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鈴引幽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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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深沉,古木參天,將大部分天光遮蔽,投下大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與前院的奢華喧囂截然不同,這裏寂靜得可怕,連蟲鳴鳥叫都絕跡,唯有江塵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心髒擂鼓般的跳動在耳邊轟鳴。
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失血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但他不敢有絲毫停頓,憑借著《幽冥無影》的身法,在嶙峋的假山、交錯的花木間亡命穿梭,如同被獵犬追逐的狐狸。
身後的呼喝聲和破空聲緊追不舍,黃老板那宗師中期的強大氣息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鎖定著他。另外幾名宗師和眾多一流好手形成的包圍圈正在迅速合攏。
不能去府牆!那裏守衛必然最嚴,是死路!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這座幽深院落的每一個角落。這裏的建築布局更為古老,氣息也更加沉凝,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與往生令類似的古老韻味。暗處的守衛氣息反而比外麵稀疏,但每一道都更加隱晦、強大。
就在他掠過一處爬滿枯藤的月亮門時,眼角餘光再次瞥見了那道淺碧色的身影——是那個端著果盤的侍女!她正站在月亮門後一條更為偏僻的小徑入口,臉上依舊帶著驚慌,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對著他極其輕微地、快速地招了一下手,隨即轉身沒入了小徑深處的黑暗中。
是她!還有那奇特的鈴鐺!
懷中的往生令再次傳來那絲清澈的悸動,比之前更加清晰,帶著明確的指引意味!
沒有時間猶豫!江塵一咬牙,身形猛地折轉,如同遊魚般滑入那條狹窄、昏暗的小徑!
“他進了‘幽竹徑’!快追!”身後傳來黃老板又驚又怒的吼聲,但聲音裏卻透著一絲明顯的遲疑和……忌憚?
這條名為“幽竹徑”的小徑,兩側是茂密得不見天日的紫竹林,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悄無聲息。一踏入這裏,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外界的喧囂和殺機都被隔絕了大半。空氣中彌漫著竹葉的清香和泥土的腐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人心的寧靜力量。
江塵能感覺到,追兵在徑口停滯了一瞬,似乎不敢輕易闖入,但隨即,黃老板那陰冷的聲音還是傳了進來:“分頭包抄!他跑不了!”
腳步聲再次響起,但明顯分散開來,速度也慢了許多,顯然對這“幽竹徑”心存顧忌。
江塵顧不得多想,沿著小徑向前疾奔。那小徑蜿蜒曲折,岔路極多,如同迷宮。他完全憑借著懷中往生令傳來的、對那鈴鐺氣息的微弱感應,以及殺手對路徑的本能直覺,在錯綜複雜的岔路口做出選擇。
背後的傷口因為劇烈運動不斷滲血,體力在飛速消耗。他吞下一顆隨身攜帶的止血丹,強行壓下傷勢和疲憊。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的追兵聲似乎被茂密的竹林層層過濾,變得遙遠而模糊。前方隱約傳來流水聲。
穿過最後一片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小巧精致的石橋橫跨在一條不過丈許寬的溪流上,橋對麵是一座完全由青竹搭建的雅致水榭。水榭臨水而建,四周輕紗曼舞,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坐於其中,正在撫琴。琴聲淙淙,如清泉流石,與這幽靜的環境融為一體。
而那個引路的侍女,正垂手恭敬地站在水榭外的廊下。
就是這裏!
江塵停下腳步,劇烈喘息,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裏似乎已是院落的盡頭,三麵環水,一麵是他來的竹林。暫時沒有發現其他埋伏。
水榭中的琴聲並未停止,那撫琴的女子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仿佛他的闖入隻是清風拂過。
侍女對著江塵微微屈膝,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江塵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邁步走上石橋。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保持著極致的警惕,感知力提升到極限,掃描著水榭和周圍的一切。
踏上水榭的木質平台,琴聲更顯清晰。那撫琴的女子身著素雅的白衣,青絲如瀑,僅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起,側麵輪廓優美,氣質空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她指尖在琴弦上流轉,彈出的曲子寧靜悠遠,帶著一種洗滌心靈的魔力。
江塵注意到,在她身側的矮幾上,放著一個古樸的香爐,爐中升起嫋嫋青煙,散發出一種與琴聲相得益彰的、清心寧神的淡雅香氣。而侍女腰間那枚引動往生令感應的玉鈴鐺,此刻正靜靜懸掛在那裏,不再發出聲響。
“閣下何人?為何引我來此?”江塵開口,聲音因失血和疲憊而有些沙啞,但依舊冰冷。
琴聲戛然而止。
撫琴的女子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絕倫、卻帶著幾分蒼白病容的臉。她的眼睛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深邃,平靜,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目光落在江塵身上,尤其是在他背後那猙獰的傷口處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闖入者,傷的如此之重,還能找到這裏,倒是有些本事。”她的聲音如同她的琴聲,清冷悅耳,卻帶著一種疏離感,“不是我引你,是‘清心鈴’選擇了你。”她指了指矮幾上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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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鈴?往生令稱其為清心鈴?
“此鈴……與我有緣?”江塵按住懷中微微發熱的往生令,試探著問道。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輕拿起那枚清心鈴,指尖拂過鈴身,鈴鐺發出微不可聞的清脆顫音。隨著這顫音,江塵隻覺得識海中一陣清涼,連神魂的疲憊和背後的劇痛都緩解了不少。
“它能安撫躁動,淨化汙穢。”女子淡淡道,“你身上煞氣太重,更沾染了幽冥的陰邪之力,若非此鈴感應到同源的氣息對你並無排斥,你早已在踏入此徑時,便被竹海迷陣所困,或者……被守護此地的‘竹衛’格殺。”
竹海迷陣?竹衛?江塵心中一凜,難怪追兵不敢輕易深入,這幽竹徑果然不簡單。這女子能掌控此地,身份絕非尋常。
“同源的氣息?”江塵捕捉到她話中的關鍵。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麽:“你懷中之物,雖被煞氣與血腥包裹,但其本源……與這清心鈴,乃至這座水榭,皆出自同源。那是往生之力,是秩序與淨化的力量,而非幽冥那等竊取、扭曲、汙穢的邪能。”
她竟然能感應到往生令!而且一語道破其本質!
江塵心中劇震,臉上卻不動聲色:“晚輩不明白前輩在說什麽。”
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備,也不點破,轉而說道:“你闖入錢府,大鬧宴會,更點破了‘蝕魂石’的來曆,已然成了幽冥宗的眼中釘。外麵那些人,不會放過你。”
“前輩既然知曉,為何還要救我?”
“救你?”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帶著些許嘲諷的弧度,“我並非救你,隻是不想讓往生之力,徹底墜入幽冥的掌控,也不想這‘聽竹小築’,被血腥玷汙。”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竹林方向,“他們暫時不敢進來,但不會一直等下去。錢萬貫……或者說他背後的黑幡使,總有按捺不住的時候。”
她話音剛落,竹林外便傳來了黃老板強行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竹夫人!此人乃幽冥宗重犯,擅闖府邸,殺傷多人,罪大惡極!還請夫人行個方便,將此獠交出,我幽冥宗必有重謝!”
被稱為竹夫人的女子聞言,眼中嘲諷之意更濃,她並未回應外麵的喊話,而是對江塵道:“你聽到了?‘重謝’?無非是更多的蝕魂石,或者……其他的汙染罷了。”
她站起身,走到水榭邊緣,望向溪流對岸的竹林,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此間乃靜修之地,不容刀兵。爾等速退。”
她的聲音不大,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清晰地傳入了竹林每一個角落。
竹林外頓時一片死寂。黃老板似乎被這毫不客氣的回絕噎住了,半晌,才語氣陰沉地道:“竹夫人!您雖地位超然,但此人關係重大!若一味袒護,恐怕……黑幡使大人親至,麵上須不好看!”
“黑幡使?”竹夫人輕笑一聲,那笑聲如風拂鈴鐺,清脆卻冰冷,“便是幽冥宗主親至,這聽竹小築,也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滾。”
最後一個“滾”字,帶著一股無形的精神衝擊,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
竹林邊緣頓時傳來幾聲悶哼和踉蹌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吃了暗虧。
黃老板又驚又怒,但似乎對這位“竹夫人”極為忌憚,不敢再強行叫陣,隻能恨恨地丟下一句:“好!好!竹夫人,今日之事,我等記下了!我們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竹林外恢複了寂靜。
江塵心中暗驚,這竹夫人竟能一言逼退以黃老板為首的眾多高手,其實力恐怕深不可測,遠在宗師之上!而且她似乎與幽冥宗並非一路,甚至隱隱對立。
竹夫人轉過身,看向江塵:“他們暫時退了,但不會放棄。錢府已非你容身之地,玉京城內,幽冥宗的耳目比你想象的更多。”
“晚輩即刻離開。”江塵拱手道。此地雖暫安,但絕非久留之所。
“離開?”竹夫人搖了搖頭,“你如今是幽冥宗必殺之人,城門及各處要道,恐怕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又能去哪裏?”
江塵沉默。他確實無處可去。客棧不能回,城門必然封鎖,玉京雖大,卻仿佛已無他立錐之地。
竹夫人看著他,忽然道:“你既身負往生之力,便是與此地有緣。我可以送你離開錢府,甚至……幫你暫時避開幽冥宗的搜捕。”
“條件?”江塵直接問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對方還是如此神秘強大的存在。
竹夫人對他的直接似乎並不意外,她走回琴案前坐下,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符。
“蝕魂石。”她抬起眼,目光銳利,“錢萬貫手中的那塊蝕魂石,是幽冥宗利用往生令碎片的力量,結合無數生魂怨力煉製的邪物,能汙染、侵蝕完整的往生令。我要你,在離開玉京之前,設法毀掉它。”
毀掉蝕魂石?這任務何其艱難!那石頭被錢萬貫和黃老板如此看重,必然守衛森嚴,更何況他現在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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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江塵語氣平淡。
“不是我看得起你,而是往生令選擇了你。”竹夫人語氣篤定,“唯有身負完整往生令認可之人,才能引動其本源之力,徹底淨化那塊蝕魂石。否則,即便將其擊碎,其中蘊含的汙穢魂力也會擴散,貽害無窮。”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我不會讓你白白送死。清心鈴可借你一用,關鍵時刻,或可護你心神,抵禦蝕魂石的侵蝕。此外,我可告訴你一條離開錢府的密道,以及……一個可能在玉京城內為你提供些許庇護的地方。”
江塵心中飛快權衡。毀掉蝕魂石風險極大,但若能成功,無疑是對幽冥宗的沉重打擊,也能消除一個對往生令的潛在威脅。而竹夫人提供的幫助,確實是他目前急需的。
“何處庇護?”他問。
竹夫人取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竹符,遞給江塵:“持此符,去城南‘青竹書院’,尋院長蘇文正。他是我故人之後,為人方正,或可為你提供一隅暫避。但切記,莫要連累於他。”
青竹書院?蘇文正?江塵記下這個名字,接過竹符。竹符觸手溫潤,帶著一絲與清心鈴同源的清淨氣息。
“密道在何處?”
竹夫人指向水榭後方:“由此下水,潛行三十丈,水底有一處暗流漩渦,乃地下水脈入口,可直通城外護城河。水下路徑曲折,需閉氣良久,你傷勢不輕,自行斟酌。”
水下密道!這倒是個出其不意的脫身之法。
“多謝。”江塵拱手,將竹符收起,目光再次落在那清心鈴上,“此鈴……”
“暫借於你,待你毀去蝕魂石,或離開玉京時,需歸還於此。”竹夫人將清心鈴遞過。
江塵接過鈴鐺,入手微涼,那清澈的安撫之力再次流轉全身,讓他精神一振。他將鈴鐺小心收好。
不再多言,他對著竹夫人微微頷首,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到水榭邊緣,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水花輕微蕩漾,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竹夫人望著那逐漸平複的水麵,指尖無意識地在琴弦上劃過,發出一串淩亂的音符。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低聲自語:
“往生之力再現……這玉京的亂局,是終結,還是……更大風暴的開端?”
水榭內,琴聲未再響起,唯有溪流潺潺,竹葉沙沙。
而潛入水下的江塵,正忍著背後的劇痛和冰冷的河水,憑借著強大的內息和意誌,向著那未知的暗流漩渦,奮力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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