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奔渠·真正的水路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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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一刻,風就先跑了。
跑得不是亂。
是一股子急風,直往北吹。
像在催。
像在叫。
像在通知整個荒地:
——今天要動大水了。
老人一到,就皺眉:
“風太急。”
徐三緊張:
“急不好?”
老人盯著槽底:
“急,是它有勁了。”
“今天它想跑全段。”
蘇野站在舊渠邊。
腳下的濕痕一夜之間往兩邊擴了半尺。
土色深。
看著就像喝飽了水。
亮痕在濕底下緩緩動。
動得不大。
但穩得像把整條渠抓在手裏。
老人說:
“它今天是‘奔渠’。”
“不是試走。”
“不是認路。”
“是要真跑一段水。”
徐三咽口唾沫:
“那……比昨天還猛?”
老人聲音沉穩:
“猛一倍。”
“穩三倍。”
“它今天……要成水路了。”
風突然停。
停得一下子。
像天地都在等待一點東西。
下一息——
槽底深處“咚”了一聲。
像地底誰扣了一下木桶。
徐三嚇得跳:
“又來了!”
老人說:
“它在起頭。”
“起頭,就是把頭水提上來。”
蘇野走向槽底。
亮痕立刻“抬”了一下。
像站起來。
像喊他。
像說:
——我準備好了。
老人低聲:
“你隻要劃方向。”
“它自己奔。”
“它現在比你想象的還會走。”
蘇野舉起鋤頭。
鋤頭一落地——
淺淺一劃。
隻有半指深的痕。
但就在那一劃落下的瞬間——
整條槽底濕色像被拉起來一樣“唰”地往前推了一尺。
徐三目瞪口呆:
“這……這速度咋突然這麽快?!”
老人深吸:
“它有水根了。”
“它現在不是靠氣走。”
“它是真開始帶水走。”
水線如同一條輕快的細蛇,從槽底鑽出。
“嘶——”
帶著濕聲。
帶著勁。
帶著一種從地底衝出來的“活氣”。
風隨之轉向。
把槽兩邊的草全部往外壓開。
像在給它讓條真正的路。
蘇野往前邁一步。
水線立刻追上一尺。
不是半寸。
不是一寸。
是一尺。
老人聲音都啞了:
“奔了。”
“它奔起來了!”
水脈貼著槽底一路滑。
滑得越走越穩。
越穩越快。
每滑過一段,土色就深一層。
每深一層,草根就自動往兩側縮。
像它們都知道:
——水回來了。
——路活了。
——該讓道了。
徐三激動得手都抖:
“這……這就是水路啊!”
“這就是活水渠啊!”
老人敲他一下:
“少吵!”
“這是幾十年沒見過的水路!”
“它現在跑得比當年還順!”
水線到了一個舊彎口時,沒停。
它貼著槽壁自己拐。
拐得穩得像當年走過無數次。
老人驚得聲音都變了:
“它……它記得這個彎!”
“它走得比人挖的還順!”
蘇野繼續往前。
水繼續貼著他跑。
像影子。
像跟著他腳步跳。
風推得更急。
槽底的濕色一路被鼓出來。
“啵啵”的小氣泡開始從土裏冒。
徐三驚叫:
“氣泡都冒出來了!”
老人眼睛亮得跟火一樣:
“這叫‘地皮回潮’!”
“有氣泡,就說明水往深裏鑽了!”
“往深裏鑽,就是要長水根了!”
這句話剛落下——
水線突然“啪”地一聲衝得更遠。
像被什麽拍了一下。
整個槽裏響起第一聲真正的“水打土聲”:
“啪——嘶——”
幹爽、利落、好聽得要命。
徐三激動得快蹦起來:
“這聲——他娘的比撞鍾還好聽!”
老人抬頭長歎:
“這就是水路成形的聲。”
“幾十年沒聽過了。”
風越吹越順。
水越奔越穩。
槽底濕色越來越寬。
最窄處的土,被水帶得完全鬆開。
曾經死堵死堵的那段,沒半刻功夫就跑通兩尺。
老人聲音發顫:
“它自己開了……”
“它自己開那段窄口了……”
“這水脈的勁,比當年更強。”
徐三忍不住問:
“它不會直接衝破渠跑到旁邊去吧?”
老人立即搖頭:
“不會。”
“它現在認渠。”
“你看它——永遠貼著你挖的這條走。”
“它走得比線還直。”
蘇野繼續引。
他的步子不快。
但水跟得更快。
像是水在催他:
再走一點。
再走。
再走。
我能走。
我想走。
我等了太久了。
槽底在水的奔走下逐漸變得真正濕亮。
那不是光。
是被“衝”得活起來的泥色。
像重新長了一層新皮。
老人走在後頭,看著那條濕渠一路活開,眼裏濕得像他自己撲通掉進水裏:
“它真的要把整條渠跑通了啊……”
“整條渠……能活過來了……”
水線到了舊渠的“分岔口”。
那裏是當年斷水的真正位置。
也是它二十多年前被憋死的地方。
水線一到——
停了。
像在看。
像在想。
像在等一個答複。
老人盯著那段土,呼吸都緊了:
“這是生死口。”
“它要是真敢衝過這裏——整條水路就成了!”
徐三緊張道:
“還能成不?”
老人說:
“看他。”
所有風突然往蘇野腳下收。
草全部往那一口子倒。
水線像在抬頭。
像在顫。
像在鼓勁。
蘇野沒有急。
隻是蹲下。
用鋤頭尖——
輕輕刮掉那段舊渠口的一點硬皮。
隻有一指。
但他刮下去那刻——
地底響了。
“轟——”
不是震。
是水咬住了路。
下一秒。
水線衝了。
不是點水。
不是一寸。
是一整尺的水,帶著勁,帶著壓,帶著想活的野性,貼著渠壁衝了進去。
“嘩——!!”
第一次真正的“水流聲”響徹整個荒地。
老人直接抬杖吼:
“通了——!!”
“它衝過去了!!”
“水路成了——!!!”
徐三大叫:
“它不光過去了——它跑得比我上山還快!!”
水一路奔。
越奔越亮。
越奔越穩。
槽底原本幹裂的部分,被水帶得完全潤開。
土散。
泥香。
水聲清脆。
風順著奔水一路呼。
像天也給它讓道。
老人說不出話,隻能不停點頭。
直到最後,他用發顫的聲音擠出一句:
“它跑通全段了……”
“舊渠真正成水路了……”
“這片荒地……今天複活了。”
蘇野站在水路盡頭。
水脈在他腳邊停。
像在等下一步。
像在問他:
——我跑完了。
——下一段……你帶我不?
風輕輕繞了他一圈。
水聲在腳邊淌成一條細細的小溪音。
老人抬杖,高聲說:
“從今天起——這是活渠!”
“這是水路!”
“是咱們村幾十年沒盼到的——命路!!”
荒地的草在風裏伏了一大片。
像是在向新生的水路……磕了一個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