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需官孫德海之死，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隴川郡城，激起的浪濤遠超之前任何一次刺殺。
    軍方震怒，封鎖了城南大片區域，挨家挨戶盤查，巡邏的兵丁數量增加了數倍，氣氛肅殺得令人窒息。郡守府也承受著來自軍方和更高層麵的巨大壓力，不得不加派人手，全力緝凶。
    然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江塵，卻如同潛入深水的魚兒，在風暴的中心悄然隱匿。
    他用那三千兩賞金中的一部分，通過黑市渠道，在城北一處由退役老吏管理的、相對清靜但魚龍混雜的舊書坊後院，租下了一個更為隱蔽的居所。這裏環境複雜，人員往來有度，反而比混亂的碼頭區或平民區更利於隱藏。
    他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內鞏固一流初期的境界，修煉《無名內功心法》第三篇，並鑽研新獲得的《如影隨形》技法。實力的提升帶來的是更強的自信，但也讓他更加謹慎。他知道，自己這次捅的馬蜂窩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任務篩選】功能被他頻繁使用，過濾掉了大量低風險低回報的委托，剩下的幾個，要麽風險極高，要麽目標身處難以觸及的核心區域，暫時都不適合動手。
    他如同受了驚的弓鳥，耐心等待著風頭過去，也等待著真正值得出手的機會。
    這一日，傍晚時分。
    江塵易容成一個麵色蠟黃、抱著幾卷舊書從書坊出來的落魄書生，正準備返回後院。就在他穿過書坊前堂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石嶺鎮暗室那位麵無表情的中年婦人！
    她此刻也作尋常婦人打扮，提著一個菜籃，看似在書架前翻閱雜書，但眼神卻與江塵有了一瞬間的接觸，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向著書坊更深處走去。
    江塵心中微動。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專程來找自己？
    他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在前堂又磨蹭了片刻，確認無人注意後，才抱著書，看似隨意地向著婦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書坊深處，是一排排存放古籍、少有人至的書架。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紙墨的味道。
    那婦人正站在一排書架盡頭，背對著他，似乎在查找什麽。
    江塵走近，壓低聲音：“有事？”
    婦人沒有回頭，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你惹的麻煩，比想象中更大。”
    “哦？”江塵不動聲色。
    “孫德海背後，牽扯的不僅僅是軍方貪腐。”婦人緩緩道，“他倒賣的，是一批製式強弩和部分邊境布防圖殘片。買主……疑似北莽蠻族。”
    北莽蠻族？！江塵瞳孔微縮。那可是與大炎王朝對峙百年的北方強敵！孫德海竟敢資敵？！這已不是簡單的貪腐，而是通敵叛國！難怪賞金高達三千兩，難怪軍方反應如此激烈！
    “所以？”江塵聲音依舊平靜。
    “所以，現在不止軍方和官府在找你。”婦人終於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江塵，“北莽潛伏在郡城的暗樁，恐怕也在找你。你壞了他們的好事。”
    江塵沉默。這倒是他未曾預料到的。刺殺一個軍需官，竟然牽扯出了境外勢力。
    “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麽？”江塵問。
    “兩個原因。”婦人道，“第一，提醒你，小心北莽的‘狼衛’，他們比影樓和血刃更危險，為了滅口，什麽都做得出來。”
    “第二，”她頓了頓，從菜籃底層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條，迅速塞入江塵手中的書卷裏，“有人，想見你。今晚子時，城西‘龍王廟’後殿。隻你一人。”
    說完，她不再停留，提起菜籃，如同一個普通的買完菜的婦人，低著頭快步離開了這片書架區。
    江塵握著那卷夾帶著紙條的書，麵色平靜，心中卻念頭飛轉。
    有人想見自己？會是誰？發布孫德海任務的匿名者？還是……其他勢力？
    北莽狼衛的介入，讓局麵變得更加複雜危險。但同時，似乎也隱藏著某種機遇。
    他回到後院居所，關好房門，這才展開紙條。上麵隻有簡短的四個字：“合作，除狼。”
    合作？除狼？是指除掉北莽的狼衛？
    看來，想見自己的人，與北莽並非一路，甚至可能是敵對關係。是朝廷秘探？還是與北莽有仇的江湖勢力？
    去，還是不去？
    風險顯而易見，可能是陷阱。但機遇也同樣存在，或許能獲得關於北莽狼衛的重要情報，甚至借助對方的力量，解決眼前的危機。
    沉思片刻，江塵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去！
    富貴險中求。一直被動躲藏並非長久之計，他需要主動破局。況且，以他如今的實力和諸多保命手段，即便真是陷阱，也未必不能脫身。
    他將紙條震成粉末，開始為子時的會麵做準備。仔細檢查了隕星刺和所有暗器毒藥，將狀態調整至最佳。
    子時將近，夜色深沉。
    隴川郡城實行了更嚴格的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巡邏兵丁沉重的腳步聲和更夫悠長的梆子聲偶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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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塵如同一道真正的鬼影，《如影隨形》技法施展到極致，配合《鬼影步》和《匿氣決》，在屋簷與陰影間穿梭，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巡邏隊伍，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西那座廢棄已久的龍王廟。
    廟宇破敗，殘垣斷壁，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江塵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繞到廟後，找到一處坍塌的圍牆缺口，如同狸貓般滑了進去。
    後殿比前殿更加殘破，神像傾頹，蛛網遍布。殿內沒有燈火，隻有清冷的月光從破洞的屋頂照射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殿中央，背對著門口，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色鬥篷、身形挺拔的身影。
    江塵在殿門陰影處停下，沒有立刻上前，隻是冷冷地注視著那道背影，全身肌肉緊繃，隨時可以爆發出致命一擊。
    “你來了。”那身影緩緩轉過身，鬥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剛毅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
    “你是誰？”江塵問，聲音沙啞，刻意改變了聲線。
    “你可以叫我‘夜梟’。”鬥篷人淡淡道，“一個不希望北莽蠻族的手伸得太長的人。”
    “合作？除狼？”江塵重複著紙條上的內容。
    “不錯。”夜梟點頭，“孫德海之事，你做得幹淨利落，但也引來了真正的惡狼。北莽狼衛行事狠辣，不擇手段，他們絕不會放過你這個破壞他們計劃的人。同樣，我們也不會容忍這些蠻族細作在隴川郡肆意妄為。”
    “我們？”江塵捕捉到這個詞。
    “朝廷，秘諜司。”夜梟沒有隱瞞，直接亮出了身份，雖然不知真假，但那股官方的氣息做不得假。
    秘諜司？江塵心中了然，這是直屬於皇帝、負責監察百官、刺探敵情的特務機構，與欽天監一明一暗，權力極大。
    “如何合作？”江塵直接問道。
    “我們提供狼衛在郡城的據點、人員名單和行動規律。”夜梟道，“而你，負責清除他們。每清除一名狼衛小頭目，賞銀五百兩。若能找到他們此次交易的接頭人或是頭目，賞銀五千兩！”
    五千兩！饒是江塵心誌堅定，也不由得心頭一跳。這秘諜司，果然財大氣粗。
    “我如何信你？”江塵問道。與官方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這是定金。”夜梟拋過來一個小布袋。
    江塵接過，入手沉重，打開一看，裏麵是十錠黃澄澄的金子，約合五百兩白銀。
    “情報和後續賞金，會通過你知道的渠道交付。”夜梟道，“我們隻需要結果，不問過程。而且，在你對付狼衛期間，秘諜司會盡量為你遮掩，牽製軍方和官府的追查。”
    條件很誘人。有官方暗中協助，有豐厚的賞金，目標還是危害國家的蠻族細作，於情於理，於利於心，似乎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江塵沉默了片刻，將金袋收起。
    “名單。”他吐出兩個字。
    夜梟似乎早就料到他會答應，從鬥篷內取出一張薄薄的絹布，遞了過來：“這是目前已查明的三個狼衛據點位置，以及兩名小頭目的畫像和習性。務必小心，狼衛凶悍，且擅長合擊與毒術。”
    江塵接過絹布，掃了一眼，將其內容牢記於心，隨即內力一吐，絹布化為齏粉。
    “等我消息。”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向後一飄，如同融入殿外的黑暗，瞬間消失不見。
    夜梟看著江塵消失的方向，兜帽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好一把鋒利的刀……希望你能攪渾這潭水，引出真正的大魚……”
    龍王廟重歸死寂。
    而江塵的手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名單，和一場與境外凶殘細作的生死博弈。
    獵殺的目標，從江湖敗類、貪官汙吏，轉向了更加危險、也更加該死的北莽狼衛。
    他的殺手之路，踏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波瀾壯闊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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