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童貞逝去的複雜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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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帶來的短暫清醒,並未驅散心頭的沉重,反而像揭開了最後一層朦朧的紗幔,讓那份尖銳的痛楚和複雜的羞恥感,更加清晰地暴露在意識的聚光燈下。羅梓撐著冰冷的大理石台麵,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與鏡中那個狼狽、蒼白、眼神空洞的男人相遇。這一次,他沒有移開視線,而是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死死地盯著鏡中的自己,仿佛要透過這層皮囊,看穿那個在昨夜失控的靈魂。
他,羅梓,一個連戀愛都沒正經談過,在生活的重壓下幾乎忘記自己性別的人,在這樣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以一種錯誤的方式,失去了他的第一次。
“童貞”這個詞匯,在腦海中浮起,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分量,又混合著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在他貧瘠的、被生存壓力填滿的青春歲月裏,這個詞似乎從未真正占據過什麽位置。偶爾在工友粗俗的玩笑中,在深夜疲憊時一閃而過的生理遐想裏,它或許模糊地出現過,但也總是很快被更現實的憂慮——母親的醫藥費、下個月的房租、被差評扣掉的薪水——所衝散。他曾以為,那會是在某個遙遠的、經濟狀況好轉後的未來,與一個或許並不美麗但溫柔體貼的女子,在彼此情意相通的時刻,發生的、帶著些許笨拙但足夠珍重的事情。那該是溫暖的,帶著承諾意味的,甚至是有些神聖感的。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如此一記響亮而恥辱的耳光。
沒有溫情,沒有愛意,甚至沒有最基本的清醒認知。有的隻是冰冷的暴雨,奢華的囚籠,濃烈的酒氣,一個將他錯認他人的、意識模糊的女人,以及他自己那被環境、被本能、被一種絕望的墮落感所催生出的、醜陋的欲望。整個過程混亂、粗暴、充斥著錯誤和不堪。他像一個闖入者,一個掠奪者,在對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的情況下,強行完成了這場成年儀式。
羞恥感如同最濃烈的硫酸,腐蝕著他的五髒六腑。不是為了失去“童貞”本身,而是為了失去它的方式。如此不堪,如此卑劣,如此……毫無價值。他甚至無法從中感受到任何男性隱秘的、關於“成為男人”的、哪怕一絲一毫的驕傲或釋然。隻有沉甸甸的罪惡感和對自己極度的厭棄。那具曾與他緊密糾纏的美麗軀體,此刻回想起來,帶來的不是悸動,而是更深的恐懼和罪惡。他玷汙的不僅僅是對方,似乎也親手玷汙了自己對“第一次”那點微末的、甚至未曾清晰意識到的期許。
鏡子裏的男人,眼神空洞,麵色灰敗。羅梓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是誰?這個趁著女人醉酒、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混蛋,真的是他自己嗎?那個雖然貧窮,但一直努力想要活得幹淨、想要對得起良心、想要照顧好母親的自己,去了哪裏?是什麽時候,在那個暴雨的夜晚,在那扇鎏金大門後,他內心某個黑暗的角落被釋放了出來,吞噬了那個原本的自己?
他想起昨夜某些瞬間,身體本能的、難以遏製的歡愉。那感覺如此陌生而強烈,像一股邪惡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道德約束。在那些時刻,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身份,忘記了後果,隻剩下最原始的衝動。此刻回想,那短暫的歡愉非但不能帶來任何慰藉,反而加劇了他的自我憎惡。他憎恨那樣的自己,憎恨那被欲望完全支配的醜態。那讓他覺得自己和野獸無異,甚至更糟,因為野獸至少沒有道德枷鎖。
而“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失去,似乎也象征著他某種東西的永久性改變。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更是某種……對自我的認知,對純潔的想象,對未來的某種模糊期待,也隨之破碎了。他仿佛被強行拖入了一個更黑暗、更混沌的成人世界,以最糟糕的方式完成了“入門儀式”。從此,他的生命履曆上,將永遠烙下這個汙點。無論他將來如何,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將如影隨形。
還有對韓曉的複雜感受。除了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內心深處,是否還潛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陰暗的悸動?那個女人的美麗、富有、以及那種高高在上卻瞬間脆弱的氣質,對他這樣一個掙紮在底層的年輕男性而言,是否本身就構成了一種致命的、帶有摧毀性的誘惑?昨夜的一切,除了酒精和錯誤認知的催化,是否也有他潛意識裏,對打破階級壁壘、褻瀆高高在上者的一種隱秘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欲望在作祟?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讓他不寒而栗,自我厭惡達到了頂點。
不,不能這樣想。這更像是在為自己的罪行尋找更卑劣的借口。錯誤就是錯誤,罪惡就是罪惡。任何試圖為其尋找深層心理動機的行為,都是可恥的自我開脫。
他猛地又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劇烈的寒顫,也暫時驅散了那些紛亂如麻的、令人窒息的思緒。
現在不是沉溺於自我剖析和悔恨的時候。天快亮了,她隨時會醒。他必須做點什麽。
寫信。把想說的話寫下來。道歉,懺悔,留下聯係方式,承擔後果。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像個人一樣去麵對的方式。盡管這封信可能蒼白無力,可能被她撕碎,可能成為指證他的鐵證,但這是他混亂心緒中,唯一能找到的、稍微清晰一點的行動方向。
他需要紙和筆。
羅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盯著鏡中罪人的視線,轉身,輕輕擰開了衛生間的門鎖。門開了一條縫,他側耳傾聽。主臥裏依舊一片死寂,隻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他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溜出來,重新站在了奢華而淩亂的客廳裏。
晨光又亮了一些,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昂貴家具鍍上一層冰冷的淡金色,也讓昨晚狂歡(或者說買醉)的狼藉無所遁形。他不敢看向臥室的方向,目光焦急地掃視著客廳。哪裏有紙和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客廳一側,那個看起來像是書房或者工作區的角落。那裏有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上麵擺放著一台合著的超薄筆記本電腦,一些文件夾,還有……一個精致的皮質筆筒。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快步走過去,盡量不發出聲音。筆筒裏插著幾支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鋼筆。他猶豫了一下,抽出一支看起來最普通、像是酒店贈品的那種。書桌抽屜?他輕輕拉開第一個抽屜,裏麵是些票據和文件。第二個抽屜,有一些信箋紙,質地精良,抬頭印著某種他看不懂的優雅紋飾。
就是它了。
他顫抖著手,抽出一張信箋紙,又拿過筆。然後,他蜷縮在書桌旁柔軟昂貴的地毯上,背靠著冰冷的桌腿,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點支撐的力量。他將紙鋪在膝蓋上,筆尖懸在紙麵,卻久久無法落下。
該寫什麽?從何寫起?
“對不起,我強奸了你”?不,光是想到這個詞,就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昨晚是個錯誤”?輕描淡寫,無恥之極。
“我喝醉了,你也喝醉了,所以……” 推卸責任,更顯卑劣。
筆尖顫抖著,在潔白的紙麵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顫抖的墨點,卻始終無法組成一個完整的、有意義的字句。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愧疚、恐懼、解釋、乞求……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撐爆,卻又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童貞已逝,錯誤已鑄。此刻的懺悔,無論多麽沉痛,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
他該怎麽辦?他能怎麽辦?
黎明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靜靜照在這個蜷縮在奢華地毯上、手握鋼筆卻寫不出一個字的、失去了童貞也即將失去一切的年輕人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很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