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赤鳴與喰主(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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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正收拾滿地狼藉的糕點鋪子。
一點點的把垃圾清掃出來,將還能用的東西回收,不能用的則丟掉。
原先井然有序的室內陳設如今亂糟糟的,櫃台被砸碎,盛放糕點的托盤沒有一個完好無損,桌子被拆成碎塊,凳子被當成工具胡揮亂砸,連珠簾也被扯掉。
店裏幫忙的幾個夥計也被人打傷,需要賠一筆醫藥費。
本就拮據的家裏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想要重新開業,必須置辦新的用具,這段時間非但不能營業,還要在各種地方產生額外的花銷,原先欠的債務也緊迫的要還。
犯了規矩,店裏的夥計明確表示不會再來,生怕再出現今天的這種事。
等重新開業,還得再雇人。
父母什麽也沒說,可能是忙著治傷,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原本以為父親隻是比較懷舊所以不肯去進行宣傳,沒想到雲樓的規矩居然嚴苛到這種程度,連去其他坊區發個傳單都會被砸店。
這規矩也太不合理了。
她抓著僅剩半截的掃帚彎腰細致的清掃地上的碎屑,忽然頓住,把袖口翻開。
纖細白皙的手腕有一圈青紫色的痕跡,隱隱作痛。
右手和小腿也是一片青紫。
是白天被按在地上拚命反抗所留下的痕跡。
那幾個女人也修行過一段時間,幾個人合力把她按得動彈不得。
沒有挨打,也沒有遭受更多羞辱。
但這種眼睜睜看著家人就在麵前被人毆打,敬重的父親被提著扇巴掌,強迫吞下垃圾,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連爬都爬不起來——已經是莫大的羞辱和恐懼。
這一次因為她年齡小,不在‘規矩’的處罰範圍裏,所以被放過一馬。
下一次呢?
雲樓城的老規矩可不止今天這一條。
往後她從家裏出來,接觸的世界越發廣闊,總會有觸犯其他規矩,或者遇到即便是雲樓城的規矩也無法保護她的情況。
父母的能力也有極限。
往後應該是她來保護父母,而不是眼睜睜看著父母受辱,自己卻什麽也做不到。
她已經進入燼宗,天賦被評為最上等。
假以時日隻要成為核心的灰燼信使,便能被授予關鍵的法門,習得燼宗的諸多秘法,擁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可是,現在她仍然非常弱小。
就好像獨自走夜路的人,周圍的一雙雙豺狼之眼早已開始關注她,不知道何時就會撲上來。
毫無安全感。
想要保護自己,必須擁有力量。
她下意識想到槐序,想到他獨自一人將東坊來的那一群人關在小巷裏當作牲畜來屠宰的畫麵,那把紅色的槍械每次開火,都會帶走一個脆弱的血肉之軀。
槍聲夾在戲曲鑼鼓聲裏,優雅且殘忍。
是了,槍。
在修行初期,沒什麽比這個東西可以更快的帶來力量。
法術需要修行,而且受限於自身的法力和能力,想要鍛煉到能夠殺人的程度,需要相當久的時間。
戰技需要鍛煉體魄,不斷磨礪,還需要輔以藥物來確保肉身無損,不讓過於恐怖的訓練損害根基,短時間內也難以見到成效,獲得匹敵數人的力量。
唯有槍。
在修行初期,大部分凡俗之輩的血肉之軀都無法抵擋這種工匠所造的武器,子彈穿顱而過,人就要一命嗚呼。
作為同齡人,她的身體條件比槐序更健康,如果正麵比拚力氣,一定會是他被壓在地上。
可她隻能屈辱的看著父母被人毆打,槐序卻能當天就幫她報仇,
區別就在於他有槍,而她沒有。
隻要她也能拿到一把槍,肯定就不會再出現今天的這種情況。
安樂捏著手腕,下定決心。
她也要弄一把槍來用!
威力越大越好,射速越快越棒!
隻要有槍,她就可以獲得一定的防身能力。
“……小樂?”
有人掀開珠簾走進店內,環視一圈,接過女孩手裏的半截掃帚,歎著氣:“你回去歇著吧,讓我來掃。”
“媽。”安樂低頭看著繡花的鞋麵,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事不怪你。”
安母挑揀著店裏還能用的物件,花白的頭發重新梳過,盤成簡單的發髻,衣服也換過一套,可臉上被人揍得淤傷還沒好,半邊臉腫的嚇人,就這還要堅持工作。
她慢悠悠的說:“你從小就聰明,我和你爸都知道,這事還得怪我們。我們忘了和你說,雲樓的規矩不允許各坊的商戶隨便去其他坊區搶生意,否則就要被懲罰。”
“輕的挨一頓打,砸了牌匾不許再用,嚴重的,從此便得退出這一行,另謀活路。”
“為什麽會有這種規矩?”安樂很不理解。
隻是宣傳一下,就要被上門砸店,傷人,甚至要把人按在地上當街抽耳光。
太野蠻了。
“因為當年和現在不一樣。”
安母收拾著零碎的物件:“當年的雲樓有一句話:‘同行是仇家’。”
“為了搶生意,所用的手段特別殘酷,動輒就要砸店、殺人乃至滅門,哪怕隻是老實做生意,也會被嫉妒的同行想盡辦法的破壞,甚至還有一些人強行規定某個行當隻能他們來做,其他人敢碰就要被砍死。”
“雲樓不斷湧現新事物,生活卻沒有變好,反而因為爭鬥而變得更難過,每天都有店被砸掉,到處都是屍體,吃飯都可能被下毒,生意根本做不下去,一點規矩也沒有。”
“為了大家都能安穩的過日子,長輩們握手言和,殺了一批人,趕走一批人,共同製定許多規矩,用來保護雲樓人能夠正常生活。”
“你今天所見,所說,並且保護著你安穩長大的規矩,大部分都是在那些年裏陸續製定。”
“隻要遵守雲樓的規矩,大家就能和平的過日子。”
安樂默不作聲的低頭。
她還是覺得這規矩不太對,不是完全不對,而是不太對。
時代已經變化,粗陋的規矩理應也需要跟著進步,總不能在已經相對和平的時代,還因為一點小事就動用殘酷的刑罰。
規矩需要細化,就像西洋人所說的‘法律’,九州本土所奉行的律法,應由更加公正的權威來主持,細化確定每條規矩麵對不同情況所需要實行的懲罰措施,由輕到重,而不是一棍子直接打死。
不過,如果真的到達那種程度,規矩不就是法律了嗎?
好像也不對,按照學府老師的說法,‘規矩’是雲樓本土的民間團體在主持,由幫派負責維護,而法律……應該是九州的官吏和雲樓王設立的機構來主持和維護。
雲樓缺了很重要的一樣東西。
安母突然話鋒一轉,又問:“我今天聽人說,你在燼宗的考試裏拿了第一?”
“不是第一。”
安樂解釋道:“我拿的隻是第二,筆試滿分,但麵試被扣了一點分,所以隻是第二。”
“不是第一?”母親覺得奇怪:“那為什麽有人喊你是燼宗這次入門考試的第一?”
她在屋子裏被人打罵,隱約就是聽到進來的那人說什麽她家裏有人在燼宗考了第一,然後砸店的人便收手離去。
甚至還有人朝她賀喜,說什麽好福氣。
不是自家女兒考了第一,還能是誰?
“考第一的人叫槐序,他當時就在外麵。”
安樂解釋當時的經過,把事情的始末和槐序的身份講清。
她特別強調就是槐序幫忙,所以他們才能免於繼續遭受羞辱。
不過她特意隱瞞槐序殺人的事。
這種事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否則可能會引來麻煩。
安樂隻說自己追過去想要感謝對方,但他不肯接受,連承認也不願意承認。
“龍庭槐家?”
母親驚訝的掩著嘴:“是那個爛賭狗的兒子?”
“您認識?”安樂疑惑的問。
“他爹前年在咱們店裏硬賒了一份糕點,說要給兒子過生日,到現在也還沒還錢呢。”
“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安樂的母親說:“雲樓姓槐的人不少,可若說祖上是被流放過來的龍庭槐家,那就隻有一個人——那人是出名的爛人,借著祖上的名頭招搖撞騙,到處借錢賭錢不說,還喜歡偷東西,經常被人吊起來抽。”
“他家原先在南坊,之後挪到下坊,聽說連家裏的磚都扣了賣掉,屋裏別說床,連個草席都沒有。”
“聽說他確實有一個兒子,但沒人見過他的夫人,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他偷來還是騙來的,整天被打罵,還要餓肚子。”
“也有人說那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隻不過信的人不多——他那樣的爛人,沒人會喜歡他。”
“你確定幫忙的人是那個人的兒子?”
母親又說了不少關於槐家賭狗的傳聞。
包括把孩子當畜生拴起來,動輒打罵,關上幾天不給東西吃,不許和人交流,更不許離開家裏,冬冷沒衣,夏熱受曬……
又說這孩子居然沒死真是祖墳冒青煙,廟裏燒高香。
安樂看著被砸爛的窗戶,眼神渙散,嘴唇微動卻什麽也沒說,手指悄然攥緊成拳。
她隻看到槐序憔悴虛弱,但衣服料子極為昂貴,猜測他可能過的不好,所以生了重病,但沒想到他的生活居然慘到這種地步。
當時他說自己沒有上過學,還以為是假話……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從小受到虐待,被囚禁、折磨和馴化,別說上學,連正常生活都做不到,卻能在父親死後的短時間內迅速達到輕鬆拿下燼宗考試第一的成績。
用天才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份天賦和努力。
簡直太讓人欽佩了。
“你真的確定是那個孩子嗎?”母親掩嘴,遮掩過於吃驚的表情。
安樂把相遇的整個過程又重新複述一遍,從槐序獨自拿著紅色木牌進入麵試場地,他耐心的聽自己宣傳糕點鋪子,還有他當時的模樣,再到之後奪得考試第一,悄然跟過來幫忙解圍。
猶豫片刻,她隱瞞殺人的事情,又把之後追上去交流的話說出一部分。
“驕傲,自信又任性……你這樣說,也沒什麽不對。”
母親難為情的說:“但你們剛見麵啊,這樣的說辭也太失禮了,簡直就像不正常的騷擾,也難怪會把人嚇跑。”
“如果是別人對你說這種話,你爹一定會提著棍子去打人。”
父親咳嗽兩聲,他站在旁邊不知聽了多久,現在出聲糾正:“不是拿著棍子,是得拿著槍去要個說法。”
安樂這才注意父親就在身後。
五十多歲的男人佝僂著腰,站不直,得扶著牆才能站穩,臉青紫發黑腫的厲害,幾乎看不出原來的相貌,眼睛也隻剩一條睜不開的細縫。
他本該休息,又因為放心不下,所以來店裏看看。
“爸……”安樂沮喪的低頭。
父親沉默一陣,嗓音沙啞的說:“不可以隻因為一件事就斷定別人的品行,你對那個孩子並不夠了解,千萬不要貿然產生不切實際的好感,過於接近他。”
“但也不能因為過去的經曆就忽視恩情,畢竟他切實的幫過我們。”
“你們都加入燼宗,以入門的成績來看,很可能會被分到同一組,往後可以試著逐漸接觸和了解他,成為普通的朋友,進而再找機會多幫幫忙,還掉恩情。”
“如果可以,最好把人請來家裏吃頓飯,讓我也見見這孩子。”
安樂想起白天槐序的反應,表情尷尬:“呃……估計,很難。”
“不過,我會試試!”
母親走過去抱住女兒,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笑吟吟的說:
“這種性子別扭的孩子,不能用你這種方式來靠近,太過熱情反而容易被他抗拒。”
“你必須先讓他產生習慣,不會因為你在身邊而覺得不自在。否則任何過於接近的舉動都可能導致他應激,想起不好的回憶,甚至是因此討厭你。”
“先以正常的方式接觸他,一起走路,聊聊天,一起工作。”
“日子久了,他就會逐漸習慣,到那時候你就試探一下,能不能更近一點,如果沒有太激烈的反應……”
“就再近一點?”安樂微微瞪大眼睛,有點興奮。
“也不能太近!”
父親語氣嚴肅:“槐家那小子確實對我們有恩,可你可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不能因為報恩把自己搭進去!”
“外麵的男生心眼都壞得很,我和你媽都害怕他騙你。”
“到時候壞了清白,誤了終身大事怎麽辦?”
“往後你每天回家都把當天遇到的事和我們說一遍,我和你媽幫你參謀參謀。”
“知道啦。”安樂笑嘻嘻的回應。
·
等到深夜,他們才收拾完店裏的東西,回家休息。
安樂像往常一樣洗過澡,換上輕飄飄的睡裙,走回自己的房間,合攏房門。
夜色已深,她縮在被窩裏卻怎麽也睡不著。
一會想起母親描繪的傳聞,想象幼年版的槐序是如何被虐待,覺得可怕,又生出憐憫。
一會又從被窩伸出胳膊,看著手腕的淤傷,憂心忡忡的考慮買槍的計劃。
還有,他臨別前的眼神。
赤鳴是誰?
她沒有姐姐,又為什麽說欠姐姐的人情?
“……喰主!!!”
“誰?!”安樂嚇得從被窩裏彈起來,撞上床簾的杆子,捂著額頭靠牆四處尋覓聲音的來源。
她小心翼翼的點上蠟燭。
屋內看不見其他人影,雕花的木櫃裏隻有簡單的幾件衣服,床下堆著幾個箱子,裏麵是上學那會讀的書,小桌子上的紙筆和讀到一半的《九州史》都沒被動過。
但那個聲音還在出現。
她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圈,最後在藏著小豬存錢罐的暗格裏找到一枚銀色吊墜,外形像是鴿子翅膀,她從小就戴著,前段時間項鏈斷掉,所以臨時放在這裏。
剛拿到吊墜,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有什麽重物落在床上。
她端著燭台戰戰兢兢的轉身一看,發現床上竟然多出一個東西,外形像是槍,精致的不可思議,光看外表就讓人覺得這槍很貴,是她傾家蕩產也買不起的好東西。
槍?
半夜有一把槍掉在床上了?!
正在發愁怎麽拿錢買槍,突然就憑空出現一把槍?
安樂小心翼翼的湊過去。
借著燭光一照,好像真的是一把西洋槍?
能填裝子彈的那種。
哪來的槍?
她惶恐的在屋內檢查一圈,沒發現任何人影。
窗戶也好好的,沒有打開過的痕跡,窗外是院子,空蕩蕩的也沒人,否則大白——家裏養的狗就該汪汪亂叫了。
此事在九州誌怪記錄裏亦有記載:某某人在某地突然拾得奇門法寶,經年之後得悉,乃是某位長壽的鍛造宗師所造之物,特意贈給有緣人。
雖然故事裏撿到的大多都是劍、戒指、小瓶子、書之類的東西,沒聽說過誰會撿到一把西洋火槍。
但是,她撿到了啊!
槍就在麵前!
沒想到高人還煉槍?
檢查一圈,沒發現什麽隱藏的高人。
看來就和故事裏的人一樣,高人丟下法寶就走了,並不喜與人見麵。
安樂坐在床邊,借著燭光端詳,左摸摸,右蹭蹭,臉蛋貼著槍身,感受到冰冷的金屬觸感,極為驚喜:“真的是一把槍?”
不僅是槍,而且很漂亮。
每個細節都完美踩中她的喜好,從花紋到外形,再到這種獨特的顏色,簡直就是靈魂的倒影,設計出這把槍的人真是太有品味了!
沒想到真有天降寶物這種好事!
西洋槍可不便宜。
憑空掉下來一把槍,可以給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省下一筆錢,還能讓她頭幾個月的工資壓力也減輕很多。
而且這槍居然還會說話,就像是傳說中的法寶。
可惜翻來覆去隻會說兩個字。
“喰主!”
“好啦好啦。”
安樂撫摸著槍身,安慰道:“原來你叫喰主啊,好奇怪的名字,不過沒關係,我很喜歡。”
“喰主!”它的聲音愈發激動,滿懷仇恨與怒火。
安樂隻當它是高興。
女孩哼著歌,坐在床沿晃蕩著纖細的小腿,等了一陣沒發現有什麽新的變化,吹滅隻剩小半截的蠟燭,把槍放到床邊的桌子。
上床,縮進被窩,安心睡覺。
……做了一宿的噩夢。
·
天剛亮,槐序就從床上爬起來。
先去旅館的浴室洗澡,狠狠的搓洗幾遍。
換上昨晚洗過晾曬一夜,半幹的衣服,準備下樓吃早餐。
昨天灰燼物流那邊已經完成登記,發放象征初級信使的身份牌,要求他們統一在今天去領取製服,接受初步的崗前培訓。
初級信使就像古代宗門的雜役弟子,數量最多,負責的東西也是最外圍的一部分,如城內的物流運輸、郵件派送或者一些別的瑣碎事情。
宗門公司化以後,灰燼物流的雜役弟子更像是找了一份有薪水的工作。
相比較古代來說,待遇還算提高不少。
起碼有錢拿。
他的初期目標,就是先在灰燼物流工作一段時間,提升貢獻逐漸成為中級信使,乃至更高的灰燼信使,學習燼宗的傳承。
同時抽出空去獵殺一些惡人,提高自身的發育速度。
還有就是今天忙完事情,去買個院子用來住。
旅館的浴室不夠幹淨,有些人洗完澡總會留點痕跡,讓人膈應,看著就不舒服,床單和被套雖然是自己買的,但床睡著不踏實,而且經常發現蟲子……
他可能要在雲樓呆很久,能有條件改善生活,沒必要委屈自己。
石錘給的錢還剩很大一部分,可以挑個寬敞的房子買下來,重新裝修,尤其是浴室和臥室,一定要搞得幹淨又舒適。
一邊想著,槐序穿戴整齊,對著鏡子粗略的梳梳頭發,拿著赤鳴下樓去吃早餐。
剛到旅館門口,一眼就看見某個紅發女孩。
她蹲在茶攤旁邊的空地,妝容精致,托著腮,淡金色眼眸無聊的觀察人群,似乎在等待某人。
槐序想到昨天她的那番驚人之語,眼角抖動幾下,沒有搭理她。
他裝作不認識,快步走進人流。
剛走出幾步,身邊倏忽間多出個人影。
女孩活潑的哼著歌,換了一身新衣服,更加利落的紅色短衫搭著一件外套,風格和他倒是有點像,隻不過女裝更精致,無論是花邊還是各種小細節都更襯得人漂亮。
她背著手走在身邊,也不說話,就是自顧自的走路,好像隻是順路的人。
“……你買了一把槍?”
槐序注意到那把紅色的,同赤鳴有些相似的手槍,華美至極,倒是很契合女孩選東西的喜好——注重顏值勝過注重屬性。
可是這槍單看外表可不便宜。
赤鳴是棕熊不識貨低價賣了,但安樂這把槍應該得是西坊的匠人造出來的東西。
她現在不是生活條件比較窘迫嗎?
應該負擔不起這麽貴的東西。
“對,也~不對。”安樂故作神秘,想讓槐序猜猜這把槍的來曆。
可惜槐序不買賬,壓根不想去猜。
他徑直找到一個早餐鋪子,坐下吃飯。
而且隻點了自己那份。
本來他是想著過段時間再換一把更趁手的武器,然後把赤鳴丟給安樂,畢竟他沒興趣搶占宿敵的專屬武器。
而且她馬上就要成為信使,卻連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實在太危險——在見到她姐姐之前,這家夥絕不能死。
沒想到她自己買了一把槍。
那赤鳴倒是可以先用著,等他拿到更合適的武器再丟給她。
發現他半天沒問,安樂敗下陣來,歎著氣說:“唉,你就不能問問我這把槍是從哪裏來的嗎?”
“這可是憑空出現在我床上的槍啊!”
“哦。”槐序嚼著三鮮包子。
九州之大,無奇不有,天降法寶,又或者寶物認主,這類事他也不是沒見過,甚至知道內幕究竟是怎麽回事。
八成是某個鍛造宗師又在亂丟作品。
“這把槍叫喰主。”安樂說。
曾經的喰主,槐序突然頓住,放下筷子,一點點抬頭,猩紅的眼睛盯著她,嗓音沙啞陰沉:
“……你說,這把槍叫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