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這天，天剛蒙蒙亮，總壇的大門就被人拍得咚咚響。
    王毅照常早起練武，此時剛練完一套拳腳，身上還冒著熱氣，隻見徐茂領著兩個衙役進了門，手裏捧著幾個木匣，還有一疊文書。
    “見過王百戶，縣尊吩咐，把您的官服、腰牌，還有手下總旗、小旗的官身文書一並送來，請您查驗。”
    領頭的衙役臉上堆著笑，如今王毅已是正經官軍百戶，不再是當年那個碼頭幫主了，哪怕如今的大明重文輕武，王毅這個百戶官在知縣麵前不算什麽，可在這些衙役眼裏依然是“大人物”。
    王毅點點頭，讓徐茂把東西接進來，又賞了兩個衙役幾兩碎銀子，打發他們回去複命。
    總壇正堂裏，木匣被一一打開。最上麵那個紅漆木匣裏，放著一身百戶官服，衛所百戶官是從六品，青色的綢緞麵，胸前縫著小塊補子，上麵是一隻彪。旁邊的小匣裏，是一塊巴掌大的象牙腰牌，正麵刻著“登州衛刀魚寨百戶所百戶官”的字樣，背麵是王毅的名字和籍貫。
    此外還有幾疊文書，分別是張老三、徐茂、孫壘、李誠、李向東、趙慶、白雲定他們幾個總旗官的任命，以及各小隊隊長的小旗官文書，都蓋著蓬萊縣的官印。
    “娘，小妹，快來看！”王毅揚聲喊了兩句。
    不多時，母親扶著王小妹從後堂走出來，兩人臉上都帶著好奇。前幾天王毅將二人接到總壇住下，魚籠巷的房子暫時先空著，如此也方便照應。
    王毅拿起那身官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笑著道：“娘，您看，這就是百戶官的衣裳。”說著便動手換上，綢緞料子比他平日裏穿的粗布衣裳順滑得多，就是領口有點緊，他拽了拽，才勉強舒坦些。
    母親站在一旁，看著兒子穿上官服的模樣，眼眶唰地就紅了。她伸手想去摸，又怕把衣裳弄髒，哽咽著道：“好，好啊，咱王家祖上幾輩子都是窮軍戶，到頭來還是出了個當官的。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王小妹站在旁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拉著王毅的袖子左看右看：“哥，你穿這衣裳真好看！比縣衙裏那些當官的氣派多了！”
    正說著，徐茂從外麵進來，他手裏也捧著一身總旗官的製服，是藏青色的，比王毅的百戶官服樸素些，卻也板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身上套，笨手笨腳的，半天都沒穿好。
    王小妹一眼就瞧見了，立馬跑過去，踮著腳尖幫他整理領口，又把腰間的帶子順好，嘴裏還念叨著：“徐大哥，你把衣裳都穿歪了。”
    她的動作麻利，臉上帶著甜甜的笑，眼裏滿是歡喜，竟沒再看王毅一眼。
    王毅瞧著這模樣，忍不住打趣道：“你這丫頭，剛才還誇你哥氣派，轉頭就眼裏隻有你徐大哥了？合著你哥這百戶官，還不如一身總旗官服管用？”
    王小妹臉一紅，嗔了他一眼：“哥，你說啥呢！徐大哥平日裏那麽照顧咱們，現在他當了總旗官，我幫他整理下衣裳怎麽了？”
    母親抹了抹眼淚，對王毅說道：“你整天忙得不著家，家裏多虧了徐茂照拂。”
    徐茂被娘倆誇得臉都紅了，撓了撓頭，憨厚地笑道：“老夫人太客氣了，這都是我該做的。大哥信任我，讓我守著總壇，照顧家裏是分內之事。”
    王毅看著徐茂老實的模樣，又瞧了瞧妹妹羞紅的臉，心裏也替他們高興。
    說笑了一陣，王毅收起了笑意，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眼下雖是喜事，但韃子入寇的事情始終懸在頭頂，這陰霾壓得王毅有些喘不過來氣。
    於是王毅讓母親和妹妹先休息，自己讓徐茂去把李誠和孫壘叫到正堂，想問問情報和棉布工坊的情況。
    如今人馬擴充了一部分，下一步就是要進行武裝，王毅準備利用韃子大軍壓境的有利機會，爭取到火器裝備，這些都是需要大批錢糧支撐的。而情報關係到自己能不能第一時間發現韃子的動向，盡早做出應對。所以財路和情報將是重中之重！
    不多時，徐茂就帶著李誠和孫壘就趕了過來。
    “大哥，您找我們？”李誠抱拳道。
    王毅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工坊那邊怎麽樣了？”
    李誠開口道：“大哥放心，一切都順順當當的。現在工坊日夜趕工，吳從義那邊已經讓人聯係登州府各地的棉商了，銷路不是問題。”
    王毅沉吟道：“那就好，工坊那邊我抽時間去看看，平日裏七弟就多盯著點。”
    “明白。”
    王毅又看向孫壘，問道：“最近登州府附近有沒有什麽情況？”
    孫壘的神色沉了下來：“大哥，這幾天往登州府城來的逃難百姓越來越多，我帶人去摸過底，這些難民大多是從北邊過來的。聽他們說，北邊不少村子都遭了兵禍，房子被燒了，糧食被搶了，沒辦法才往南邊逃。”
    李誠歎了口氣：“官府那邊壓根不管，府衙門口擠滿了人，哭喊聲震天，可當官的隻讓人把人往外趕，說是沒糧沒地，管不了這麽多。好多百姓走投無路，都在城外搭起了窩棚，天越來越冷，再這麽下去，不知道要凍死餓死多少人。”
    王毅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幾天自己也有所耳聞，隻是事情太多沒有親眼看到。如今逃難百姓增多，說明北邊的局勢比他預想的還要緊張，東奴的兵鋒怕是真的已經突入山東境內了。官府無力賑濟，這些百姓要是走投無路，說不定會生出亂子，到時候刀魚寨也得受牽連。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空，心裏盤算著。現在弟兄們剛整編完，裝備還沒配齊，尤其是火器，李哲鬆那邊遲遲沒有動靜，要是真遇上東奴的騎兵，僅憑現在的實力怕是難以抵擋。而這些逃難百姓，既是隱患，或許也是機會——若是能把他們中的青壯招入麾下，既能擴充兵力，也能讓他們有口飯吃，算是一舉兩得。
    可這麽做，需要大量的糧食和銀子，以現在的錢糧能撐多久？
    正思忖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哨兵跑了進來：“大哥不好了！剛收到刀魚寨送來的消息，城外的逃難百姓突然亂了起來，北邊的天空有煙火升起，像是大隊人馬在燒殺劫掠！”
    王毅心裏咯噔一下，猛地轉過身，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煙火？大隊人馬？難道東奴真的提前殺到登州府了？
    王毅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集結甲旗所有人馬隨我趕往刀魚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