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收複洮陽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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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陵·江畔山丘
    陸遜接到了虎牙灘的第一份戰報。
    “殲敵舟船三十七艘,斃傷敵軍約四千,俘八百餘。”信使跪在地上,語速飛快,“潘璋將軍已將蜀軍前軍、中軍切割,孫桓將軍正與蜀軍後軍接戰。但……張飛本部樓船未入伏擊圈,且張飛親率小隊突入虎牙灘,正在收攏殘兵,試圖在北岸登陸。”
    朱然在一旁笑道:“困獸猶鬥。都督,是否讓潘將軍全力圍剿?”
    陸遜沒有笑。他站在山丘邊緣,手中那根竹杖已折斷——是剛才聽報時無意間掰斷的。斷茬刺破了他的掌心,滲出血絲,但他渾然不覺。
    “張飛……果然不肯認輸。”他低聲說,更像自言自語,“親冒矢石,突入死地收攏潰兵……劉玄德有弟如此,何其幸也。”
    “都督?”朱然疑惑。
    陸遜轉身,臉上已無波瀾:“傳令潘璋:勿與張飛纏鬥。放他上岸,但以弓弩封鎖江麵,不許一船一人撤回西岸。再令孫桓:不必求全殲,以襲擾、切割為主,拖住蜀軍後軍即可。”
    “這……”朱然遲疑,“張飛若登陸整頓潰兵,與吳班陸路部隊會合,恐成心腹之患啊。”
    “我要的就是他會合。”陸遜扔掉斷杖,從親衛手中接過手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掌心血跡,“張飛此來,求的是速戰。我偏要拖,把他兩萬人拖在巫縣至虎牙灘這五十裏江段。每拖一天,蜀軍糧秣多耗一分,士氣多泄一分。等到……”他抬眼,望向南方重重山影,“等到武陵山那邊見了分曉,張飛這支孤軍,進退不得,便是我囊中之物。”
    他走回臨時架設的沙盤前,手指點在武陵山北麓的“孱陵”。
    “徐盛那裏,有消息嗎?”
    “半個時辰前剛至。”一名參軍奉上竹簡,“徐將軍報:武陵山蜀軍異常安靜,各寨防衛如常,未見大規模調動。但……三日來,山中往零陵、桂陽方向的獵戶、行商,數量增加了三倍。”
    陸遜盯著沙盤上“零陵”、“桂陽”那兩個小木牌,久久沉默。
    山風越來越大,吹得他青色大氅獵獵作響。
    “傳信徐盛。”他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結了冰,“零陵、桂陽,無論哪一處遇襲,不許分兵去救。他的任務隻有一個——盯死武陵山主寨。關羽若動,他便動;關羽不動,他便不動。”
    “可……”參軍忍不住道,“若零陵有失,荊南賦稅重地……”
    “失便失了。”陸遜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關羽想要零陵、桂陽?我給他。但我要他用武陵山主寨來換。傳令:孱陵、作唐兩軍,即日起加固營壘,多儲糧秣。我要在武陵山外,再築一道鐵壁。”
    參軍領命而去。
    朱然等眾人退下,才低聲道:“伯言,你是在賭……關羽更看重零陵的民心,還是武陵山的根基?”
    “我不是賭。”陸遜望向南方,眼神複雜,“我是在學他。他敢用空營誘我細作,敢用民心破我封鎖。那我也敢用零陵、桂陽兩郡,誘他出山。”他頓了頓,“隻是……我總覺著,他落子,不會這麽簡單。”
    江風送來虎牙灘隱約的喊殺聲。
    陸遜忽然問:“建業有回信嗎?關於減賦、平鹽價之議。”
    朱然搖頭:“尚無。但朝中反對聲甚大,張昭公直言‘與民讓利,何以養兵?’”
    陸遜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
    當他再睜開眼時,已全是決絕:“那便罷了。民心之爭……終非一日之功。眼下,先贏下眼前這場戰事吧。”
    他走到戰鼓旁,親手掄起鼓槌。
    咚!
    鼓聲沉沉,傳向血火交織的長江。
    ……
    洮陽城·黎明前
    阿岩抽中了簽。
    現在,那麵赤旗綁在他後背的特製木架上,旗麵疊得整齊,尚未展開。他走在隊伍最前麵,身後是阿朵和三十名獵手,再後麵,是關平率領的一千伏兵。所有人嘴裏銜著枚,腳上纏著草,走路時前腳掌先著地,像一群掠食的夜行動物。
    鷹愁澗到了。
    月光在這裏幾乎透不下來。兩片刀削般的崖壁夾出一條深不見底的裂縫,澗寬不過五尺,下麵水聲轟鳴,聽聲音至少二三十丈深。唯一的“路”,是崖壁上一些天然凹坑和後人鑿出的淺窩,以及幾條垂在霧氣中的藤蔓。
    阿朵解下腰間繩鉤,在手中掄了兩圈,嗖地拋向對岸。鐵鉤卡進石縫。她拽了拽,牢靠,然後回頭,用土家話極輕地說了一句什麽。
    三十名獵手依次上前,抓住繩索,腳蹬崖壁,如猿猴般蕩向對岸。沒有人往下看。
    輪到阿岩了。他背著旗架,行動不便。阿朵指了指他後背,做了個解下的手勢。阿岩搖頭,死死抓住繩索,學著前麵人的樣子蕩出去——旗架撞在崖壁上,發出悶響,碎石簌簌落下。
    但他過去了。
    關平深吸一口氣,打了個手勢。一千人,分二十隊,開始渡澗。整個過程除了繩索摩擦和偶爾的落石聲,再無其他聲響。有兩個民兵失手,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墜入深淵,後麵的人隻是頓了頓,便繼續前進。
    醜時二刻,全軍渡過鷹愁澗。
    洮陽南門城牆的輪廓,已在黑暗中隱約可見。
    周倉那一千八百人,在醜時正準時抵達東門外三裏。
    他們沒有隱蔽,反而點起了數十支火把。火光中,周倉扛著他那柄加重的厚背砍山刀,走到隊伍最前方,深吸一口氣,然後——
    “洮陽城的父老鄉親聽著——!”
    他聲如炸雷,在寂靜的夜空中滾滾傳開。
    城牆上頓時起了騷動。火把亮起,人影跑動,警鑼哐哐敲響。
    “我們是漢軍!是關將軍的兵!不是來搶糧搶女人的!是來開倉放糧、平鹽價、廢苛捐的!”周倉繼續吼,他身後二十個大嗓門的士兵齊聲重複,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城裏當兵的也聽著!你們大多是荊州人!家小還在荊州!給孫權賣命,值嗎?郝普太守已經反正!開城門,迎王師,過去的事一筆勾銷!頑抗的,格殺勿論!”
    城牆上,一個吳軍都尉探出半身子,拉弓就射:“放箭!射死那喊話的莽夫!”
    箭矢稀稀拉拉落下,大多失了準頭。守軍顯然慌了。
    周倉咧嘴一笑,舉刀:“兄弟們——喊起來!”
    一千八百人齊聲高呼:
    “開倉放糧——!”
    “鹽鐵歸公——!”
    “廢苛捐——迎王師——!”
    聲震四野。城內,遠遠傳來了犬吠聲、驚叫聲,以及……隱約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