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青竹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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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河水如同無數根鋼針,刺穿著江塵背後的傷口,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又被湍急的水流衝散。黑暗,絕對的黑暗籠罩著四周,唯有耳中水流壓迫的轟鳴。他強忍著肺部的灼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將《太初蘊靈篇》的內息運轉至極限,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生機,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水草,被一股強大的暗流裹挾著,在曲折幽深的地下河道中飛速穿行。
    竹夫人所指的密道,遠比他想象的更為凶險。這並非人工開鑿,而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暗河支流,水道狹窄,怪石嶙峋,暗流漩渦無處不在。若非他身負宗師修為,對內力掌控精妙,加之《幽冥無影》的身法在水中亦能施展幾分靈妙,恐怕早已撞得頭破血流,或被漩渦吞噬。
    懷中的清心鈴散發著持續而溫和的涼意,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光,不僅撫慰著他因劇痛和窒息而幾近崩潰的神魂,更似乎在隱隱指引著方向,讓他能在錯綜複雜的水道中做出正確的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感覺內力即將耗盡,意識也開始模糊的刹那,前方隱約傳來一絲微弱的光亮,水流的推力也驟然增大!
    “噗——!”
    他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推出水麵,重重摔落在鬆軟潮濕的河灘上,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肺腑,引得他一陣劇烈咳嗽,嘔出幾口混著血絲的河水。
    月光淒清,灑在緩緩流淌的護城河麵上。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處於玉京城外一片荒僻的蘆葦蕩中,遠處雄偉的城牆在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出來了!
    他掙紮著坐起身,第一時間檢查自身狀況。背後的傷口被河水浸泡得發白外翻,依舊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失血過多導致渾身發冷,內力也消耗了七七八八。情況不容樂觀。
    他撕下還算幹淨的裏衣下擺,草草包紮住後背最深的傷口,又吞下最後一顆止血丹。必須盡快找到那個“青竹書院”,眼下狀態,若再遭遇幽冥宗的搜捕,絕無幸理。
    根據方位判斷,城南就在前方。他強提一口真氣,壓下身體的虛弱和疼痛,身形沒入及人高的蘆葦叢中,向著城南方向潛行。
    沿途,他果然發現官道上設置了臨時的卡哨,有官兵和一些氣息陰冷、疑似幽冥宗外圍人員的人在盤查往來行人,尤其是受傷或形跡可疑者。玉京城的防衛,因他而明顯加強了。
    他不敢走大路,專挑荒僻小徑、農田溝壑,憑借著超凡的隱匿技巧和對危險的直覺,一次次避開巡邏的隊伍和暗哨。清心鈴在懷中微微震顫,似乎對靠近的陰邪氣息有所感應,數次在他即將踏入埋伏圈時發出微弱的警示。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根據沿途打聽來的模糊方位,終於找到了位於城南文風鼎盛區域的“青竹書院”。
    書院門庭並不顯赫,青磚黑瓦,門前兩叢翠竹,在晨曦微光中隨風輕曳,顯得清幽而雅致。此時院門緊閉,萬籟俱寂。
    江塵沒有立刻上前叩門。他隱匿在書院對麵街角的陰影裏,仔細觀察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確認周圍沒有可疑的眼線後,才整理了一下破爛不堪、血跡斑斑的衣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像亡命之徒,然後才走上前,扣動了門上的銅環。
    “篤、篤、篤。”
    聲音在寂靜的黎明中傳出老遠。
    片刻後,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的書童探出頭來,看到江塵狼狽的模樣,嚇了一跳:“你……你找誰?”
    “在下陳默,受故人所托,特來拜見蘇文正蘇院長。”江塵取出那枚竹符,遞了過去,“將此物交與蘇院長,他自會明白。”
    書童狐疑地接過竹符,看了看江塵,又看了看竹符:“你在此等候。”說完,砰地關上了側門。
    江塵耐心等待著,感知力卻悄然散開,籠罩著書院周圍。他必須確認,這蘇文正是否可靠,這裏是否安全。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側門再次打開。這次出來的是一位身著青色儒衫、年約四旬、麵容清臒、目光溫潤中帶著審視的中年文士。他手中正拿著那枚竹符,目光落在江塵身上,尤其是在他背後的傷口和渾身的狼狽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
    “閣下便是陳默?”蘇文正開口,聲音平和,帶著書卷氣。
    “正是晚輩。”江塵拱手。
    蘇文正將竹符遞還給江塵,側身讓開:“請進。”
    江塵邁步而入。書院內庭院深深,草木蔥蘢,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清晨露水的味道,與外界的殺機四伏仿佛兩個世界。
    蘇文正引著江塵來到一間僻靜的書房,屏退了書童,關上門,這才轉身,目光凝重地看著江塵:“竹夫人的信物,非同小可。閣下惹上的麻煩,恐怕也不小吧?”他並未繞圈子,直接點明。
    江塵知道瞞不過此人,坦然道:“晚輩與幽冥宗有些過節,遭其追殺,不得已前來叨擾,望蘇院長能行個方便,容晚輩在此暫避幾日,傷愈後即刻離開,絕不敢連累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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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宗……”蘇文正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與厭惡,他沉吟片刻,道,“竹夫人於蘇某有恩,她既引你來此,蘇某自當盡力。書院雖清貧,但勝在清淨,等閑之人也不會來此搜查。你可在此安心養傷。”
    “多謝蘇院長。”江塵真心實意地拱手。在這危機四伏的玉京,能得一處暫且安身之所,實屬不易。
    “不必多禮。”蘇文正擺了擺手,“你傷勢不輕,我略通醫理,先去取些金瘡藥來為你處理傷口。至於其他……待你傷好些再議。”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塵一眼,“不過,閣下既然身負竹夫人信物,又惹上幽冥宗,想必並非尋常江湖客。還望閣下在此期間,莫要節外生枝,給書院引來禍端。”
    “晚輩明白。”江塵點頭。他自然知道輕重。
    蘇文正不再多言,轉身出去取藥。
    江塵打量了一下這間書房。四壁皆是書架,典籍浩繁,窗前書案上筆墨紙硯井然,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確實是個靜心養性的好地方。他走到靠牆的椅子上坐下,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稍稍放鬆,背後的劇痛和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他強撐著運轉內力,配合清心鈴的安撫效果,緩緩調理著氣息。
    片刻後,蘇文正帶著藥箱回來,親自為江塵清洗、上藥、包紮。他的手法熟練,用的金瘡藥也頗為靈效,顯然並非他自稱的“略通”那麽簡單。
    處理完傷口,蘇文正又讓人送來清淡的粥菜和幹淨的衣物。
    “閣下先在此休息,我會吩咐下去,不會有人來打擾。”蘇文正說完,便退出了書房,並輕輕帶上了門。
    江塵換下濕透血汙的衣衫,穿上幹淨的布袍,雖然粗糙,卻倍感舒適。他慢慢喝完溫熱的米粥,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精神稍振。
    他不敢完全入睡,隻是盤膝坐在椅上,一邊運功療傷,一邊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惕。
    清心鈴放在手邊,散發著柔和的氣息。這鈴鐺不僅安撫心神,似乎也能微弱地增強他對周圍能量波動的感知。他能感覺到,書院周圍籠罩著一層極其淡薄、卻堅韌平和的文氣,這或許就是蘇文正敢於收留他的底氣之一?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日上三竿,書院內傳來學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充滿了生機與朝氣,與昨夜錢府的殺機四伏、地下暗河的冰冷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江塵緩緩睜開眼,背後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內力也恢複了兩三成。他走到窗邊,透過窗欞縫隙,看著外麵庭院中搖頭晃腦誦讀經文的年輕學子們,眼神複雜。
    這樣的平靜,對他而言,是何其奢侈。
    但這份平靜,能維持多久?幽冥宗絕不會放棄搜捕,錢萬貫和那黑幡使,也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必須盡快恢複實力,找到毀掉蝕魂石的方法,然後……離開玉京。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冰冷而堅定。
    殺手,不需要平靜。他屬於黑暗和殺戮。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陳先生,可方便一敘?”是蘇文正的聲音。
    江塵收斂心神:“蘇院長請進。”
    蘇文正推門而入,手中還拿著一卷書冊。他看了看江塵的臉色,微微頷首:“氣色好了不少。陳先生恢複能力,令人驚歎。”
    “多謝院長贈藥。”江塵道。
    蘇文正在江塵對麵坐下,將手中的書冊放在桌上,神色略顯凝重:“陳先生,今日城中風聲鶴唳,官兵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盤查得極嚴,似乎在搜尋要犯。”他目光直視江塵,“可是與先生有關?”
    江塵沒有否認:“是。”
    蘇文正歎了口氣:“果然。幽冥宗勢大,爪牙遍布玉京,先生在此,恐非長久之計。”
    “晚輩明白。待傷勢稍愈,便會離開,絕不連累院長和書院。”
    “離開?”蘇文正搖了搖頭,“先生可知,如今四門緊閉,許進不許出,盤查極嚴,尤其是身負武功、帶有傷勢者,更是重點關照對象。先生此刻想走,恐怕難如登天。”
    江塵眉頭微蹙。這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玉京已成牢籠。
    “院長可知,這封鎖會持續多久?”
    “不好說。”蘇文正道,“據說是京兆府下的令,稱有江洋大盜潛入京城,但依蘇某看,恐怕……還是與先生有關。除非那‘大盜’落網,或者……有更高層的人物發話。”
    更高層的人物?江塵心中一動。賬冊上那些名字,吏部主事趙文昌、京兆府參軍李束……他們能否影響此事?但如何利用他們?
    蘇文正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道:“先生,蘇某雖是一介書生,但在玉京多年,也有些人脈。或許……可以試著打聽一下消息,看看這風聲究竟有多緊,以及……有無其他出路。”
    江塵看向蘇文正,這位書院院長冒著巨大風險收留他,此刻又主動提出幫忙,是出於對竹夫人的報恩,還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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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為何如此相助?”江塵直接問道。
    蘇文正坦然道:“其一,竹夫人於蘇某確有再造之恩,她的囑托,蘇某不敢怠慢。其二,”他語氣轉為沉痛,“幽冥宗行事歹毒,禍亂朝綱,蘇某雖力薄,亦不願見其猖獗。先生既與他們為敵,便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江塵心中冷笑,他隻是一個為完成任務不擇手段的殺手,與這些心懷天下的書生,豈會是同道?但他沒有說破。
    “那便有勞院長了。”他拱手道。
    “先生客氣。”蘇文正起身,“先生安心在此養傷,一有消息,蘇某便會告知。日常飲食,我會讓可靠之人送來。”
    蘇文正離開後,江塵重新坐回椅上,手指無意識地在清心鈴光滑的表麵摩挲著。
    玉京的牢籠已然落下,毀掉蝕魂石的任務更是難如登天。前路似乎一片荊棘。
    但他眼中卻沒有任何沮喪或畏懼,唯有冰冷的計算和更深的殺意。
    牢籠又如何?他本就是生於黑暗,擅長在絕境中撕開生路的毒蛇。
    現在,他需要更多的情報,更需要……一個能打破這僵局的契機。
    他閉上眼,不再去想學院的朗朗書聲,心神沉入與往生令那微弱的連接中,感受著玉京城內那幾處幽冥宗據點散發出的、令他作嘔的陰邪氣息。
    獵物與獵手的角色,從來都不是固定的。
    他在等,等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在玉京這潭死水中,再次掀起驚濤駭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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