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活水試走·舊渠第一次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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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之後,荒地沒有放鬆。
反而更緊了一層。
像整個地皮都屏著氣,等著什麽。
老人踏進荒地時,腳下土輕輕一沉。
那沉不是塌。
是實。
是被水“養”了一層的實。
徐三盯著腳邊的濕印,忍不住咧嘴:
“哎喲……這土都回潮了。”
老人點頭:
“回潮,就是要跑水的征兆。”
蘇野站在昨天那條淺槽前。
槽裏有薄薄一層濕。
不是水流。
是被水脈“蹭”過的濕。
像有人往槽裏吹了一**氣。
亮痕在那片濕裏緩緩晃了一下。
像在招呼他。
老人低聲說:
“它要試走。”
“今天不是破土。”
“今天是走路。”
“它要順著你開的這條舊渠……跑一回。”
徐三急了:
“那……會不會跑偏?”
老人搖頭:
“昨天它已經認路了。”
“今天它走得比你想象得準。”
風從遠處吹來。
不是亂風。
是往槽裏吹。
像在給水讓風道。
蘇野舉起鋤頭。
水脈立刻靜住。
像一條等指令的小獸。
老人輕輕說:
“你別挖深。”
“就劃個方向。”
“它自己會走。”
蘇野把鋤頭尖在潮濕的槽底輕輕劃了一道淺線。
薄得像劃痕。
但就在劃痕出現的瞬間——
亮痕動了。
像有人從地底輕輕推了一下。
“咚——”
一聲極輕的土聲。
然後——
一道細水線順著劃痕“走”出去半尺。
徐三眼睛瞪圓:
“它……自己走了!”
老人呼吸急了:
“是它的第一次試走!”
水線越走越穩。
槽底的濕痕一路跟著“滋開”。
不是亮。
不是閃。
是濕氣往兩邊散。
像槽裏重新記起了以前的水走法。
老人喃喃:
“它這是在找它當年的路。”
“它記得。”
“它真記得。”
水線突然一頓。
在一個彎口停下。
徐三緊張:
“它卡住了?”
老人搖頭:
“不。”
“它在看。”
“看彎能不能過。”
蘇野往前走一步。
鋤頭往彎口方向輕輕一指。
水線立刻跟。
“嘶——”
一道濕聲擦過土邊。
像水在輕輕切開泥。
槽壁被“擦”出一層更深的濕色。
徐三驚了:
“這……這就是它走過的痕啊?”
老人點頭:
“嗯。”
“它走過哪兒,哪兒就先回潮。”
“潮回夠了,才有水敢跑。”
水線順過彎,不慢不快。
但穩。
像練步。
像適應新生的腿。
蘇野繼續往前。
水脈跟著。
徐三看得嘴都合不上:
“媽的……這就是活水啊……”
“跟著人跑的活水啊……”
老人輕輕罵:
“閉嘴點。”
“這叫水認人。”
“不是跑,是‘隨’。”
風越吹越順。
把槽裏的草邊都往兩側壓。
像在開路。
水一路跑過三尺,速度突然快了一點。
像興奮。
像它真“走開了”。
老人眼睛亮起:
“它上勁了!”
“它這叫‘抬速’!”
“它要跑通整段舊渠!”
徐三激動:
“那……一會兒它是不是能整個跑出去?”
老人說:
“別急。”
“第一次試走,不能讓它跑太遠。”
“遠了會累。”
“水也是要喘的。”
這話剛說完——
水線忽然停下。
停得極穩。
像自己明白力道到了。
蘇野看著那處槽彎。
彎後麵是舊渠最窄的一段。
狹得像被人掐過脖子。
老人歎氣:
“它怕這段。”
“它三十年前就是在這兒憋死的。”
“它記得疼。”
徐三咽口唾沫:
“那……還能過不?”
老人看向蘇野:
“能不能過——看他。”
風在此刻停了。
草靜得像被凍住。
水線輕輕晃了一下。
像在等待。
蘇野走到那段舊渠最窄的位置。
蹲下。
拿鋤頭輕輕挑了挑槽邊的硬塊。
不是深挖。
隻是刮掉一點“死皮”。
“喀——”
土鬆了。
就這麽一刮。
水脈動了。
亮痕在槽底輕輕一閃。
下一秒——
水線直接“嘶”地一聲,貼著槽邊滑進去。
老人激動得拍大腿:
“它進窄口了!”
“它敢了!”
“它信他了!”
徐三整個人都興奮得發抖:
“它信他比信地還多啊!”
水線一寸寸穿過去。
那窄口的土被水帶開。
不是衝開。
是被“潤開”。
像一層老舊的泥脈被滋潤得重新鬆動。
濕色往兩邊爬。
越來越開。
越來越深。
那窄口開始真正“跑通”。
老人眼圈紅了:
“這口子通了……”
“整條渠就活了……”
水線終於穿出最窄處。
一出來,就像被憋太久一樣往前一衝。
“嘩——”
一聲輕響。
不是大水。
但那一聲——
像舊渠二十多年第一次吐了口氣。
風跟著吹起。
吹得槽裏草葉全部往前指。
老人抬頭長歎:
“這段——跑通了。”
“舊渠——活了。”
蘇野沒有說話。
隻是站著。
水脈在他腳邊停。
停得不急不躁。
像等下一步。
老人低聲說:
“它現在跑得穩。”
“你引,它就走。”
“你停,它就歇。”
“它這已是第二回認路。”
“明天——它就能沿著整條渠走到底。”
徐三興奮得聲音都變了:
“那明天是不是整條荒地都能澆上水?!”
老人點頭:
“是。”
“隻要明天它跑通最後那段——”
“這一片荒地,全是水地。”
風吹了一圈。
吹得草根全部貼向北。
像在給水讓路。
水脈又動了。
輕輕往前滑半寸。
像在說:
——走吧。
——再走一點。
——我還想跑。
蘇野舉起鋤頭。
亮痕立刻亮了一下。
老人笑了:
“它是催你。”
“它等不及了。”
“它……想整段跑。”
遠處的山風再次順下來。
槽底的濕色又蔓延了一寸。
舊渠真正“複起來”——
不是亮。
不是響。
是活。
活得能帶水。
活得能養土。
活得能讓荒地變良田。
老人輕聲:
“今天,它跑通第一段。”
“明天——它就是真正的水路。”
風把他的話送了出去。
送向整片荒地。
也送向那條剛剛被活水潤開的舊渠。
那條渠靜靜躺著。
像被喚醒。
像重新認路。
像重新學會了流動。
水脈輕輕淌了一聲。
“淌——”
老人聽著那聲,輕輕說:
“這就是……一條水從死裏回來的聲音。”
蘇野握緊鋤頭。
水脈在他腳前安靜等。
明天——
它要走得更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