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沙粒閃爍 第5章。地脈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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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那是一種超越聽覺、直抵靈魂的震顫。
    當沈千凰那微弱到幾乎潰散的靈明,包裹著她和林嵐最後的一絲意識存在,小心翼翼地、如同逆水行舟般,朝著“坤”位石碑下那針尖大小的、散發著外界氣息的孔隙“延伸”而去時,一股龐大、浩瀚、冰冷而又充滿生機的“洪流”,毫無征兆地迎麵撞來!
    那不是有形的物質,也不是純粹的能量,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磅礴的存在——是大地深處,地脈的“韻律”本身,是承載萬物、流轉生機的根基脈動!之前她所感知到的、與之共鳴的,不過是這浩瀚洪流中泄露出來的一絲、一縷、最邊緣的“漣漪”。而此刻,當她真正試圖將自身的“存在”融入這韻律,以之為“通道”時,所麵對的,是這“漣漪”背後,那無邊無際、奔流不息的“海洋”!
    僅僅是一瞬間的接觸,沈千凰就感覺自己的靈明如同颶風中的燭火,瞬間被吹得明滅不定,仿佛下一息就要徹底熄滅、融入這片無盡的脈動之中,化為這宏大韻律裏一個微不足道的、永遠沉寂的“音符”。包裹著她和林嵐意識的、那縷新生的、融合了玉佩暖流與生命漣漪的微弱“暖流”,在這地脈洪流麵前,脆弱得如同塵埃。
    不!不能放棄!這是唯一的機會!
    瀕臨潰散的意誌爆發出最後的、近乎本能的掙紮。她沒有選擇硬抗,那無異於螳臂當車。她選擇了……融入。
    不是被動的吞噬,而是主動的、極其艱難的、模仿這洪流的“頻率”,調整自身“暖流”與靈明的“波動”,試圖讓自己成為這洪流中,一個暫時和諧的、不起眼的“組成部分”。
    如同水滴融入溪流,溪流匯入江河。她不再試圖“逆流”,而是順著那地脈韻律最細微的、最平緩的“支流”脈動,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自己的“流向”與“節奏”。這是一個無比精細、無比危險的過程,全憑直覺與本能,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導致“暖流”被衝散,靈明被同化,徹底消散在這無盡的脈動中,萬劫不複。
    “暖流”劇烈地顫抖、明滅,沈千凰的靈明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撕扯與擠壓,仿佛有無數隻看不見的手,要將她揉碎、拉長、重組。痛苦已無法形容,那是一種存在本身被撼動、被“稀釋”的恐怖。林嵐的意識更是微弱如風中殘燭,在這衝擊下,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隨時可能傾覆、沉沒。
    “堅持……林嵐……抓住我……”已無法發出聲音,甚至無法形成清晰的念頭,隻剩下最原始、最執拗的意念,如同最堅韌的絲線,死死“纏”住林嵐那即將飄散的意識,也死死“錨定”著自己即將崩散的靈明。
    “坤”位石碑下的孔隙,在感知中迅速放大,又瞬間縮小。那不是空間的尺度,而是“存在”與“韻律”交匯的“節點”。她們要做的,不是“擠”過這個物質的孔洞,而是讓自身的“存在頻率”,與這孔隙所連通的那一絲地脈“支流”的韻律,達成瞬間的、完全的同頻共振,然後……被“攜帶”出去!
    近了,更近了……孔隙在“感知”中越來越清晰,那後麵傳來的、屬於外界天地的、微弱的生機氣息,如同最甘甜的毒藥,誘惑著她們飛蛾撲火。
    “就是現在!”
    殘存的意誌發出無聲的咆哮。沈千凰拚盡全力,將“暖流”與靈明的“波動”,調整到與那孔隙處泄露的地脈韻律,達到一個極其短暫的、脆弱的“共鳴”!
    “咻——!”
    沒有聲音,沒有光影。但在沈千凰的感知中,仿佛穿過了一道無形的水膜,又似從萬丈懸崖一躍而下,失重感與劇烈的撕扯感瞬間達到了頂峰!
    “暖流”幾乎瞬間崩散!靈明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滾筒,天旋地轉,意識瞬間陷入一片空白。
    “轟——!”
    仿佛過了亙古,又仿佛隻是一瞬。劇烈的撞擊感傳來,不是肉體撞擊硬物,而是“存在”被強行從一種“頻率”狀態,“砸”回另一種更“凝實”、更“沉重”的狀態!
    “噗——!”
    沈千凰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隨即是劇烈的眩暈和惡心感。她控製不住地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混合著內髒碎片的黑血,從喉間洶湧而出,染紅了身下冰冷潮濕的……泥土?
    她沒死?她們……出來了?
    意識如同破碎的瓷器,正在艱難地重新拚湊。五感遲鈍而混亂,隻有無邊的劇痛和虛弱,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但這一次的痛,似乎……有些不同?不再是體內那幾種劇毒與異力瘋狂衝突、撕裂一切的灼燒與陰寒,而是一種更接近肉身極限透支、靈魂嚴重受損後的、彌散性的、鈍刀子割肉般的痛苦。
    她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模糊,隻能隱約看到一片絕對的黑暗,以及……近在咫尺的、林嵐慘白如紙、嘴角同樣溢血的臉。林嵐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但胸口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
    她們還在一起。似乎……落在了某處?
    沈千凰想動,想查看周圍環境,但身體如同被拆散了重組,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根本動彈不得。隻有指尖,能微微感受到身下傳來的、冰冷而濕潤的泥土觸感,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緩緩流動的、帶著土腥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生機”的……氣流?
    不是之前那地穴中濃得化不開的陰寒死氣,也不是外界正常的空氣。這氣流很微弱,帶著地底深處特有的陰涼,但其中確實蘊含著一絲極其淡薄、卻真實存在的、屬於“生”的韻律。
    她們似乎……掉進了某個地下縫隙,或者……地脈的某個“支流”的淺表“河道”?
    這個念頭讓她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劇痛與虛弱。她強忍著眩暈,試圖凝聚起一絲殘存的、幾乎感覺不到的靈明,去感知自身。
    體內的情況……糟糕透頂,卻又詭異得讓她難以置信。
    那脆弱的三角平衡,並未在剛才那恐怖的“穿梭”中崩潰。相反,在經曆了地脈洪流那狂暴的衝刷與撕扯後,赤紅的“一號”、幽藍的“牽機”、灰黑的混合死寂之力,三者之間的衝突,似乎被“磨平”了最尖銳的棱角?它們依舊在緩慢旋轉,彼此侵蝕,帶來持續的痛苦,但那痛苦不再是毀滅性的爆發,而更像是一種……“磨合”過程中的鈍痛?仿佛三種狂暴的力量,在經曆了地脈韻律那宏大力量的“洗禮”後,被迫以某種更“溫和”(相對而言)的方式共存?
    而心口處,那枚鳳紋玉佩,則完全黯淡了下去,表麵的裂痕似乎又多了一道,觸手冰涼,再無一絲暖意傳出。仿佛為了護住她們最後一線生機,在穿越地脈孔隙的最後一刻,它耗盡了最後的力量。
    那縷新生的、融合了玉佩本源與生命漣漪的“暖流”,也幾乎消散殆盡,隻剩下最後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纖細的、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溫熱,如同風中殘燭,在心脈最深處,極其緩慢地流轉,維係著她最後一點生機不滅。
    傷勢沉重到了極點。經脈寸斷,髒腑移位,失血過多,靈魂受損……隨便哪一樣,都足以要了一個築基期修士的命。她能活著,簡直是個奇跡。不,不是奇跡,是那詭異三角平衡的“保護”,是玉佩最後力量的“燃燒”,是地脈韻律“衝刷”後帶來的、一絲奇異的“韌性”,也是她自身那不屈意誌的最終體現。
    但這樣的“活著”,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她動不了,甚至無法調用一絲一毫的靈力,連最基本的療傷丹藥都取不出來。林嵐的情況隻會更糟。
    必須盡快弄清楚處境,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否則……依舊是死路一條。
    她再次強迫自己凝聚起那微弱得可憐的靈明,如同最謹慎的觸角,緩緩向四周“探”去。
    這裏似乎是一條天然形成的、狹窄曲折的地下裂縫。上下左右都是粗糙冰冷的岩石,縫隙寬處不過數尺,窄處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苔蘚的氣息。沒有光,絕對的黑暗。但她的靈明“看”到,在裂縫的岩壁上,生長著一些極其微小的、散發著淡藍色幽光的苔蘚。光芒微弱,卻足以讓她勉強“看清”周圍數尺的環境。
    裂縫似乎向兩個方向延伸,不知通往何處。地麵潮濕,有細細的水流在石縫中蜿蜒流淌,發出極其輕微的潺潺聲。水流很細,很緩,但確實是活水。有水,意味著可能有出口,也可能連通著更大的地下河或溶洞。
    但更重要的是,沈千凰感知到,那絲微弱的、帶著“生機”的氣流,正是順著這水流的方向,緩緩流動的。這氣流,與她之前在地穴中感知到的、從“坤”位石碑孔隙泄露出的、屬於外界正常地脈的韻律,同源,但更加“鮮活”,更加“平緩”。仿佛她們此刻,正身處那條地脈“支流”的、最邊緣、最表淺的“河床”之上。
    她們真的順著地脈韻律的“支流”,從那個絕地中“滲”出來了!雖然過程凶險萬分,幾乎魂飛魄散,雖然落點不明,傷勢慘重,但……終究是逃出來了!離開了那恐怖的“九幽封絕陣”,離開了那令人絕望的封印核心,離開了灰白石與黑色水麵的死亡威脅!
    劫後餘生的慶幸,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絕望中升起。但隨即,更大的擔憂和緊迫感,將她淹沒。
    這裏雖然是地脈“支流”的邊緣,相對“安全”,但絕非久留之地。地脈之力磅礴浩瀚,變幻莫測,這條“支流”不知通往何處,萬一其韻律發生劇烈變動,或者有地底陰煞之氣匯聚,她們此刻的狀態,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而且,幽冥宗的人(烏長老?)很可能已經察覺陣眼異動,正在趕來。太子府、相府,甚至其他勢力,也可能被驚動。必須盡快離開,找到真正安全、可以藏身療傷的地方。
    但以她們現在的狀態,別說離開,動一動都難如登天。
    怎麽辦?
    沈千凰的目光(盡管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落在了身邊昏迷不醒的林嵐身上,又緩緩移向自己那幾乎失去知覺的身體。最後,落在了岩壁上那些散發著淡藍色幽光的苔蘚上。
    這些苔蘚……能在這種絕對黑暗、陰冷潮濕、隻有微弱地氣的地方生長,或許……並非凡物?她殘存的、源自玉佩的那一絲微弱感知,似乎從這些苔蘚上,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涼的、帶著勃勃生機的靈氣波動。雖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此刻油盡燈枯的她們來說,不啻於沙漠甘泉。
    她嚐試著,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抬起仿佛有千鈞重的右手,顫抖著,伸向最近處的一小片發光苔蘚。指尖觸碰到苔蘚,冰涼濕滑,帶著一種奇異的彈性。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下了一小撮。
    淡藍色的熒光在指尖微微閃爍。她將苔蘚湊到鼻尖,聞到了一股極其清淡的、類似薄荷與泥土混合的清新氣味。沒有毒,至少她的直覺和殘存的感知這樣告訴她。
    她猶豫了一瞬,隨即不再多想,將這一小撮苔蘚,塞進了自己嘴裏。
    苔蘚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極其清涼、微帶甘甜的汁液,順著喉嚨滑下。汁液所過之處,如同久旱逢甘霖,帶來一陣細微的、卻真實存在的舒適感。雖然對於她沉重的傷勢來說,這點舒適感杯水車薪,但它確實蘊含著極其微薄的、精純的水木屬性靈氣,滋潤著她幹涸龜裂的經脈,撫平著那無處不在的灼痛與陰寒。
    有效!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確確實實,是能療傷、能補充一絲靈氣的靈植!
    希望,再次燃起。
    沈千凰不再猶豫,再次伸出手,艱難地摳下更多的發光苔蘚,一半塞進自己嘴裏,另一半,她側過身,用盡最後力氣,掰開林嵐緊閉的牙關,將苔蘚一點點塞進去,又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石縫中掬起一點冰涼的、帶著地氣的水,滴入林嵐口中,幫助她咽下。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累得幾乎再次昏厥,眼前陣陣發黑。但她強撐著,沒有讓自己睡去。她知道,一旦睡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一邊默默運轉著那幾乎不存在的、微弱到極致的“暖流”,引導著苔蘚化開的清涼靈氣,滋養著受損最輕的心脈和幾處主要髒腑,一邊用盡全部意誌,感知著周圍的環境,思考著下一步。
    苔蘚的靈氣緩緩化開,雖然微弱,卻如同星星之火,暫時驅散了一絲死亡的寒意。林嵐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穩、有力了一絲絲。
    時間,在這絕對黑暗、死寂、隻有水流潺潺的地下裂縫中,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沈千凰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不知道林嵐何時能醒,不知道這條裂縫通向何方,更不知道外麵已經變成了何等模樣。
    但她知道,她們還活著。這就夠了。
    活著,就有希望。哪怕這希望,如同岩壁上那點微弱的苔蘚熒光,渺茫,卻真實。
    她必須盡快恢複一點行動力,哪怕隻是能爬行。必須順著水流和氣流的方向,尋找出口,或者至少,一個更安全、更隱蔽的藏身之所。地脈“支流”附近,雖然危險,卻也意味著靈氣相對濃鬱(盡管是陰靈之氣),或許能找到更多類似發光苔蘚的、可以療傷或果腹的東西。
    就在她默默積攢著力氣,準備進行下一次、或許更加艱難的嚐試時——
    “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水流或風吹造成的摩擦聲,從裂縫的深處,水流的上遊方向,隱約傳來。
    沈千凰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殘存的靈明提升到極致,死死“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聲音很輕,很慢,帶著一種……爬行類動物鱗片摩擦地麵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感。而且,不止一個方向!下遊,似乎也有類似的、更加細微的動靜!
    有什麽東西,被她們身上殘留的血腥味,或者剛才苔蘚的靈氣波動……吸引過來了!
    在這黑暗、狹窄、無處可逃的地下裂縫中!
    【下一章預告: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地脈裂縫中潛伏的未知生物,是福是禍?重傷瀕死的沈千凰與昏迷的林嵐,如何應對這新的危機?地脈“支流”的盡頭,是生路,還是另一個絕境?外界,烏長老是否已至陣眼?太子、相府、沈千柔,各方勢力又將有何動作?黑暗中的微光,能否照亮絕境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