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無聲，唯有長明燈穩定地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江塵盤坐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牆壁上，隨著微弱的氣流輕輕晃動。
    《太初蘊靈篇》的內力如同涓涓細流，緩慢而堅定地在他近乎幹涸破損的經脈中穿行。那黑色藥丸的藥力已被完全吸收，暫時穩住了最致命的幾處傷勢，但更深層次的創傷——尤其是神魂因血池怨念衝擊和最後強行爆發帶來的萎靡，以及燃燒氣血透支的根基——遠非一顆普通傷藥能夠治愈。
    他需要能量，大量的、精純的能量來加速修複過程。然而，這石室內的天地元氣雖然比外界濃鬱，對他如今的狀態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懷中的驚蟄令碎片蘊含著精純能量，但在未弄清這“往生棧”底細前，他不敢輕易汲取，以免引發不可控的變故。
    七日時間，轉瞬即逝。屆時若無法支付新的“住資”，下場可想而知。那鬼老道、胖藥商、乃至看似慈悲的和尚，絕不會放過他這塊“肥肉”。
    不能坐以待斃。
    他睜開眼，眸光沉靜如古井寒潭。恢複實力是首要，但獲取“住資”同樣迫在眉睫。這往生棧絕非善地，但既然存在，必有其運轉的規則和……漏洞。
    他需要情報。
    心念微動，《他化自在幻身》悄然施展。一道極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虛影自他身後分離，如同沒有重量的青煙，穿透了緊閉的石門，融入外麵通道的陰影之中。
    幻身不具備攻擊力，也無法傳遞複雜信息，但能與江塵共享最基本的視覺與感知。他要借助幻身，探查這往生棧的格局，以及……其他“客人”的動靜。
    幻身沿著幽暗的通道無聲飄行。兩側石室門皆緊閉，門上符文流轉，隔絕內外。通道曲折，岔路眾多，如同迷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陳腐與檀香混合的怪異氣味，偶爾能聽到某些石室內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或是某種器物摩擦的細微響動，給這死寂的空間平添幾分詭譎。
    幻身飄至通道盡頭，連接著來時的那座大廳。此刻廳內空無一人，唯有櫃台後的灰袍棧主，依舊如同雕塑般站在那裏，低頭擦拭著仿佛永遠擦不完的茶杯。他的氣息與這往生棧融為一體，深不可測。
    幻身不敢靠近櫃台，轉而飄向大廳另一側的一條通道。這條通道更加寬闊，兩側不再是石室，而是一個個類似商鋪的隔間，隻是此刻大多門戶緊閉，招牌蒙塵，似乎早已廢棄。唯有最裏麵一間，門楣上掛著一塊歪斜的木牌，刻著“雜貨”二字，門縫裏透出微弱的光。
    幻身悄然貼近。
    隔間內空間狹小，堆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雜物——生鏽的兵器、破損的羅盤、幹枯的草藥、甚至還有一些不知名生物的骨骼碎片。一個頭發亂如鳥窩、穿著油膩長袍的老者，正趴在一張堆滿雜物的桌子上打盹，鼾聲輕微。
    就在幻身觀察之際，那打盹的老者忽然嘟囔了一句夢話：“……蝕骨沼澤的泥……三斤換……半日……”
    蝕骨沼澤？江塵本體心中一動，那是《百毒真經》中提及的一處南疆險地，其深處淤泥蘊含劇毒，但若以特殊法門提煉，可得一種名為“腐髓毒晶”的稀有材料，是煉製幾種霸道毒藥的輔材。
    這老者的夢話，是無心之語，還是……某種提示？
    幻身沒有停留，繼續探查。在返回主通道的拐角處，它“看”到牆壁上刻著一些模糊的、似乎是隨手劃下的圖案和文字。其中一個圖案，像是一隻扭曲的蟲子，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蟲房……噬靈蠱……需精血飼……”
    噬靈蠱？《蠱毒秘錄》中有載，此蠱以生靈精氣為食，極難培育，但若能馴服，反哺宿主時，可精純內力，甚至彌補少許元氣虧損。隻是飼喂所需精血極巨，風險極大。
    另一個角落，則畫著一個簡略的地圖，標注著“廢丹室”、“殘陣廊”等字樣，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慎入，有殘禁，或藏遺寶。”
    信息零碎，真假難辨。但這正是往生棧的風格——機遇與死亡並存。
    幻身消散，感知回歸。
    江塵睜開眼，心中已有了幾個模糊的方向。蝕骨沼澤的泥、噬靈蠱、廢棄區域的遺寶……這些都可能成為他獲取“住資”的途徑。但無一例外，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以他現在的狀態，去蝕骨沼澤是送死，培育噬靈蠱更是可能被吸成人幹。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廢丹室”和“殘陣廊”上。那裏可能存在前人遺留的丹藥或蘊含能量的物品，雖然危險，但或許是他目前唯一有可能觸碰的選項。
    他需要更具體的消息。
    調息片刻，待內力恢複少許，他起身，推開石門，再次走入通道。他沒有去大廳，而是徑直走向那條擁有商鋪隔間的通道，停在了那間掛著“雜貨”牌子的門前。
    他敲了敲門。
    裏麵鼾聲停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半晌，門被拉開一條縫，露出那鳥窩頭老者睡眼惺忪、布滿眼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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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啊？擾人清夢……”老者語氣不耐，但當他的目光落在江塵蒼白但依舊冷峻的臉上，以及那身雖然破損卻難掩煞氣的姿態時，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語氣緩和了些，“哦？新來的？要買什麽，還是賣什麽？”
    “打聽消息。”江塵言簡意賅，聲音沙啞。
    老者嘿嘿一笑，讓開身子：“進來談，進來談。消息嘛，價格可不便宜。”
    江塵走入這擁擠不堪、氣味混雜的隔間。老者重新坐回他那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後，翹起二郎腿：“想問什麽？往生棧的規矩？其他客人的底細？還是……哪裏能搞到‘住資’？”他最後一句，帶著明顯的試探。
    “廢丹室，殘陣廊。”江塵直接點明。
    老者眉毛一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嘿，就知道你會問這些。新人嘛，總想著碰運氣。”他搓了搓手指，“這兩個地方，可都不是善地。廢丹室裏堆的都是煉丹失敗的殘渣，有些毒性猛烈，沾之即死。殘陣廊更危險，那些廢棄的陣法雖然殘破，但能量紊亂，觸發一個，宗師也得脫層皮。”
    “有價值的東西？”江塵不為所動。
    “價值？”老者嗤笑，“當然有。廢丹室裏，偶爾能找到幾顆藥性未失、隻是品相不好的‘殘丹’，運氣好，能抵得上數月苦修。殘陣廊裏，據說埋著幾塊當年布陣用的‘元晶’碎片，雖然能量流失大半，但也比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強。”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兩個地方，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翻過無數遍了。剩下的，要麽是雞肋，要麽就是要命的陷阱。而且……盯著那裏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誰？”
    老者努了努嘴，指向外麵：“鬼老道那幾個老油條，隔三差五就會去轉轉，撿點漏。你想從他們眼皮底下找到好東西，難嘍。”
    江塵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那瓶棧主給的基本傷藥，倒出僅剩的兩顆，放在桌上：“夠嗎？”
    老者拿起藥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撇撇嘴：“棧裏的大路貨色，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嘛……”他看了看江塵空空如也的雙手和破爛的衣衫，似乎也明白榨不出更多油水，“看在你新來乍到的份上，告訴你個不算秘密的秘密——殘陣廊最裏麵，靠右牆根第三塊鬆動的石板下麵，據說以前埋過東西，幾年前有個倒黴鬼想去挖，觸動了殘禁，炸得灰都不剩。嘿嘿，你自己掂量。”
    他收起那兩顆藥丸，揮揮手：“消息就值這個價了，走吧走吧，別耽誤我睡覺。”
    江塵轉身離開雜貨鋪，回到自己的甲戌房。
    信息有限，風險極高。鬼老道等人常去，意味著那裏確實可能還有殘存價值，但也意味著競爭和潛在的危險。那鬆動的石板，更像是一個誘餌般的陷阱。
    他盤膝坐下，再次運轉玄功。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並恢複足夠行動的力量。
    是去廢丹室賭運氣，還是去殘陣廊搏一把？或者……還有第三條路？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石床上劃過，腦海中浮現出那灰袍棧主古井無波的臉，以及大廳中那些“客人”各異的神情。
    往生棧……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圍繞著“交易”與“價值”。那麽，除了物品、功力、壽元，是否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被認定為“價值”？
    比如……情報？關於外界，關於幽冥宗，關於那黑色聖殿的情報？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絲火星，瞬間點燃了他的思緒。
    他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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