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墨韻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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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韻書坊藏在城南一條清淨的巷弄裏,青磚黛瓦,門麵不大,透著一股與西市喧囂格格不入的書卷氣。辰時未至,已有三五個書生模樣的人在門外等候,或整理衣冠,或低聲誦念,顯然都是為那“文玩鑒賞學會”的文書一職而來。
江塵依舊是“陳默”的打扮,隻是換了一身更顯斯文的青色長衫,將周身煞氣收斂得涓滴不剩,眼神平和,步履沉穩,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辰時正,書坊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留著山羊胡、戴著瓜皮小帽的老者探出身來,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清了清嗓子:“諸位都是來應征文書之職的?請隨老夫進來。”
眾人魚貫而入。書坊內部比外麵看著寬敞,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舊紙特有的味道。老者引著他們來到後院一間靜室,室內已備好桌椅筆墨。
“老朽姓孫,忝為學會理事。”孫老者在上首坐定,慢條斯理地道,“今日考校,不拘一格。一考金石辨識,二考古籍掌故,三考……臨機應變。”
他揮揮手,一名小廝端上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幾塊形態各異、色澤不同的礦石和碎玉片。
“限一炷香,將盤中物品名稱、特性、可能的出處或典故,寫在紙上。”孫老者點燃了一炷細香。
眾人立刻凝神看去,紛紛提筆。那幾樣東西確實冷僻,有顏色暗紅如凝血的金鐵礦石,有布滿蜂窩狀孔洞的青色玉石,還有一塊觸手溫潤卻帶著腥氣的黑色骨片……
江塵目光掃過,心中已然有數。《百毒真經》與《蠱毒秘錄》中,對天下奇物、礦物、乃至某些生物遺骸的特性皆有涉獵,這些看似冷門的東西,在他眼中卻如同老友。
他不慌不忙,提筆蘸墨,行雲流水般在紙上書寫:
“‘赤血鐵’,產於西南火山地脈深處,性烈,蘊含火毒,常人觸之久則燥熱心悸,然若以寒玉粉中和,可作某些陽屬性丹藥輔材,然用量需極慎……”
“‘蜂巢青玉’,乃古玉埋於特定蟻穴千年受其酸液侵蝕而成,性涼,能安神,然其孔洞易藏汙納垢,反成病源……”
“‘鮫人淚’,非玉非石,實乃深海某種巨魚目晶凝結而成,觸手溫潤,然帶陰寒水毒與腥氣,久佩損經脈,需以烈酒浸泡三年方可祛毒……”
他下筆極快,不僅寫出名稱,更點明特性、利弊,甚至提及處理方法,見解獨到,遠超尋常書生。
孫老者原本半眯著眼睛,隨著江塵書寫,眼睛漸漸睜大,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待江塵停筆,香尚未燃盡。
“你……”孫老者拿起江塵的答卷,仔細看了又看,忍不住問道,“這位……陳先生?不知師從何人?對這些偏門之物,竟有如此造詣?”
江塵拱手,語氣謙遜:“晚輩家中世代行商,走南闖北,偶得幾本前人雜記,自己胡亂研讀,讓孫老先生見笑了。”
孫老者將信將疑,但江塵的答案確實無懈可擊,甚至比他知道的還要詳盡。他壓下心中疑惑,進行第二項考校,詢問了幾件前朝著名玉器、青銅器的典故和真偽鑒別要點。江塵對答如流,引經據典,偶爾還能補充一些連孫老者都未曾聽聞的細節,顯然功底深厚。
最後一項“臨機應變”,孫老者沉吟片刻,指著一幅掛在牆上的、描繪著百鬼夜行的古畫摹本,問道:“若有人持此畫,稱乃前朝吳道子真跡,欲售於學會,你當如何應對?”
這是一個陷阱。那畫工雖然精湛,但風格與吳道子相去甚遠,且紙張墨色皆不符年代。
江塵看了一眼,淡淡道:“此畫絕非吳道子真跡。畫工雖佳,然鬼魅形態過於猙獰外露,失吳生‘吳帶當風’之飄逸神韻。且用紙為近百年方有的‘雪浪箋’,墨色雖舊,乃以藥水浸泡做舊,細聞仍有異味。可直言其偽,若對方糾纏,可點破做舊之法,其必遁走。”
孫老者撫掌讚歎:“好!眼力毒辣,心思縝密!陳先生大才!”
結果毫無懸念。另外幾名應聘者雖也有才學,但比起江塵這融合了殺手洞察力與毒經秘錄知識的“博聞強記”,顯得黯然失色。
“陳先生,恭喜你,學會文書一職,便是你的了。”孫老者笑容滿麵,“月俸五兩銀子,平日便在書坊整理典籍,若有鑒賞聚會,需隨行記錄。不知先生何時可以上任?”
“明日便可。”江塵道。
“甚好!正好,明日午時,學會錢東家在其府上設宴,款待幾位貴客,屆時需人記錄席間諸位大家對某些藏品的品評見解。陳先生初來,正好借此機會熟悉一下。”孫老者看似隨意地說道。
江塵心中冷笑,果然如此。這文書職位,這明日宴會,一切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是巧合?還是那錢萬貫或者其背後的幽冥宗,已經注意到了他這隻闖入蛛網的飛蛾?
無論是哪種,他都別無選擇,必須踏入這場鴻門宴。
“晚輩定當盡力。”江塵麵色平靜地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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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墨韻書坊,已是午時。陽光正好,江塵卻感覺背心有些發涼。玉京這張網,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密。錢萬貫,或者說幽冥宗,似乎對他的動向有所察覺,至少,對他“陳默”這個身份產生了興趣。
是黑鼠那邊的調查反饋?還是珍寶齋劉師傅的匯報?亦或是……從他踏入玉京開始,就已經在某種監視之下?
他不動聲色地在街巷間穿行,憑借殺手的本能和《幽冥無影》的身法,幾次突然變向,隱匿氣息,仔細感知著周圍。並未發現明顯的跟蹤者,但那種若有若無的、被窺視的感覺,卻始終縈繞不散。
對方很謹慎,也很高明。
回到車馬店,他緊閉房門,再次檢查了自身的偽裝和隨身物品。隕星刺藏在特製的鞘內,緊貼小臂;幾瓶常用的解毒丹、傷藥;那塊仿製的“血紋墨玉”;還有一些碎銀和銀票。往生令依舊沉寂,與母令殘骸的聯係也暫時切斷,以免被感知。
他需要為明日的宴會做好萬全準備。宴會之上,必然是龍潭虎穴,高手如雲。他不能動用往生令的力量,隻能依靠本身的武功、毒術和急智。
他將《太初蘊靈篇》運轉數個周天,將狀態調整至最佳。腦海中反複推演著明日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以及應對之策。
夜色漸深,玉京城華燈初上,歌舞升平之下,暗流湧動。
翌日,巳時三刻。
江塵換上一身墨韻書坊提供的、略顯寬大的青色文書長袍,將自身氣息收斂得更徹底,看上去就像一個有些拘謹、但又努力維持鎮定的年輕文人。他準時來到墨韻書坊,與孫老者匯合。
孫老者今日也換了一身更正式的衣袍,見到江塵,點了點頭:“走吧,莫讓東家久等。”
錢府位於玉京權貴雲集的城東,朱門高牆,戒備森嚴。遞上名帖,經過門房仔細盤查後,兩人才被引入府中。
府內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極盡奢華。一路行來,江塵能感覺到暗處至少有不下十道氣息在隱晦地掃視著他們,其中不乏宗師級的高手。這錢府,儼然一座龍潭虎穴。
宴會設在一處臨水的大花廳內。此時已是賓客盈門,絲竹悠揚,侍女穿梭。在座的除了幾位須發皆白、氣度不凡的老者想必是學會的清流名士),還有幾位身著官服、神色矜持的官員,江塵一眼便認出,其中就有賬冊上記錄的吏部主事趙文昌和京兆府參軍李束!另外還有幾位商賈打扮、但氣息精悍的人物。
主位之上,端坐著一個身穿團花錦袍、滿麵紅光、體型富態的中年男子,正是珍寶齋東家錢萬貫。他笑容可掬,與賓客談笑風生,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偶爾掃過全場,帶著審視的意味。
孫老者帶著江塵上前見禮。
“東家,這位便是學會新聘的文書,陳默陳先生。陳先生博聞強記,於金石古物一道,頗有見解。”孫老者介紹道。
錢萬貫目光落在江塵身上,笑容不變:“哦?陳先生如此年輕,便有這等學識,難得,難得。”他語氣溫和,但江塵卻能感覺到一股隱晦的精神力在自己身上掃過,似乎在探查他的底細。
江塵心中凜然,這錢萬貫果然不簡單,其精神力修為,恐怕已至宗師境界!他連忙運轉《蘊神篇》,將識海護住,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與“拘謹”,躬身道:“錢東家謬讚,晚輩愧不敢當,隻是平日喜好雜學,略知皮毛而已。”
錢萬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似乎沒探出什麽異常,哈哈一笑:“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今日諸位高朋在座,正好有些藏品要品鑒,陳先生可要好好記錄。”
“晚輩遵命。”
江塵被安排在花廳角落一張小案後,備好了紙筆。他低眉順目,如同一個真正的文書,開始“認真”記錄席間的談話,實則耳聽八方,將所有人的言語、神態、乃至細微的能量波動都納入感知。
宴會氣氛熱烈,眾人品評著錢萬貫拿出的一些古玩玉器,吟詩作賦,看似風雅。但江塵卻敏銳地察覺到,那趙文昌、李束與錢萬貫之間,偶爾會有極其短暫的眼神交流,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意味。而那幾位商賈模樣的人,氣息與江湖人士更為接近,沉默寡言,但目光偶爾掃過在場官員時,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錢萬貫似乎興致很高,拍了拍手。一名侍女端上一個用紅布覆蓋的托盤。
“諸位,此乃錢某近日偶得的一件奇物,甚是古怪,連錢某也拿不準其來曆用途,今日正好請諸位大家一同品鑒品鑒。”錢萬貫說著,掀開了紅布。
托盤上,是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漆黑、表麵布滿不規則孔洞、如同被蟲蛀過的怪石。石頭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醜陋。
然而,在這石頭出現的瞬間——
江塵懷中的往生令,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心悸!並非警示,而是一種……如同遇到天敵般的震怒與排斥!
與此同時,他敏銳地感覺到,花廳內那幾位商賈模樣的人,氣息瞬間變得淩厲起來!趙文昌和李束也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
這石頭……有古怪!而且,與幽冥宗,與往生令,有著極深的關聯!
錢萬貫將這石頭拿出來,是無意,還是……又一次針對他的試探?
江塵握著筆的手,指節微微發白。他抬起頭,目光迎向錢萬貫那看似隨意掃過來的視線。
鴻門宴的殺機,在這一刻,終於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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