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城牆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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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西南角城牆去的路上,血腥味越來越濃。林越被兩個士兵架著胳膊往前衝,腳下的石板路滑溜溜的,不知是血還是水。城牆下的士兵跟瘋了似的往上湧,甲胄的碰撞的聲音、兵刃碰撞在一起的聲音,還有傷兵慘叫的聲音,攪成一團,往人耳朵裏鑽。
    “快!火油!把火油遞上來!”
    “梯子!黑石狗搭梯子了!”
    剛衝到城牆下,就聽見城樓上有人嘶吼。林越仰頭一看,隻見夜色裏,十幾架雲梯像黑蜈蚣似的,死死釘在城牆外。幾個黑石兵正順著梯子往上爬,他們穿著獸皮甲,手裏揮著彎刀,臉上塗著紅黑相間的油彩,看著跟惡鬼似的。
    “將軍在那兒!”架著林越的士兵喊了一聲。
    林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垛口邊,王奎正提著柄長槊,一下砸爛了一個黑石兵的腦袋。汙血濺了他一臉,那道疤在火光下看著更嚇人了。他吼了聲什麽,林越沒聽清,隻看見他一腳踹翻雲梯,梯子上的黑石兵跟下餃子似的摔了下去,慘叫聲戛然而止。
    “帶他上來!”王奎瞥見了林越,扯著嗓子喊。
    林越被拽著爬上城頭,腳剛踏上城樓的木板,就被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具沒了腦袋的屍體,穿著大雍士兵的軍服。看得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趕緊轉過頭,可眼角的餘光還是掃到了滿地的斷肢和血汙。
    這就是戰場。比他在任何軍事模擬係統裏見過的都要猙獰,都要真實。
    “小子,你看!”王奎的大嗓門在耳邊炸響,他指著城外,“那片矮樹林,果然藏了狗娘養的黑石人!”
    林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城外的那片黑影裏,正不斷湧出黑石兵,像潮水似的往城牆下撲。他們手裏的火把連成一片。而西南角的城牆,果然如他所料,成了主攻方向,梯子一架接一架地搭上來,黑石兵跟瘋了似的往上衝。
    “李虎呢?讓他帶的滾石呢?”王奎吼道。
    “在這兒!將軍!”不遠處傳來李虎的聲音。林越轉頭一看,隻見十幾個士兵正搬著圓滾滾的石頭往垛口跑,石頭上還沾著泥,顯然是剛從壕溝裏撈出來的。
    “砸!給老子往梯子上砸!”王奎下令。
    李虎親自抱起一塊石頭,喊了聲“去你娘的”,狠狠往一架雲梯砸下去。“哢嚓”一聲脆響,雲梯斷成兩截,上麵的黑石兵慘叫著墜了下去。可沒等眾人喘口氣,又有兩架雲梯搭了上來。
    “火油!快澆火油!”林越突然喊道。
    他這一嗓子不算大,卻讓亂糟糟的城頭靜了一瞬。王奎轉頭看他:“你說啥?”
    “火油!”林越指著離垛口最近的一架雲梯,“往梯子上澆火油,點火!黑石人穿的是獸皮,最怕火!”
    王奎眼睛一亮:“對!火油!快!”
    旁邊的士兵趕緊拎過一桶火油,順著雲梯往下澆。黑褐色的油液順著梯子流淌,滴在城下的黑石兵身上。一個老兵摸出火折子,“噌”地吹亮,扔了下去。
    “轟——”
    火油遇火瞬間炸開,橙紅色的火焰順著雲梯往下竄。梯子上的黑石兵瞬間成了火人,慘叫著往下跳,卻連帶著點燃了城下的同伴。矮樹林裏的黑石兵陣腳頓時有些慌亂,沒人再往前衝。
    “好!”王奎拍了林越一把,差點把林越拍趴下,“你小子行啊有點東西!”
    林越沒顧上得意,他盯著城外的黑影,眉頭越皺越緊。不對勁。黑石人既然敢夜襲,又摸清了西南角是弱點,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被打退?
    “將軍,”他拽住王奎的胳膊,“他們在等!”
    “等什麽?”王奎剛問完,就聽見北邊傳來震天的呐喊聲,比西南角這邊還響!
    “不好!北邊!黑石狗打北邊了!”有士兵嘶吼起來。
    王奎臉色驟變,轉身就往北邊跑。林越跟在他身後,心裏沉得像灌了鉛。果然,聲東擊西!西南角隻是幌子,真正的主力在北邊!
    跑到北城牆一看,林越倒吸一口涼氣。這裏的攻勢比西南角猛多了!城牆下黑壓壓的全是黑石兵,少說有上千人。幾十架雲梯密密麻麻地架在城牆上,不少黑石兵已經爬上了垛口,正跟大雍士兵絞殺在一起。
    一個黑石兵揮舞著彎刀,砍倒了兩個大雍士兵,獰笑著往城裏衝。王奎怒吼一聲,長槊橫掃過去,那黑石兵躲閃不及,被攔腰斬成兩半。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王奎紅著眼嘶吼,“退一步者,斬!”
    可黑石兵太多了,殺了一個又上來兩個。城牆上的大雍士兵越來越少,不少人已經嚇得腿軟,握著刀的手都在抖。
    林越看著這一幕,腦子飛速轉動。硬拚肯定不行,大雍這邊兵力不夠,再耗下去,城牆遲早要破。得想個辦法,打亂黑石人的節奏。
    他的目光掃過城頭——箭樓、擂石、火油桶……最後落在了角落裏那幾架落滿灰塵的投石機上。那玩意兒看著老舊,木架都快朽了,顯然很久沒用過。
    “將軍!投石機!”林越指著那邊喊,“能用來砸他們的陣型嗎?”
    王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罵了句髒話:“那破玩意兒早壞了!準頭沒有,力道也不夠,砸個屁!”
    “能修!”林越脫口而出,“給我十個人,半個時辰,我能讓它能用!”
    王奎愣住了,顯然沒料到他還懂這個。旁邊的李虎急了:“將軍別信他!這都什麽時候了,哪有功夫修那破爛?”
    “不修就得死!”林越盯著王奎,雖然聲音都在發顫,但是卻帶著一股狠勁,“黑石人是想耗死我們!不打亂他們的陣型,等他們爬上來,咱們一個都活不了!”
    北城牆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一個黑石兵已經衝到了他們麵前,彎刀直劈王奎的腦袋。王奎舉槊格擋。他一腳踹開那黑石兵,回頭吼道:“李虎!給你十個人,聽他的!半個時辰修不好,老子先砍了你們倆!”
    “是!”李虎咬著牙應了,雖然一臉的不情願,不過還是點了十個士兵,“你們跟我來!”
    林越跑到投石機旁,蹲下身查看。木架確實朽了,絞盤的繩子也磨得快斷了,最關鍵的是配重箱——這玩意兒靠重力砸出去,配重不夠,力道自然不行。
    “看見那邊的石頭沒?”林越指著城牆下堆放的石塊,“把最大的搬過來,塞進配重箱!”
    “那不得壓塌了?”一個士兵嘀咕。
    “木架加撐!”林越指著旁邊的斷矛,“把矛杆釘進木架的縫隙裏,加粗承重!快!”
    士兵們沒再廢話,七手八腳地幹起來。李虎也沒閑著,親自抱起一塊大石頭往配重箱裏塞。林越則盯著絞盤,把磨斷的繩子換成了幾股擰在一起的粗麻繩,又往絞盤中間塞了點牛油。
    “絞盤試試!”他喊。
    兩個士兵用力扳動絞盤,“嘎吱嘎吱”的聲響裏,投石機的長臂慢慢抬了起來。比剛才順暢多了!
    “再加石頭!”林越又喊。
    就在這時,一個黑石兵順著雲梯爬了上來,正好落在投石機旁邊,舉刀就砍向一個士兵的後頸。林越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一根斷矛,狠狠捅進了那黑石兵的肚子!
    黑石兵慘叫一聲,彎刀掉在地上。林越沒敢鬆手,用盡全身力氣把斷矛往裏推。血噴了他一身,熱乎乎的,帶著股腥甜。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停的在抖——不是嚇的,是激動的。
    他殺了人。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為了活下去而殺人。
    “林小子!快好了沒?”王奎的吼聲從北邊傳來,帶著喘,顯然殺得吃力。
    “好了!”林越拔出斷矛,抹了把臉上的血,“瞄準他們的中軍!就是火把最密的地方!”
    李虎親自調整投石機的角度,又往配重箱裏加了最後一塊石頭。“放!”林越喊道。
    李虎砍斷固定的繩索,隻聽“哐當”一聲巨響,投石機的長臂猛地砸下來,配重箱帶著風聲下墜,前端的石彈“呼”地飛了出去,拖著道黑影,砸向城外的黑石兵陣型。
    “砰——”
    石彈落地的地方,一片混亂。雖然沒砸中最密的地方,但也掀翻了十幾個黑石兵,硬生生在人堆裏砸出個缺口。
    “好!”城頭上爆發出一陣歡呼。
    “再來!”林越吼道。
    士兵們趕緊重新裝彈、絞盤、瞄準。第二發、第三發……雖然準頭還是差了點,但每一發石彈飛出去,都能在黑石兵裏造成一陣混亂。他們的陣型果然背打亂了,攻城的節奏明顯慢了下來。
    王奎趁機帶著人反撲,把爬上城頭的黑石兵一個個砍倒。北城牆的局勢慢慢的穩住了。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城外的黑石兵終於開始後撤。他們留下了一地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在城牆下。
    城頭上靜了下來,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傷兵的呻吟聲。林越癱坐在地上,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似的,手裏還攥著那根沾血的斷矛。
    王奎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扔給他一個水囊。“喝口水。”
    林越接過來,擰開蓋子猛灌了幾口,涼水順著喉嚨下去,才勉強壓下了胃裏的翻騰。
    “你小子,”王奎看著他,眼神裏少了之前的凶狠,多了點別的東西,“到底是哪路神仙?”
    林越抹了抹嘴,笑了笑,沒說話。他能說什麽?說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知道杠杆原理和重心法則?
    “趙德昌那事,”王奎突然開口,聲音低沉下來,“他招了,背後還有人。是府裏的參軍,姓劉。”
    林越心裏一動。果然有後台。
    “這劉參軍,跟黑石部暗通款曲不是一天兩天了。”王奎啐了口唾沫,“這次夜襲,就是他泄的信,說今晚北城牆換防,是 weakest link(薄弱環節)。”
    林越愣住了。weakest link?這詞怎麽這麽耳熟……哦,是他穿越前看的一部紀錄片裏的詞,講防禦體係的。他好像在哪次閑聊時跟人提過,難道這具身體的記憶裏有?
    “將軍也知道這個說法?”他試探著問。
    王奎咧嘴一笑:“趙德昌招供時說的,那劉參軍總把這話掛在嘴邊,說咱們大雍的邊城,處處都是weakest link。”他哼了聲,“現在老子就讓他知道,老子的城牆,沒有weakest link!”
    林越看著他眼裏的狠勁,心裏明白,這關算是過去了。但他也知道,這隻是開始。劉參軍背後的人以及黑石部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陽光慢慢爬上城垛,照在滿地的血汙上,泛著詭異的紅光。林越站起身,望著城外漸漸遠去的黑石兵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疲憊卻眼神堅毅的士兵,突然覺得,這朔方城,或許也沒有那麽難守。
    至少,他現在有了可以站的地方。
    “林小子,”王奎也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就留在我帳下當參軍。薪俸照發,先把你家人從牢裏接出來,找個幹淨地方住著。”
    林越心裏一暖,對著王奎拱了拱手:“謝將軍。”
    “謝什麽,”王奎笑了,那道疤看著也沒那麽嚇人了,“你救了朔方城,這點算什麽?不過……”他話鋒一轉,眼神又銳利起來,“下次再弄出投石機這種名堂,得先跟老子說一聲。嚇老子一跳。”
    林越笑了。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路,算是真正開始了。腳下血與火的城牆,不是終點,而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