難掩興奮,“我昨兒後晌就帶著弟兄們到了,把院子裏裏外外搜了三遍,沒發現鹽幫的漏網之魚,就是附近林子密,還沒來得及仔細查。”
    王毅翻身下馬,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腿,拍了拍李向東的肩膀:“辛苦你了,先帶我去院裏歇口氣,順便說下情況。”
    龍山大院比想象中要大,三進的院子,院牆是夯土築的,上頭還留著鹽幫的印記。正房裏已經生了火,暖烘烘的驅散了晨寒。王毅喝了口粗茶,聽李向東說這兩天的動靜,末了沉聲道:“一會兒你安排一下,留一隊弟兄守著院子,然後帶著其餘兄弟,跟著我去蘆葦湖找灶戶,鹽幫的私鹽生意要接手,灶戶是根本,不能出岔子。”
    李向東應了聲,當即點了一旗弟兄留下,其餘四十多人跟著王毅,連同王毅帶來的十多人一起,朝著龍山北麓的蘆葦湖趕去。
    越靠近蘆葦湖,空氣裏的鹹腥味就越重,腳下的路也從土路變成了濕地,沿途的土地都是夾雜著白色斑駁的鹽堿地,茂密的蘆葦蕩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稍不注意就會打滑。有個弟兄沒踩穩,摔了個屁股墩,引得眾人一陣哄笑,他自己也撓著頭笑:“這鬼地方,比碼頭的跳板還難走!”
    王毅也笑了笑,卻沒放鬆警惕,蘆葦蕩裏視野差,保不齊藏著什麽人。眾人又往前走了半裏地,就見前方的湖邊,有個漢子正網撒捕魚。
    那漢子看到王毅一行數十人頓時警覺起來,隨手拿起一根木棍戒備著,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歹人。
    王毅擺擺手,讓弟兄們收起兵器,自己往前走了兩步,揚聲道:“這位兄弟莫慌,我們不是鹽幫的人,我是碼頭幫幫主王毅,不知道兄弟知不知道這邊灶戶的行蹤?”
    那漢子愣了愣,上下打量著王毅一行人,見他們雖然帶著兵器,卻沒露出凶相,神色稍緩,卻還是沒放鬆:“這邊是鹽幫的地盤,你們就這麽進來,沒遇到鹽幫的人?”
    李向東笑著說道:“鹽幫?被我們給滅了,鹽幫幫主景洪濤也被我們抓了!”
    “那張子山呢!”那漢子略顯激動的詢問著。
    “死了。”
    那漢子隨即說道:“別說大話了,鹽幫多大的勢力,你們說滅就滅,說殺就殺了?”
    “那你看看這個。”王毅讓身邊的弟兄掏出一塊腰牌,那是從鹽幫千目長張子山身上搜出來的,上頭刻著鹽幫的標識,漢子看到腰牌,臉色徹底變了,手裏的木棍也垂了下來,臉色時而露出喜色,時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我叫白雲定,是這兒的灶戶。”白雲定看著王毅,說道:“你們真不是來收‘鹽課’的?”
    王毅聽出他話裏的抵觸,知道是鹽幫往日壓榨得狠了,當即沉聲道:“鹽幫苛待灶戶,我們既然滅了他們,就不會走他們的老路。我想和灶戶們商量,往後你們曬出的鹽,碼頭幫和你們議價收購,絕不克扣,讓大家能安穩過日子。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帶我們去見灶戶們。”
    白雲定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王毅身後的弟兄,見數十人都盯著自己,臉色有些莫名,隨後咬了咬牙說道:“行,我帶你們去,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們敢耍花樣,蘆葦湖的灶戶也不是好惹的!”
    王毅點頭應下,跟著白雲定往蘆葦湖深處走。越往裏走,眼前的景象越讓人心頭發沉。成片的茅草屋擠在湖邊的灘塗上,屋頂的茅草都爛了大半,漏出黑黢黢的椽子;屋前的空地上,曬鹽的池子裂著縫,鹽巴結得厚薄不均;幾個小孩穿著打滿補丁的衣裳,蹲在地上玩泥巴,見了生人,嚇得躲進屋裏,隻敢扒著門縫瞅。
    此時眾人身處一片稍開闊的灘塗,這裏聚居著上千戶灶戶,茅草屋密密麻麻擠了一片,炊煙嫋嫋升起,卻帶著一股苦澀的味道。王毅他們的到來,很快驚動了灶戶,先是幾個漢子從屋裏出來,手裏攥著鋤頭扁擔,警惕地盯著他們,接著人越聚越多,老老少少站了一片,青壯們都擋在前頭,把婦孺護在身後。
    白雲定往前走了兩步,喊了一聲:“大夥兒別慌,這是碼頭幫的王幫主,鹽幫已經被他們滅了!”
    人群裏頓時起了一陣騷動,有人竊竊私語,有人依舊滿臉警惕。王毅往前走了兩步,剛想開口說話,就見白雲定又往前站了站,成了眾人的主心骨,顯然在灶戶裏威望極高。
    王毅心裏有數,直接看向白雲定,朗聲道:“白兄弟,我知道鹽幫往日沒少苛待大家,收的鹽錢低,還強征‘鹽課’,逼得大家日子過不下去。我碼頭幫接手鹽務,就想改改這規矩——往後你們曬出的鹽,我每斤鹽比鹽幫給的多兩文錢,也不再收苛捐雜稅,如何?”
    這話一出,人群裏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有個老漢忍不住問:“真能給那麽多錢?不會是先哄著我們,回頭又變卦吧?”
    王毅剛想回話,白雲定卻突然往前一步,眉頭皺得緊緊的,對著王毅沉聲嗬斥:“王幫主!你也別繞圈子了!鹽幫沒了,我們灶戶想自己做主,往後曬的鹽自己賣,不用旁人插手!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還請帶著人離開,蘆葦湖的事,我們自己說了算!”
    這話擲地有聲,周圍的青壯也跟著喊起來:“對!我們自己做主!不用你們管!”
    “快走吧!別在這兒礙眼!”
    李向東等人見狀怒不可遏,就要抄家夥上前,雙方激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