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那首歌是唱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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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磊被宋之言一個火急火燎的電話催到酒吧時,還以為出了什麽天大的事。
結果一個多小時過去,對麵那位爺除了散發的低氣壓能凍死人外,就隻剩下一杯接一杯的沉默。
他終於忍不住用鞋尖踢了踢宋之言的小腿:“我說宋律,您這都第幾回了?把我叫出來就是看你表演‘沉默的羔羊’?”
“你再不說點啥,我可真走了。”作勢要起身,見對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又悻悻坐回去,“給點反應行不行,到底受什麽刺激了?肯定不是案子,你打輸官司也沒見你這德性……那鐵定是女人了?”
他沒說話,金磊就當他默認了。
湊近了些,臉上掩飾不住的好奇和興奮:“我真是納了悶了,跟法律條文過了三十好幾年的人,怎麽突然就為情所困了?是哪位女中豪傑……不對,是哪位倒黴姑娘,能有這麽大本事,讓我們宋大律師愁成這樣,需要借酒精麻痹自己?”
宋之言依舊沒說話,直勾勾盯著杯中的冰塊,好像裏麵有可以為他排憂解難的答案。
“真有女人了?”
“不對啊,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你不是在開庭就是在律所,你哪兒來的時間跟女人見麵?”他開始福爾摩斯式分析,“身邊的人?”
“也不對啊,你身邊的人我都認識。”他又自我否定。
宋之言終於有了點反應,卻是仰頭將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金磊見狀,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兄弟,聽我一句勸,追女孩子不是你這麽追的,你抱著你的《民法典》和案卷摘要就能讓人家姑娘心動?”
“你不主動出擊,不製造機會,不刷存在感,人家是能隔空接收到你的腦電波,還是能跟你冷冰冰的人形立牌談戀愛?”
“愛情這玩意兒,是需要實打實的時間、精力和心思去澆灌的,不是你坐在辦公室裏,用處理案子的邏輯推演,它就能自動結出果子。”
宋之言握著空杯的手指收緊了些,骨節微微泛白。
沉默蔓延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被說中了痛處,嗓音低啞地擠出幾個字:“她家裏給她安排了相親對象。”
“啥?”金磊差點被酒嗆到,“合著咱們律所的金字招牌、正義的化身,現在要上演‘橫刀奪愛’的戲碼?”
他拍了下大腿,興趣更濃了,甚至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那我更得見識見識是何方神聖了。”
“快說說,什麽時候對人家上的心?這些天你陰晴不定就是因為她吧?”他臉上全是八卦的雀躍,“你不知道,你再不跟我說你對個女孩子感興趣,我都要懷疑你是彎的了。”
話音未落,一記冰冷的能殺人的眼刀就射了過來,金磊立刻舉雙手投降:“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說正經的,這姑娘是做什麽的?哪裏人?需要兄弟我幫忙的時候千萬別客氣,牽線搭橋、出謀劃策,我都在行。”
金磊徐徐誘之:“你也別光顧著喝悶酒。不就是相親,又不是領證結婚。這年頭相親成功的概率,比中彩票高不了多少。”
他上下打量著宋之言,“咱們宋律要顏值有顏值,要身材有身材,要事業有事業,你慌什麽?你就占了女孩子最喜歡的兩大要素:長得帥,還有錢。說說,那姑娘叫什麽名兒?沒準我還能幫你打聽打聽情報。”
可無論他再怎麽旁敲側擊、插科打諢,宋之言除了最初的“她有相親對象”的坦白外,再無其他透露。
金磊鬱悶得直抓頭發。
這人存心讓他睡不著吧?
宋之言叫了代駕。
原本該駛向他公寓的車子,在酒精的某種衝動下,鬼使神差地讓代駕調轉了方向。
代駕依言將車停在了薑黎小區外的馬路邊。宋之言掃碼付了錢,看著代駕騎上小電車離開,卻沒有下車。
熄了火,將車窗降下一半。
夏夜微醺的風攪動著他未散的酒意。
他側過頭,盯著小區的大門。
夜深了,隻有零星的人影進出。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紅色的車影駛入視線,穩穩停在了他的車旁。
宋之言眼神一凝,他認得這輛車,是餘瀟瀟的。
副駕駛的門被推開,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出現在燈光下。
薑黎一邊笑著對車內揮手,一邊關上車門。
紅色小車掉頭駛離,她轉身,拎著包,朝小區門口走去。
就在她抬腳邁上人行道的瞬間,旁邊一直安靜的黑色轎車的後座車門被推開。
一股帶著酒氣和力量猝不及防地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薑黎甚至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被這股力量拽得踉蹌一步,緊接著,腰後被一托,她幾乎是被半抱半推地塞進車後座。
“啊——”
短促的驚叫被重重關上的車門切斷。
驚魂未定間,嘴唇就被一股濃重的酒味狠狠堵住。
薑黎瞪大眼睛,在極近的距離裏,對上了宋之言那雙被酒意浸染通紅,卻又亮得駭人的眼睛。
“唔……”她猛地回過神,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後背撞上另一側車門。
她急促地喘息著,因為震驚、憤怒,還有殘留的恐懼,聲音都在發抖:“宋之言,你瘋了,大半夜的你發什麽酒瘋,想嚇死人嗎?”
宋之言被她推得向後撞去,肩胛骨磕在車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似乎毫無所覺,隻是靠在車門上,在昏暗的光線裏死死地盯住她。
薑黎氣得頭皮發麻,一秒都不想多待,伸手就去夠內側的門把手。
她的手剛抬起,整個人就天旋地轉地被他拖了回去,重重跌進他懷裏。
宋之言的另一隻手緊隨其後,“啪”的一聲重重拍在車門內側麵板上,徹底斷了她逃離的念想。
“你想幹什麽?”薑黎徹底怒了,扭過頭厲聲斥,“宋之言,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是非法拘禁!綁架!你一個律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昏暗的光線下,宋之言看著她激烈情緒而染上緋紅的臉頰,還有眼中灼灼燃燒的怒火,非但沒有嚇退,反而極低地輕笑一聲。
“隻要你給我定罪……”他低下頭,滾燙的氣息拂過她耳畔,聲音低沉得像某種危險的誓言,“我都認。”
這全然放棄抵抗,還有摔破罐子的回應,讓薑黎一時語塞。
薑黎還想斥罵,可話到嘴邊,卻先被彌漫在車廂裏濃鬱酒氣堵了回去。
你喝酒了?”她眉頭擰得更緊,心底那簇火苗竄得更高。
所以,他大半夜不睡覺,是專門跑來這裏耍酒瘋的?
宋之言的腦袋沉重地動了動,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聲音含糊:“一杯、就一杯。”
“一杯?”
薑黎根本不信,這一身的酒氣,豈是一杯能有的效果?
宋之言沒有反駁,或者說,他此刻的思維已不足以支撐清晰的辯駁。
他像是為了尋求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又或許隻是本能驅使,他調轉頭的方向,整張臉幾乎完全貼上薑黎的側臉和脖頸。
灼熱的氣息,伴隨著濃烈淳厚的酒香,與他本身幹淨冷冽的體息,徹底融合在一起。
這混合後的氣味強勢地鑽入她的鼻尖。
酒精的催化和他本身的誘惑,隨著他滾燙的溫度貼著薑黎頸側的敏感肌膚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
薑黎甚至能透過單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與她因憤怒和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而狂跳不已的心髒,交織在一起。
宋之言手臂緊緊環著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裏。
她雙手抵在他胸前,掌心下那蓬勃的滾熱和充滿力量的線條讓她指尖發麻,心跳亂得不成章法,臉頰不受控製地燒起來。
某種沉睡在身體深處的、關於親密與依偎的記憶,正被這熟悉的溫度和氣息野蠻地喚醒。
“三杯?”宋之言有些醉酒的自言自語,鼻尖無意識地在她頸側蹭了蹭,像是在尋找一個更舒適的位置,“一瓶,兩瓶?記不清了……”
薑黎哪還有心思去計較他到底喝了多少,她隻覺得這個緊密相貼的姿勢太過危險,太過曖昧。
她腰身在他臂彎裏扭動,試圖掙脫這令人心慌的桎梏。
可那手臂焊死的鐵箍,無論她怎麽用力,就是紋絲不動,反而在她掙紮時收得更緊,勒得她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幾個回合下來,薑黎先敗下陣來,累得氣喘籲籲,脫力地靠在他懷裏。
“宋之言,”她無奈地放軟語調,試圖和他講道理,側過頭想去看他,卻隻感受到他溫熱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頸側皮膚,“你先放開我,行不行?我們好好說話。”
宋之言在她肩頭上調整了一下姿勢,貼得更加緊密無間。
不知道是唇還是高挺的鼻梁,沿著她臉頰到頸部的弧線緩緩遊移,若有若無的觸碰,讓薑黎心髒狂跳到喉嚨口,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我放開你,你肯定就跑了,就不會和我好好說話了……”他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和醉意含糊地嘟囔著。
他在醉酒之際又神奇地還透著一股自知的清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還是故意的。
“那你先起來,你太重了,壓得我喘不過氣。”薑黎換了緩兵之計的策略,
她心裏清楚得很,他們已經分手了,他現在神誌不清。
但她是清醒的。
這種毫無隔閡的緊密相貼、無聲的撩撥,來自一個她曾深深愛過、如今更具成熟魅力的男人。
薑黎悲哀地發現,自己的意誌力正在迅速瓦解。
畢竟,當初自己是真的真的十分稀罕他。
甚至,此刻這具不爭氣的身體,正在可恥地懷念著這種被他全然包圍的親密。
不行,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
她的道德感絕不允許自己在對方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做出任何違背底線的事情。
半晌,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鬆動。
宋之言的頭緩緩從她肩頸處抬起來。
薑黎剛鬆了一口氣,以為他終於聽進去了。
然而,下一秒——
天旋地轉間,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和腿彎,輕鬆一提,竟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穩穩地安置在他的大腿上。
她瞬間變成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整個人被他緊緊地圈在懷裏。而他的頭,則自然而然地、帶著依賴地靠在了她的胸口。
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額頭的滾燙和柔軟的發絲。
薑黎在極度的震驚之後,大腦宕機了好幾秒。
待反應過來這個姿勢有多麽私密、多麽逾矩之後,她深呼吸了兩下,終究沒抵過心頭那股輕視和冒犯的怒火。
他到底把她當什麽了?
她雙手捧住他的頭,用力地將他的臉從自己胸口扯開,憤怒和羞恥的聲音拔高:“宋之言,你給我滾開,你把我當做什麽人了?”
宋之言被她的力道扯得頭部後仰,露出一段清晰的下頜和喉結。
隻停頓了一瞬,他又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順其自然地再次將臉埋了回來,甚至在她胸口依賴地蹭了蹭。
“薑薑,我頭暈,你給我揉揉。”
他的聲線悶悶的,還帶著點委屈和撒嬌的意思。
“你頭暈關我屁事!找你女朋友去。趕緊從我身上滾開。”
“女孩子,要斯文點。”
喝醉酒居然還有閑心糾正她?
她氣的雙手在身子的兩側用力握緊,一浪高過一浪的怒火無處發泄。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拉扯中,宋之言埋在她胸前,像是沉入了半夢半醒的深淵,開始斷斷續續的低語。
“薑薑,別去見你那個相親對象,別管是誰介紹的,都不要見麵。”
他無意識地收緊環在她腰後的手臂,“也別對別的男人那樣笑,我不開心。”
“薑薑,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這些帶著強烈占有欲的醉話,點燃了她的憤怒和對他‘女朋友’的不甘:“那你的女朋友呢?”
“沒有女朋友,隻有你。”宋之言在她懷裏用力搖了搖頭,像是在強調,他緩緩抬起頭,醉意朦朧的眼睛努力聚焦,試圖看清她的臉,“那首歌是為你唱的。”
有什麽東西在薑黎腦子裏轟然炸開。
那首歌……是唱給她的?
宋之言似乎用盡了最後一點清醒說完這句話,沉重的頭顱又輕輕耷拉下來,依賴地靠回她身上,沒過幾秒,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便傳來。
而薑黎的腦子裏,反複回蕩著如魔咒般的話:那首歌是唱給你的。
心防的一角,在這猝不及防的坦白下,開始有所鬆動,甚至開始思考這個誤會的可能性時,懷裏的男人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徹底將她剛剛燃起的柔軟擊得粉碎:
“你不能睡了我之後就一走了之,要負責,得……得讓我睡回來。”
這句話把薑黎從短暫的迷惘與混亂中,徹底劈醒。
原來如此。
他今晚所有的反常,所謂的深情、吃醋、占有欲,歸根結底,是因為耿耿於懷於當年是她主動提的分手,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還是僅僅在酒精催發下,純粹隻是醉酒後生理性的衝動和執念?
在他心裏,他們之間的問題,竟然可以簡單地歸結為“誰睡誰”的較量?
方才那一瞬間的心動、猶豫,此刻顯得無比荒唐可笑。
“宋之言!”
薑黎用盡全身的蠻力,將那個沉甸甸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狠狠推開。
她迅速拉開車門,跳下車。
在關上車門前,彎下腰對著車內那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咬牙切齒地怒吼:
“就算天下沒有男人,我也不會再跟你這種滿腦子隻有低級欲望的渾蛋,有半分瓜葛。”
“人渣。”
“嘭——”
車身都被震得晃了晃。
歪倒在座椅上的宋之言,意識地在皮革上蹭了蹭額角,輕呢喃一聲:
“薑薑,我愛你。”
“別離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