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背叛的下場,隻有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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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宣府鎮邊防軍隊駐地的夜空,被東廠頭目、差役和孫應元帶領的新軍用無聲的刀子悄悄劃破的時候,更北邊的張家口堡,這座一半是邊防關口、一半是商業貿易的城鎮,還沉浸在一片奢侈享樂的安寧之中。
範家大宅的盛大宴會早就結束了。
空氣裏還飄著上等女兒紅和烤全羊油混合在一起的濃重香味,那是富貴到了極點,幾乎有點腐爛的味道。
描著金邊的杯子和盤子亂七八糟地堆在桌子上,被蠟燭的火光照得有點暗。
幾個手腳利索的下人正屏住呼吸、放輕動作地收拾著剩下的東西。他們走路的姿勢都透著一股特別小心的勁兒,生怕打擾了這座大宅子裏真正的主人。
範永鬥,這位在酒桌上還能說說笑笑,用幾句好像無意的話就能決定長城以外幾萬人生計,甚至能影響大明邊防軍隊糧食草料調動的山西商人領袖,現在已經在層層簾子後麵的臥室裏沉沉睡著了。
他的呼嚕聲均勻而響亮,像舊風箱一樣,在溫暖華麗的臥室裏有規律地響著。
這呼嚕聲裏,充滿了對這個世界最徹底的放心,以及一種長期處在最頂層、對危險已經感覺遲鈍的傲慢。
……
醜時剛過一刻。
張家口的街道上沒有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因為在這座城市的東區,範家定的規矩就是這裏的規矩。
寒風從壩上高原毫無阻擋地吹下來,卷著沙土,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打轉,發出像哭一樣的響聲,好像是無數在長城內外死去的冤魂在低聲哭泣。
突然,一種很輕但穿透力很強的聲音刺破了風的哭泣聲。
那是一陣腳步聲從黑暗的盡頭由遠到近傳來。那聲音很輕,但又很沉,好像有很多隻穿著厚氈底靴的腳,正用同一種節奏踩在被凍得像石頭一樣硬的土地上。
這聲音裏沒有一點雜亂,隻有一種屬於殺人的韻律。
緊接著,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從四麵八方的街道拐角處無聲無息地滲出來,像墨汁滴進清水裏,迅速又無情地擴散開來。
他們沒有點火把,隻靠著天上那點微弱的星光,照出他們沉默又凶狠的樣子。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城東那片連成一大片的豪華住宅。
帶頭的,自然是範家大宅。
而包圍在它周圍的,王家、梁家、靳家……另外七家同樣在黑暗裏沉睡的山西商人豪宅,也都在這個無聲的包圍圈裏麵。
走在這支幽靈軍隊最前麵的,是一個身材特別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隻有錦衣衛總指揮使一級才能穿的、織著飛魚圖案的華貴普通衣服,腰上掛的繡春刀,刀柄上纏的鯊魚皮在黑暗裏發出暗暗的光。
他外麵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鬥篷的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在黑暗裏閃著像老鷹一樣銳利光芒的眼睛。
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
他和在宮廷裏待了幾十年、早就把權術陰謀玩得很熟的魏忠賢那種陰柔不一樣,也和孫應元那種年輕人有銳氣、心裏有理想和抱負的清亮不同。田爾耕身上隻有一種東西——純粹冰冷的、被huang帝意誌驅動的暴力!
在和huang帝第二次麵對麵談話之後,田爾耕就深深地明白了……他是huang帝手裏最直接的殺人機器,是法律和規矩的終結者!
當huang帝不想講道理的時候,田爾耕和他的錦衣衛,就是最後的道理。
他的身後,是幾百個同樣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軍官。
他們是這台暴力機器上最精密的零件,一個個臉上沒有表情,眼神裏帶著一種長年累月和死亡、背叛打交道後,沉澱下來的對生命的冷漠。
他們的出現,本身就代表著huang帝的意誌已經到來,代表著抄家、滅族,以及沒有盡頭的血腥!
而在錦衣衛這把尖刀後麵,是裝備精良的新軍士兵。
他們是刀的重量和力量。這些士兵和孫應元在宣府鎮帶領的那支部隊來自同一個地方,都是在西山大營裏,用最嚴格的紀律和最充足的錢糧喂養出來的、huang帝親自管的軍隊。
但是他們的任務,卻和宣府鎮完全不一樣。
孫應元的任務是“奪取和控製”,要的是穩妥地掌握局麵。
而他們的任務是“屠殺”,是徹底的清除,要的是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田爾耕在一個街道拐角停下了腳步。
他抬起頭,隔著一條街,靜靜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座在黑暗裏像巨獸一樣趴著的範家大宅。
高大的院牆,堅固的大門門樓,甚至在牆角隱約能看見用來瞭望的角樓,每一樣都在顯示著這座宅子主人的財力和……超越本分的狂妄。
他的嘴角歪了一下,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田爾耕知道,這座宅子裏藏著多少足夠讓整個大明朝堂都震動的天大罪行;他也知道這座宅子裏的人有多麽富有、多麽自以為是,甚至在內心深處,恐怕早就沒把遠在北京的那位huang帝放在眼裏。
但他更知道,從今天晚上開始,這一切都要變成灰!
田爾耕沒有多餘的廢話,他抬起手,用幾乎像隨便擺擺的姿態,輕輕地向前一揮。
一張用鋼鐵和人命織成的死亡大網,瞬間張開了。
無數個黑影一點聲音也沒有地沿著預定好的路線,把範家大宅以及周圍的七家山西商人大院,圍得嚴嚴實實,連水都潑不進去。
他們像幽靈一樣,占據了每一個出口,封鎖了每一條街道,甚至還有擅長爬牆的錦衣衛軍官,像壁虎一樣悄悄地翻上了周圍的屋頂,用冰冷的眼神監視著院子裏的一切。
每一個牆角,每一處陰影,甚至連那些有錢人家用來排髒水的溝渠出口,都被拿著刀的士兵死死堵住。
這是一場真正的關起門來打狗。
而且是要把這群自以為是老虎的肥狗,活活打死在它們自己建造的漂亮籠子裏。
一個第一次出北京辦事、但很得田爾耕喜歡的錦衣衛千戶像鬼一樣滑到田爾耕身邊。他的聲音壓得非常低,好像怕打破了這片殺人前的安靜:“大人,要不要先喊話,宣讀皇上的聖旨?”
“喊話?”田爾耕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諷刺,好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對一群早就該被千刀萬剮的賣國賊,喊什麽話?宣什麽聖旨?”
他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點人的感情,像從遼東吹來的寒流。
“皇上確實有旨意。”他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地上。
“範家、王家、梁家……等八家,除了家主以外的主要家族成員,不管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八家府裏任何人,有敢反抗的,當場殺掉!”
“今天晚上,我隻要一個結果!至於過程……”他停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一絲見血就興奮的光,“越血腥越好!皇上沒有明說,但我們必須明白……皇上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背叛huang帝是什麽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