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演武台震的灰龍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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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輕輕落在牧燃的手指上,像冬天早晨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他沒有甩開,也沒有低頭看,隻是慢慢合攏手掌,把那一點點微弱的暖意攥在手心。指尖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身體裏某種沉睡的東西正在蘇醒。
這些灰燼不普通,是從“灰核”裏飄出來的殘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像是有人在火堆旁低聲說話,又像是一場被燒光的夢,在餘燼中留下最後的回音。
外麵的腳步聲早就沒了,可“高台”兩個字還在耳邊回蕩。他靠著牆站著,一動不動,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隻要他不出聲,好像時間就能停在這片安靜裏。牆很冷,濕氣順著後背往上爬,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的心思已經沉下去了,一遍遍想著昨夜那封信的內容:一張泛黃的紙,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燒過,中間浮現出血紅色的紋路,彎彎曲曲,最後變成三個字——“她在等”。
就在這個時候,他脊椎深處的灰核輕輕跳了一下,像是被什麽遙遠的東西喚醒了。那一瞬間,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穿過千山萬水,輕輕扯了他的骨頭一下。這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但這一次特別清楚,頻率有點像求救,一聲,再一聲,直到他再也裝不了沒聽見。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站起來,衣角掃過地麵,把地上拚成“鎖”字的灰打散了。那些灰隨風飄向門縫,他沒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天還沒亮,東邊剛露出一點青白色,像是黑夜裂開了一道口子,透出後麵的光。冷風吹在臉上,吹得額前的碎發亂飛,左眼下的那道灰紋忽然燙了一下,像被烙鐵碰到了皮膚。他抬手摸了摸眼角,指尖沾到一點濕——是血,淡淡的,還有股鐵鏽味。
天剛蒙蒙亮,演武台那邊已經有零星的燈火亮著,不少人正往那邊走。燈籠還亮著,在晨霧裏映出橙黃色的光暈。大家腳步匆匆,小聲議論著今天的比試名單。他混進人群,沒人多看他一眼。拾灰者本該就是這樣,像影子一樣活著,不該有名有姓。世人隻知道燼侯府有十二執令、七大星使,卻不知道還有無數像牧燃這樣的人,在邊緣掙紮,隻為爭取一次踏上高台的機會。
演武台很大,青石鋪地,邊上刻著一圈圈星星形狀的圖案。那是古時候留下的陣法,傳說能引來星辰之力,測出修行者的靈脈和魂火強弱。中間立著一塊測力碑,現在正微微發光,說明上一場比試剛結束。石碑上有一道裂縫,顯然是剛才誰控製不住力量造成的。空氣裏還殘留著一股焦味,混著汗水和靈力散發出的金屬氣息。
當主持弟子念到他的名字時,聲音頓了一下,好像才想起來——這個人真的來了。
“牧燃,對陣空位。”
這是規矩。新人如果沒有對手,就要用控術展示實力。他站在台中央,腳底傳來輕微震動,那是星輝陣啟動了,開始探測體內的靈力波動。青石板下的符文一個個亮起來,藍白色的光沿著星軌緩緩流動,像血脈在跳動。鞋底有種吸力,仿佛大地想讀出他身體裏的秘密。
他閉上眼睛,舌尖抵住上顎,心裏默念那個字。
“鎖。”
不是為了防禦,也不是壓製體內的神血侵蝕,而是想把腦海裏反複出現的畫麵死死關住。昨夜信紙上浮現的血紋、鱗片炸裂的幻覺、河水中無數個自己抱著屍體逆流而上的場景……這些都不該再出現。他必須清醒。每次閉眼,那些畫麵就像潮水一樣湧來:妹妹牧澄站在燃燒的宮殿前,赤腳踩在火焰上,身後是塌下來的屋頂;她轉過頭,眼裏沒有害怕,隻有深深的懇求。他還記得她最後一次說話的聲音:“哥,別來找我。”可那不是勸他放棄,而是在預告什麽。
灰色的氣息從脊椎一節節升起,順著經脈流轉。每運行一絲,左眼就更燙一分,那道灰紋好像活了,在皮膚下微微蠕動。他知道,神血還在蔓延,正一點點鑽進記憶的縫隙,篡改真實,塞進虛假的畫麵。他曾聽老灰匠說過,神無所謂力量,是詛咒,會吞掉人的情感,最後把宿主變成一個空殼。而他還能保持清醒,全靠這個“鎖”字訣——用灰核當鑰匙,鎖住神血的路。
但他不能停。
一條百米長的灰龍在他身後緩緩成形,全身由細碎的灰燼凝聚而成,背脊高聳如山,尾巴輕輕一掃,地麵就揚起一圈塵浪。灰龍沒有角,也沒有鱗片,唯獨雙眼空洞如漩渦,卷著旋轉的灰霧。觀戰台上響起竊竊私語,有人認出這招式從來沒見過。幾位執令皺眉對視,其中一個低聲說:“這不是我們教的。”
白襄坐在高台最前麵,披著銀邊黑袍,手臂上的紋路和晨光交織在一起。那是星契之印,隻有掌握星輝秘術的人才能擁有。他沒說話,隻抬手示意繼續。目光落在牧燃身上,深得像井,看不出情緒。但在灰龍成型的刹那,他指尖幾乎察覺不到地顫了一下。
牧燃咬緊牙關,把更多的灰氣注入灰龍體內。他想試試能不能用這股龐大的力量分散神血帶來的痛苦——把痛感攤開,總比集中在一處爆發要好。他感覺到左眼血管爆裂的刺痛,鮮血順著臉頰滑下,滴在肩膀上,洇開一小片暗紅。但他不能停,一旦中斷,神血就會反撲,徹底占據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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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龍仰起頭,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就在那一瞬間,異變突生。
它的眼睛突然轉向別處,不再是一片灰霧,而是映出一幅畫麵:一座漂浮在雲海中的神壇,中央豎著一根金色巨柱,柱子裏困著一個人,四肢被星鏈穿透,赤腳懸在半空,長發像簾子一樣垂下來。
是牧澄。
她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發青,眼神卻依然倔強。她嘴唇微動,沒發出聲音,但牧燃清楚地讀懂了那三個字——
“哥,救我。”
劇烈的疼痛猛地刺進腦袋,像燒紅的針紮進太陽穴。他踉蹌一步,膝蓋差點落地,硬撐住了。耳邊嗡嗡作響,視野邊緣開始出現裂紋般的黑斑,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碎裂。而那條灰龍已經失控,龍頭猛然調轉方向,不再對著測力碑,而是直衝觀戰台,朝白襄的位置撲去!
台下頓時尖叫四起。
可灰龍的動作不像攻擊,倒像是……在傳遞什麽信息。它的嘴張開了,卻沒有吼叫,仿佛想要訴說什麽。靠近高台時速度驟減,頭顱低垂,竟像是在低頭行禮。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襄終於動了。
他站起身,右手一揮,三道星輝鎖鏈從袖中疾射而出,劃破空氣發出尖銳聲響。鎖鏈纏上灰龍脖子的瞬間,整條巨獸劇烈震顫,不是被打碎,而是自己崩解,化作漫天灰燼灑落。那些灰沒有立刻消失,反而短暫凝在空中,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隻存在了一瞬,隨即潰散。
有些灰燼落到觀眾的手臂和臉上,立刻燙出紅印,像被火燒過。人群慌忙後退,場麵一度混亂。幾個年輕弟子捂著手臂尖叫,長老們迅速布下結界,防止事態擴大。
牧燃單膝跪在台上,左手死死按住左眼,鮮血從指縫滲出,順著指尖滴落。他能感覺到,那道灰紋裂開了,一股力量正從裏麵往外撞,好像要撕開皮肉鑽出來。那是神血在反撲,因為“鎖”字訣斷了而暴動。他咬破舌尖,靠劇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喉嚨裏擠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可他還不能倒。
他聽見了。
在灰燼飄落的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風停了,人聲斷了,連心跳都被壓成一片死寂。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
很輕,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他骨髓裏震動。
“哥,別看……”
是牧澄。
不是求救,不是哭喊,而是一句警告。
話音落下的瞬間,所有灰燼突然自燃,化作青煙消散,不留一絲痕跡。就連空氣中殘留的焦味也瞬間蒸發,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牧燃依舊跪著,右手撐地,左手仍捂著眼。血順著虎口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個小紅點。他喘著氣,喉嚨幹得發疼,卻不敢吞咽,怕一鬆勁就會徹底昏過去。右眼勉強睜開,視線模糊,隻能看見腳下扭曲的倒影,像一條被困在血泊裏的蛇。
台下沒人敢靠近。
高台上,白襄收回鎖鏈,星輝在臂甲上流轉一圈,漸漸暗淡。他看了牧燃一眼,既沒下令抓人,也沒讓人去救,隻是轉身離開座位,走向後廊。步伐平穩,袍角沒有波動,可肩膀繃得比平時更緊。
臨走前,他腳步微微一頓。
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話:
“明日同一時辰,再來一次。”
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到了台中央。
牧燃沒有回應,也沒有抬頭。
他緩緩鬆開左手,任鮮血糊滿半邊臉。左眼睜不開,右眼視線模糊,但他還是抬起右手,伸向空中。
指尖接住了一粒還沒燃盡的灰燼。
很小,幾乎看不見,但它確實存在,落在掌心時還帶著一絲溫熱。
他握緊了。
風從演武台側麵吹進來,卷起幾縷殘灰,順著幽深的暗廊入口飄了進去。那條路通往灰術室,黑漆漆的,望不到盡頭。據說那裏埋著曆代拾灰者的遺骸,也封印著被禁止使用的古老術法。牆上每隔十步嵌著一顆幽綠晶石,微光搖曳,像鬼火。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數那粒灰的重量。
又像在計算,離真相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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