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軒內，地火緩緩熄滅，丹爐餘溫尚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香，似甘似苦，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澀感。
    溫雅靜靜立在爐前，麵色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與凝重。她伸出素白的手，爐蓋無聲開啟，五顆龍眼大小、色澤暗紅卻透著些許不均勻斑駁的丹丸靜靜躺在爐底。
    成了，但也未成。
    她以指尖輕觸丹丸，神識如絲般探入。
    “成丹五顆。兩顆中品，丹體略顯幹澀，藥力凝聚度約七成；三顆下品，表麵有微瑕，藥力凝聚度不足六成，雜質含量逼近閾值。”冰冷的數據在她心間流淌，勾勒出這次煉丹的精確圖譜。
    《小還丹》的複雜程度，遠非聚氣丹可比。丹陽長老賜下的份例，僅夠五次嚐試。她不敢有絲毫浪費。這五份材料，是她衝擊更高丹道的唯一門票，不容有失。
    前四次，她並未動用一絲一毫的真實材料。而是將神識徹底沉入歸藏界，不惜代價地構建出一個與聽濤軒丹爐、地火、以及手中這批特定材料數據完全一致的‘高精度模擬環境’。
    這已不再是理論推演，而是無限接近真實的‘預演’。每一次虛擬的投料、每一次火焰的調整，都劇烈地消耗著她本就不算雄厚的神識之力。
    第一次模擬，她按部就班依照丹方操作，結果在凝丹前半刻，藥液因赤陽果火力未達預期而提前凝固，失敗。 第二次模擬，她提前加大了火候，卻導致凝珠草活性被過早破壞，藥性失衡，失敗。 第三次模擬，她調整了投料順序，試圖彌補材料缺陷，卻引發了意想不到的藥性衝突，模擬丹爐內甚至爆開一團虛擬的黑煙。 第四次模擬，她引入了雲母粉作為催化劑，解決了赤陽果糖分轉化問題，卻在最後振頻凝丹時，因茯苓粉雜質幹擾，凝結出的丹藥品相低劣，藥效離散度極大。
    四次模擬，四次失敗。每一次虛擬的爆炸或凝丹失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她的識海上，帶來陣陣刺痛的眩暈感。 她退出歸藏界時，臉色微微發白，額角滲出細汗，眉心的酸脹幾乎達到承受的極限。她立刻服下一顆自煉的凝神丹，閉目調息——這種深度的模擬，其消耗遠超常人想象，也是她獨有的、以神識換取資源的奢侈博弈。
    直至神識臨近枯竭的邊緣，她才退出歸藏界，服下一顆自煉的凝神丹，調息片刻。外界不過半個時辰，她的識海卻已曆經四次完整的煉丹輪回。
    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她拿起那份真實的材料，動作精準依舊，卻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審慎。
    處理藥材時，她以指風代刀，精準地削去凝珠草微蜷的葉緣，隻取最核心的嫩芯；將赤陽果置於掌心，以微弱的火靈力徐徐烘烤，逼出其內裏殘存的糖分；甚至對那粗糙的茯苓粉，她也以水靈力細細淘洗過濾，再去蕪存菁。
    整個煉丹過程，她將四次模擬失敗得來的所有數據應用到了極致。地火的大小、投料的時機、藥液融合時靈力的細微引導……她像一個在懸崖間走鋼絲的舞者，精準地規避著每一個已知的陷阱。
    然而，材料的先天不足，並非後天技巧所能完全彌補。她能感覺到，在藥力最終融合，即將凝丹的那一刹那，五行之力未能達到那個完美的平衡點，有那麽一絲絲的滯澀與偏差。
    最終，丹成了。卻非完美。
    她撚起一顆中品小還丹，放入口中。丹藥化開，一股溫熱的藥力散入四肢百骸，確實對氣血有所滋養，但效果遠不如丹方描述的那般顯著綿長，更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燥意，需她額外運轉靈力才能慢慢化解。
    “丹效利用率預估僅達標準值的六成五。殘餘燥性物質含量超標，長期服用恐對經脈有微損。”她冷靜地評估著，“至於‘丹靈’……”
    她回想起丹陽長老演示時，那顆能自發修複劍刃的丹藥所蘊含的柔和光暈與勃勃生機。而手中的小還丹，藥力死板，毫無靈韻可言，就像一件精心仿製卻缺少了靈魂的工藝品。
    她看著爐底那五顆丹藥，沉默了片刻。
    僅靠歸藏界的推演和有限的幾次實踐，無法攻克高階丹藥。數據的積累已接近當前條件下的極限，想要突破，必須獲得更多、更高品質的材料進行無數次實打實的試錯，去捕捉那超越數據的、“湧現”出的靈性瞬間。
    資源，依然是鉗製她發展的最堅固的枷鎖。
    她小心地將五顆小還丹收入玉瓶，貼上標簽，詳細記錄下本次煉丹的所有參數與成敗細節。這不是失敗，這是一次代價高昂但收獲巨大的“數據采集”。
    瓶頸已然清晰，下一步，便是如何打破它。
    而之前通過陳墨打聽的情況帶來的反饋迅速而清晰：原本由王執事經手的幾條物資線，幾乎無縫銜接地轉由吳管事的一名親信弟子負責。一切仿佛沒變，隻是換了個撈油水的人。
    所以根據利益流向驗證， 最大受益者出現：吳管事。嫌疑度提升至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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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與此同時，她敏銳地感覺到，之前那若有若無的監視感變了。不再是王執事那時而赤裸、時而急躁的窺視，而變成了一種更沉靜、更耐心、更難以捉摸的審視。仿佛黑暗中有一條毒蛇收起了信子，卻依舊冰冷地鎖定著她。
    而且這個背後敵人試探的風格升級，從粗暴壓迫轉向隱蔽觀察。符合“更高層級、更聰明對手”的行為模式。吳管事的嫌疑度提升至95。
    溫雅緩緩睜開眼，瞳孔中最後一絲波動歸於平靜。
    溫雅根據之前的數據推論和目前的消息確定幕後之主，就是吳管事。 王執事是他貪婪的觸手和試探的棋子。如今棋子廢了，棋手親自下場了。 吳管事的目的，絕不僅僅是王執事所理解的“邪器”，他更想知道的是——她是如何扳倒王執事的？她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這些秘密，能否為他所用？
    新的威脅，比王執事更強大，更狡猾，也更耐心。
    她低頭，看著自己依舊纖細的手指。沒想到完成了一場絕地反殺，卻已瞬間置身於更大的漩渦邊緣。
    但是溫雅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冰冷的、近乎興奮的挑戰感。科學家從不畏懼難題，隻怕找不到研究方向。
    現在，研究目標已經非常清晰了： 課題一：如何應對吳管事新一輪的、更高級別的探查與試探。 課題二：如何繼續隱藏核心秘密玉佩、歸藏界），同時合理展現部分價值以求生存。 課題三：如何加速提升實力，積累足以自保甚至反擊的資本。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地麵上劃過，勾勒出幾個無人能懂的符號和算式。
    獵殺與反獵存的遊戲，進入了新的回合。而她，已經做好了再次投入這場“實驗”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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