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終章壁畫·雙生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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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燼在指尖輕輕飄散,像被風吹走的紙片,牧燃的手停在半空中,離那掌印隻差一點點。
    壁畫上的無數個“他”全都靜止了,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不再說話。可那些眼神比任何話語都沉重——有疲憊,有憤怒,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蕩,仿佛早已看盡一切,隻剩下等待。
    他沒有收回手,也沒有真的按下去。
    白襄靠在牆邊,左眼一陣陣發燙,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疼得厲害。他抬手擦了把臉,指縫間滲出血來。之前那一劍斬斷鎖鏈時受的傷還沒好,現在又裂開了。他喘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你還記得……三百年前的事嗎?”
    牧燃沒回頭,輕聲說:“我記得我跳進了溯洄河,手裏攥著一根布繩。她說會等我回來。”
    “不止這些。”白襄撐著牆慢慢站起來,踉蹌著走到壁畫前,指尖輕輕碰上畫裏那個握著星劍的身影,“我也跳了。不是為了死,而是選擇留下。你點燃逆河的那一刻,我在對岸立下契約——灰主前行,星刃守門。”
    牧燃猛地轉身,“你說什麽?”
    “我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裏。”白襄看著自己的手,鮮血從指尖滴落,卻沒有立刻幹掉,反而像水珠一樣緩緩爬向壁畫,“每一次輪回,隻要有人想打破這個閉環,就必須有兩個人。一個燃燒自己點燃火種,另一個……必須活著,把門關上。”
    話音剛落,整條走廊的壁畫忽然亮了起來。不再是零散的畫麵,而是連成一片流動的光影——三百年前的戰場浮現眼前:灰林崩塌,星柱傾倒,一人站在焚河邊高舉灰焰,身後另一人橫劍而立,一刀斬斷洶湧的時間亂流。
    那是他們。
    兩個並肩而立的身影,在火光中模糊卻堅定,緊緊握住了彼此的手。
    牧燃喉嚨一緊,“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會失敗?”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白襄抬頭看他,嘴角揚起一絲笑,“但我記得你說過——隻要還有一口氣,就得再試一次。”
    他忽然笑了,帶著血味:“那時候你說,如果能再來一次,一定要帶上我一起走。”
    牧燃怔住了。
    記憶深處好像有什麽鬆動了。不是畫麵,而是一種感覺——冰冷的河底,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耳邊最後一句話是:“活下去,然後回來找我。”
    他一直以為那是幻覺。
    原來不是。
    “那你為什麽……上一次沒等我?”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我回來了,可你不在。”
    “因為我不能走。”白襄抬起左手,灰瞳劇烈閃爍,星輝在裏麵翻湧,“守門人一旦選定,就再也無法離開。哪怕身體沒了,意識也得留在這兒,防止溯洄失控。我是‘星刃’,你是‘灰主’。規則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牧燃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幾乎全變成了灰色,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細碎的灰燼。他知道這具身體撐不了多久。百年內若不成神,就會徹底化為飛灰。可現在看來,成神從來不是終點。
    燃燒才是。
    “所以這一次……還是得有人留下?”他問。
    “必須有。”白襄點頭,“承門者,永不得歸。”
    兩人沉默了很久。
    隻有灰燼落地的聲音,輕輕響著。
    過了好久,牧燃終於開口:“我本就是快要散的人了。如果真能換她自由,這身灰燼,燒盡也好。”
    說完他就要抬手。
    白襄卻一步衝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力氣很大,幾乎要捏碎骨頭。
    “不行。”他說。
    牧燃皺眉,“你攔我?”
    “上一世我守門,這一世,輪到你活著出去。”白襄直視著他,眼裏映著星與灰的光,“我不是請求,是命令。”
    “你說什麽?”牧燃怒了,“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任你擺布的拾灰者?你想犧牲自己成全我?做夢!”
    “你以為我想?”白襄吼了回去,“你以為我想一次次看著你死在我麵前?三百年前你點燃溯洄,我在對岸跪了三天三夜,眼睜睜看你化作灰燼,卻動都不能動!這一次,我不想再做那個隻能守著門等死的人!”
    他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
    牧燃愣住了。
    白襄喘著氣,額角青筋跳動,“你說你要帶妹妹回家……那你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了,誰還記得你?誰還會提起你的名字?我做不到轉身就走。我不允許你再一個人扛下所有事。”
    他鬆開手,退後半步,聲音低了下來:“這次,換我來守門。”
    牧燃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聲,“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霸道了?”
    “從發現你是蠢貨那天起。”白襄也笑了,嘴角還帶著血。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向前邁了一步。
    手掌再次靠近掌印。
    這一次,白襄把自己的手覆在牧燃的手背上。
    溫熱的血和冰冷的灰交融在一起。
    壁畫猛地一震,整條走廊的刻痕開始發光,灰與星輝交織成網,從地麵蔓延到天花板。那些曾注視他們的“牧燃”一個個閉上了眼,身影漸漸淡去,最後隻剩下一個背影——站在逆河之巔,手中托著火焰,身旁站著另一位持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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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的銘文緩緩重組:
    “雙生為門,一燃一守,共執長夜。”
    字跡成型的瞬間,牧燃感到一股力量從壁畫中湧出,順著掌心流入體內。灰龍星核劇烈跳動,仿佛要衝破胸膛。他咬牙堅持,冷汗順著額頭滑下。
    白襄也不好受。左眼像是被人剜過,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但他沒有鬆手。
    “疼嗎?”牧燃問。
    “廢話。”白襄咧嘴一笑,“你以為當英雄是喝茶?”
    “那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後悔認識我。”
    白襄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要是說後悔,你現在是不是就能甩開我走人?”
    牧燃沒說話。
    白襄笑了笑,“那我不說了。”
    他們一起用力,手掌終於嵌入掌印凹槽。
    光芒炸開。
    不是刺眼的白,也不是熾烈的紅,而是灰與星輝交融的顏色,像即將熄滅的餘燼中,突然蹦出一點星光。
    四周牆壁開始移動,碑文重組,地麵裂開一道筆直的縫隙,通往更深的地下。一股古老的氣息湧出來,夾雜著鐵鏽和焦木的味道。
    就在通道開啟的刹那,牧燃忽然感到右臂傳來劇痛。
    “煞”字在他皮膚上瘋狂跳動,黑得發紫,像活物在爬。
    他低頭一看,整條手臂已經開始崩解,灰燼一片片剝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筋骨。
    “怎麽回事?”白襄察覺不對,想拉他回來。
    牧燃卻搖頭,“別管我。這是代價……每一次點燃,都要付出東西。”
    “可你還沒進去!”白襄瞪眼,“你這樣進去,撐不過三步!”
    “那就扶我進去。”牧燃咬牙,“或者背我進去。反正……你不準一個人走。”
    白襄盯著他,眼裏有怒意,有焦急,還有藏不住的心疼。
    最終,他鬆開手,繞到牧燃身後,一把將他扛了起來。
    動作粗暴,像扛柴火似的。
    “你幹什麽!”牧燃掙紮。
    “少廢話。”白襄大步走向裂縫,“你說過要帶妹妹回家。我現在替你走完最後這段路。”
    通道很深,兩邊石壁浮現出新的壁畫——不再是過去的戰鬥,而是未來的片段:曜闕崩塌,神壇熄滅,一個小女孩站在廢墟中仰望天空,手裏緊緊攥著一根褪色的布繩。
    再往前,畫麵變得模糊,隻能看見兩個人影站在時間盡頭,一個手持灰焰,一個握著斷劍,背對背而立,麵對滔天洪流。
    他們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
    直到通道盡頭,一扇青銅門擋在前方。
    門上刻著兩個字:
    “歸來”。
    白襄放下牧燃,讓他靠在牆上。
    牧燃喘著氣,右臂隻剩下一截枯骨,連灰燼都快燃盡了。
    他抬頭看向白襄,“接下來……該你了。”
    白襄點點頭,伸手去推門。
    就在指尖觸到銅門的瞬間,牧燃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襄回頭。
    牧燃看著他,聲音很輕:
    “如果這次還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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