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坪的喧囂與審視被拋在身後。溫雅跟著一名麵無表情的外門弟子，沿著一條偏僻、布滿苔痕的石徑下行。空氣中濃鬱的靈氣逐漸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泥土、腐葉和淡淡牲口氣息的沉悶味道。
    石徑盡頭，是一片凹陷於山坳的破敗區域——雜役區·癸字域。幾排歪歪扭扭、由粗糙原木和泥巴糊成的低矮棚屋擠在一起，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顏色發黑的茅草。汙水在泥濘的小溝裏緩慢流淌，蚊蠅嗡嗡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和汗餿氣。
    負責引領的弟子指了指最角落、緊鄰著一個臭氣熏天的大坑疑似化糞池）的一間棚屋，語氣淡漠：“癸字域丙七號，你的住處。每日辰時初刻、酉時正刻，去西頭膳堂憑牌領食。誤時不候。” 說完，像甩掉什麽髒東西似的，轉身快步離開。
    溫雅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透進些許天光。地麵是夯實的泥地，潮濕陰冷。牆角結著蛛網。屋內陳設？隻有一張由幾塊粗糙木板搭成的“床”，上麵鋪著薄薄一層發黑發硬的稻草。一張三條腿、另一條腿用石頭墊著的破桌子靠在牆邊。
    這就是“仙門”給“癸字末等”雜役的待遇——比凡間最窮苦的佃戶還不如。
    溫雅放下沉重的包袱，環顧四周。沒有憤怒，沒有抱怨。她的眼神像最精密的探測儀，冷靜地評估著環境參數：
    濕度： ＞85，易滋生黴菌，衣物需特殊處理防黴。
    采光： 極差，不利健康，需規劃玉佩空間光照利用。
    空間： ＜5平米，活動受限，需高效利用垂直空間。
    衛生： 惡劣，鄰近汙染源，需建立個人防護屏障簡易淨化陣？）。
    安全係數： 低門鎖形同虛設）。
    “生存挑戰等級：s。改造優先級：高。” 她迅速得出結論。
    臨近酉時傍晚），溫雅拿著那枚冰冷的“癸字末等”令牌，走向西頭膳堂。那是一座同樣破舊的大棚子，裏麵擺著幾張油膩的長桌。此時已經排起了長隊，大多是和溫雅一樣穿著破舊、麵黃肌瘦的癸字、壬字雜役。
    輪到溫雅時，負責分發食物的胖執事瞥了一眼她遞上的令牌，看到那個刺眼的“癸”字，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他隨手從旁邊一個幾乎見底、散發著酸餿氣的木桶裏，撈出一個又冷又硬、顏色灰暗、比拳頭略小的窩窩頭，“啪”地一聲丟在溫雅麵前的破陶碗裏。接著，用一個豁了口的破木勺，從另一個桶裏舀了半勺幾乎看不見油星、漂浮著幾片爛菜葉的清湯寡水，潑進碗裏，濺起幾點油花。
    “喏，癸字末等，就這些！愛要不要！” 胖執事不耐煩地揮手趕人。
    溫雅端起破碗。窩窩頭入手冰冷堅硬，散發著劣質粗糧和疑似黴變的味道。菜湯清澈見底，溫度微溫。這就是價值“5配額”的“仙門夥食”——熱量攝入嚴重不足，營養構成單一劣質，長期食用必然損害健康。
    她麵無表情地端著碗回到自己的丙七號棚屋。沒有立刻吃，而是將窩窩頭掰開一小塊，湊近小窗的微光仔細觀察。“成分：粗麥粉含麩皮雜質＞30）、少量豆渣疑似黴變）、未知填充物木屑？）。黴變菌落初步觀察：黃曲黴菌可能性高，毒性累積風險…” 她將樣本小心收起以後分析），剩下的窩窩頭就著冰涼的菜湯，如同吞咽實驗材料般，機械地、高效地吃完，補充最低限度的能量。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刺耳的銅鑼聲就在癸字域響起。所有雜役弟子必須集合，領取每日任務。
    負責癸字域任務分配的，正是昨日在問道坪分發令牌的王執事。他站在一個土台上，眼神冷漠地掃過下方一群精神萎靡、麵帶菜色的雜役，如同看著一群待處理的牲口。
    “今日任務：清理‘廢器穀’丙三區！限時三個時辰！未完成者，扣三日食補！” 王執事的聲音毫無起伏。
    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哀歎和抱怨。廢器穀！那是玄霄門傾倒廢棄法器、煉器殘渣、甚至沾染了魔氣或劇毒垃圾的絕地！環境惡劣，毒氣瘴癘時有彌漫，清理時稍有不慎就會被殘留的鋒銳碎片割傷，或被殘存的混亂靈力衝擊！
    王執事目光掃過，精準地鎖定了站在人群邊緣、依舊平靜的溫雅。他嘴角勾起一絲惡意的弧度，特意提高了音量： “溫雅！你乃癸字末等，當為表率！丙三區最深處，那堆‘蝕金獸骨渣’和‘火煉廢爐灰’混合的區域，歸你！務必清理幹淨，不得殘留！”
    此言一出，周圍雜役看向溫雅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一絲慶幸。蝕金獸骨渣帶有強烈的腐蝕性和惡臭，火煉廢爐灰則蘊含狂暴的火毒，極易灼傷吸入！兩者混合，簡直是毒物中的毒物！那是廢器穀裏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亡區域”之一！
    溫雅抬起頭，迎上王執事那充滿惡意的目光。她沒有爭辯，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弟子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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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器穀，名副其實。這是一片位於兩座荒山之間的巨大裂穀，穀內寸草不生，地麵呈現出被反複汙染和焚燒後的焦黑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金屬鏽味、焦糊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隨處可見堆積如山的破損飛劍、碎裂的盾牌、扭曲變形的丹爐殘骸、以及各種顏色詭異、冒著氣泡的粘稠廢渣。
    溫雅按照指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丙三區最深處。越往裏走，環境越惡劣。空氣灼熱，地麵滾燙，刺鼻的硫磺和酸腐味幾乎讓人窒息。終於，她看到了王執事指定的“死亡區域”——一座由灰白色、布滿蜂窩狀孔洞、不斷滲出黃綠色粘液的巨大獸骨殘骸，與一堆暗紅色、如同熔岩冷卻後般堅硬、表麵還閃爍著危險紅芒的爐灰混合堆積而成的小山！
    粘液與爐灰接觸的地方，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騰起一股股墨綠色的毒煙！狂暴的火毒靈氣和陰冷的腐蝕氣息交織，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地帶！
    溫雅皺了皺眉。這裏的能量場混亂而危險，遠超她的預期。她迅速從包袱裏翻出兄長準備的簡陋工具：一把厚實的木鏟防腐蝕）、一個藤條筐、還有一塊厚麻布準備蒙麵）。但看著那不斷蒸騰的毒煙和狂暴的能量場，她知道僅憑這些，效率低下且風險極高。
    就在這時—— 嗡……嗡……嗡……
    懷中那塊貼身藏著的“板磚玉佩”，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貪婪的震動！比在測靈台和問仙路上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玉佩本身也變得滾燙無比！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饑餓感”透過皮膚直接傳遞到溫雅的意識裏！目標直指——前方那堆散發著混亂、狂暴、劇毒能量的垃圾山！
    “你想吃這個？” 溫雅心中驚異萬分！這玉佩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刁鑽了！測靈台的衝突能量，問仙路的威壓，幻陣的迷幻能量……現在連這劇毒的垃圾場都不放過？
    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在她腦中成型！
    溫雅沒有立刻上前。她仔細觀察著獸骨粘液腐蝕爐灰時能量衝突最劇烈、毒煙最濃鬱的幾個點。然後，她解下腰間那個粗陋的藍布包裹，將玉佩小心翼翼地取出。青灰色的玉佩暴露在空氣中，那震動的頻率陡然加快，仿佛餓狼看到了血肉！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屏住呼吸），手持玉佩，如同持著一把無形的鑰匙，試探性地、緩緩地靠近那堆垃圾山能量衝突最狂暴的一個核心點——一塊被黃綠色粘液半包裹、閃爍著刺目紅芒的爐灰巨塊！
    就在玉佩距離那混亂能量源還有三尺距離時——
    嗤啦！
    一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冷水般的刺響！
    玉佩表麵，那原本毫不起眼的混沌紋路，驟然亮起一絲極其微弱、卻深邃無比的灰白色光芒！一股無形的、沛莫能禦的吸力以玉佩為中心爆發出來！
    刹那間！ 那狂暴衝突的蝕骨毒氣、混亂跳躍的火毒靈力、甚至那些翻騰的墨綠色毒煙如同百川歸海，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扭曲的、混雜著黃、綠、紅、灰等駁雜顏色的能量流，被那玉佩上的灰白光暈貪婪地、鯨吞海吸般吞噬進去！
    玉佩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瘋狂地吮吸著這劇毒的能量盛宴！其表麵的灰白光暈微微閃爍，仿佛在歡呼雀躍。而隨著能量的吞噬，溫雅清晰地感覺到，前方那處能量衝突點，其狂暴程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粘液腐蝕的速度變慢了，毒煙的濃度變淡了，那塊爐灰巨塊上的紅芒也黯淡了不少！
    更讓她驚喜的是，玉佩吞噬這些混亂劇毒能量的同時，似乎形成了一層極其微弱的力場屏障，將她周身尺許範圍內的毒煙和混亂能量亂流都排斥開了一些！雖然無法完全隔絕那刺鼻的味道和灼熱感，但身體的壓力明顯減輕！
    “能量轉化？還是單純吞噬？防護力場強度約15，持續時間未知…但效率提升至少300！” 溫雅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這哪是垃圾場？這分明是玉佩的“高級自助餐廳”和她清理任務的“外掛加速器”！
    她不再猶豫，手持這塊饑渴的“板磚”，如同舉著一柄無形的吸塵器，精準地遊走在垃圾山的各個能量衝突點。玉佩所到之處，毒煙消散，能量平複，隻留下物理意義上的殘渣獸骨碎塊和冷卻的爐灰），清理難度直線下降！
    木鏟揮動，效率驚人。 藤筐很快裝滿。 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死亡區域”，在“板磚”饕餮般的吞噬和溫雅高效的清理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溫順”起來。
    當王執事掐著時辰，帶著一臉準備看好戲和嚴厲責罰的表情來到丙三區深處時，他看到的，不是預想中倒斃在地或痛苦掙紮的溫雅。
    他看到的，是已經清理了大半、毒煙幾乎散盡的區域。 看到的，是溫雅正將最後一筐冷卻的爐灰渣倒進指定的廢料坑。 看到的，是她雖然灰頭土臉、汗水浸透衣背，但腰背挺直，眼神明亮，正將一塊青灰色的“頑石”仔細地用藍布包好，重新掛回腰間。
    溫雅拍了拍手上的灰，轉過身，平靜地看向一臉錯愕的王執事，聲音清晰： “王執事，蝕金獸骨渣與火煉廢爐灰混合區，清理完畢。”
    王執事張了張嘴，看著那片幹淨得過分的區域，又看看溫雅腰間那不起眼的藍布包，最終隻擠出一個字： “你！”
    溫雅沒理會他的震驚，彎腰拿起自己的工具，走向集合點。路過王執事身邊時，她腳步微頓，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自語，卻清晰地傳入王執事耳中： “廢器穀？嗬，明明是座未開發的富礦。”
    她抱著工具，身影消失在堆積如山的廢棄法器殘骸之間。隻留下王執事站在原地，看著那片清理幹淨的區域，又驚又怒，心中第一次對這個“五靈廢柴”升起了一絲莫名的寒意。那塊灰撲撲的石頭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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