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暴風驟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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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檢點了點頭,好像對這個回答一點也不意外。他把目光轉向了田爾耕。
    “田爾耕。”
    “臣在!”
    田爾耕像打雷一樣抱拳回應,聲音洪亮。他的眼睛裏已經燒起了火,那是對鮮血和功勞的渴望。這一天,他和他的手下已經等了很久了。
    “張家口,是你的。”朱由檢的手指在沙盤上重重地點了一下。
    “除了你手下的錦衣衛,再另外調派五百名新軍裏最厲害的士兵,由你帶領。明天你也立刻出京城,快馬加鞭趕路!”
    “對你們,朕的要求也是兩個字。”
    “狠和全。”
    “範氏家族,上到八十歲的老人,下到還在吃奶的嬰兒,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抓起來!隻要有敢反抗或者想銷毀證據的,當場殺掉!記住我說的這句話!”
    “另外,範家,還有其他所謂的七大山西商人,他們這麽多年來靠著走私貨物、勾結滿洲人,吸我們大明北方邊境軍民的血,積攢了多少財富!
    在你們離開張家口的時候,他們所有的金庫、銀窖、糧倉都必須是空的。
    他們所有的地契、房契、商業合同、欠條,以及最重要的,他們和滿洲人來往的所有賬本、秘密信件,都要完完整整,一頁都不能少地給朕帶回來。”
    “這次行動,朕不僅要他們的命,更要他們的錢。”
    “這些錢,朕要用來養朕的軍隊,打朕的仗!”
    最後幾個字,朱由檢幾乎是從牙縫裏一個一個擠出來的。
    田爾耕那張常年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凶狠又痛快的笑容。
    作為錦衣衛的總指揮使,他比誰都清楚這些山西商人在背地裏幹了些什麽壞事,但是他以前不能動他們,因為他們背後連著朝廷裏很多大人物。
    而現在,huang帝親自給他下了這道他做夢都想要的、可以隨便殺人的命令,這意味著全天下,再也沒有人能保住這群肥得流油、等著被宰殺的豬和羊了!
    “陛下!”田爾耕咧開嘴,露出了一口白得嚇人的牙齒,“臣的刀早就渴了,請陛下安靜地等著好消息。臣保證把整個山西商人的老根,都給您從張家口那塊爛地裏挖出來!”
    “很好,希望這次之後,那些對錦衣衛有錯誤看法的朝廷大臣們,能夠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錦衣衛,還是原來那個讓人害怕的錦衣衛!”
    說完,朱由檢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個一直在微笑的文泰身上。
    “文泰。”
    “臣在。”文泰的笑容,現在看起來更像一朵在死人身上開的、怪異的花。
    “京城,這張大網的中心交給你。東廠和錦衣衛也分一點人出來,都交給你統一指揮。”
    文泰笑得更開心了。
    朱由檢繼續說,“第一,快速查封所有在北京的山西商人產業,他們的店鋪,他們的錢莊,他們的倉庫,一個都不能漏掉。”
    “第二,禮部右侍郎周延儒,都察院左都禦史馮銓……還有那些收了山西商人銀子、為他們跑腿辦事的各級官員,名單上的人必須在第一時間從他們家裏,‘請’到西廠的大牢裏去‘喝茶’。”
    文泰的心瘋狂地跳起來。
    他知道這是他一下子升到最高位置的最好機會。
    “請陛下放心!”文泰立下了保證完成的軍令狀,“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最後,朱由檢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張維賢身上。這位像泰山一樣穩重的英國公,從開始到現在都沒開過口。
    “英國公。”
    朱由檢的聲音溫和了一些。
    “老臣……在。”
    張維賢的聲音,幹啞得像兩塊砂紙在互相摩擦。
    “你坐鎮中央,守住北京。”
    “今天晚上之後,朕會下一道不經內閣的直接命令,用皇宮內庫的錢犒勞京城軍營的名義,賜給你尚方寶劍,讓你管理京城九個城門的防衛以及五城兵馬司。京城三大營的調動,也必須要有你的元帥大印才能生效。”
    朱由檢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到了行動那天晚上,無論城外發生了什麽,無論是宣府傳來了士兵叛亂的消息,還是山西傳來了大亂的風聲,也無論京城裏有多少大臣的府邸在半夜裏哭聲震天。”
    “你都要給朕把京城牢牢地固定在這裏,不能亂。”
    “城門不許隨便開,軍隊不許隨便動,朝廷上不許出亂子。”
    暖閣裏麵陷入了一片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
    隻有那像手臂一樣粗的巨大牛油蠟燭,偶爾爆出一聲輕微的“劈啪”響,像是在為這場馬上就要到來的血腥宴會,計算著最後的倒計時。
    張維賢看著沙盤上那幾條被huang帝用手指劃出來的、代表著死亡和屠殺的路線。
    北邊路線,由魏忠賢的東廠和huang帝最精銳的私人軍隊執行,目標是背叛大明朝的邊防軍隊官兵。
    西邊路線,由huang帝最凶狠的打手錦衣衛和另一部分私人軍隊執行,目標是富得能跟國家相比、和朝廷內外都有聯係的商人。
    京城,由huang帝最陰險毒辣的耳目西廠執行,目標是地位高、權力大的朝廷大臣。
    這位年輕的huang帝不是在賭博。
    他是在執行一個早就在心裏練習了無數遍的計劃。
    一個要把他不喜歡的、他認為腐爛的,不管是人還是其他東西都徹底打碎,然後再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重新拚湊起來的、可怕的計劃。
    張維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帽子,那動作很慢,又很嚴肅。
    “老臣……”
    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非常清楚,也非常堅定。
    “遵旨。”
    魏忠賢,田爾耕,文泰,也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起跪倒在地上。
    “臣(老奴),遵旨!”
    四道聲音合成一股,在這小小的暖閣裏麵回蕩。
    沒有情緒激動的誓言,沒有讓人熱血沸騰的口號。
    隻有冰冷的、絕對的、像機器一樣準確的服從。
    朱由檢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四個人——他們掌握著大明朝最強大、也最黑暗的bao力機關,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都下去吧。”
    他淡淡地說。
    “記住,十四天後的亥時。”
    “是。”
    四個人恭敬地磕了一個頭,然後,一點聲音也沒有地退出了暖閣。
    很大的暖閣,又隻剩下朱由檢一個人了。好像這天和地之間的孤獨,都隻被他一個人獨占了一樣。
    朱由檢走到窗戶邊,推開了一扇小窗戶。
    一股刺骨的寒風立刻衝了進來,吹散了滿屋子的溫暖香氣,也吹動了他額前的幾縷黑發。
    他望著窗戶外那片深得看不見底的黑暗天空。
    天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隻有無邊無際的、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