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凡俗啟世
    天剛蒙蒙亮，林霄就被祠堂的銅鍾聲吵醒了。
    他揉著眼睛坐起來，土炕的稻草被壓出個深深的窩。窗外的麻雀在槐樹上嘰嘰喳喳，陽光透過破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還飄著雨後泥土的腥氣。意識裏，九個塔靈正圍著那座青黑色寶塔打轉，穿紅衣的靈焰舉著小火球：“宿主宿主，快起來練引雷術！昨天那個長腿姐姐肯定在等你呢。”
    林霄笑著搖搖頭，起身套上那件打了三個補丁的粗布短褂。經過一夜淬體丹的滋養，他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連腳底的老繭都變軟了些。走到水缸邊舀水洗臉時，他對著水麵照了照——額角的傷疤已經淡得看不見了，眼睛似乎也亮了些，映著晨光像淬了層露水。
    “林霄！磨蹭啥呢！”祠堂方向傳來蘇瑤的喊聲。林霄趕緊甩了甩手上的水，抓起牆角的毛筆和草紙就往外跑。
    蘇瑤站在祠堂門口的老槐樹下，穿著件月白色的新布衫，是她娘昨晚連夜給她縫的。長發梳成條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腰後晃悠悠的，發尾係著個紅絨球。她看見林霄跑過來，故意把臉一板：“再晚一步，村長就要用拐杖敲你了。”可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林霄剛要說話，意識裏的靈藍突然“哇”了一聲：“這姐姐今天好漂亮！辮子比靈木的樹苗還長！”林霄心裏一動，忍不住多看了眼蘇瑤的辮子，確實又黑又亮，像條光滑的墨玉。
    祠堂裏已經坐了不少老人，煙袋鍋子的嗆味混著香燭的味道，在悶熱的空氣裏打著旋。村長坐在供桌旁的太師椅上，手裏捧著本泛黃的族譜，封皮上“青牛村林氏宗譜”六個字已經磨得看不清了。
    “林霄，過來。”村長敲了敲桌子，把族譜推到他麵前，“你爹娘雖說不是本村人，但既然葬在咱林家祖墳，就得把名字補上。今天你把這譜抄一遍，字寫工整點，別讓人笑話。”
    林霄點點頭，在供桌旁的長凳上坐下。這族譜比他想象的厚得多，紙頁脆得像幹樹葉，上麵的字跡是用毛筆寫的小楷，端正秀麗，有些地方還洇著水漬，大概是以前受潮了。他蘸了蘸墨汁，剛要下筆，穿黑衣的靈墨突然說：“這字裏有古怪，你看第三頁那個‘雷’字。”
    林霄依言翻到第三頁，果然在族譜的角落看到個用朱砂寫的“雷”字。那字筆畫扭曲，像條蜷縮的小蛇，仔細看竟和他胸口的胎記有點像。靈墨的小爪子在意識裏比劃著：“這是個簡化的雷紋陣，雖然沒啥用，但說明你們老林家以前可能有修雷法的人。”
    林霄心裏一動，剛想問得再詳細點，蘇瑤突然端著個木托盤走了過來。托盤裏放著兩碗小米粥，還有四個白麵饅頭，熱氣騰騰的，看得林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我娘蒸的，”蘇瑤把托盤放在供桌上，大長腿往長凳上一跨，側著身子坐下，“快吃，不然涼了。”她說著拿起個饅頭塞進林霄手裏，自己則端起碗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著，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吞咽的動作輕輕晃動。
    林霄咬了口饅頭，麵香混著麥麩的粗糙感在嘴裏散開。這在青牛村可是稀罕物，隻有過年才能吃上。他看著蘇瑤喝粥時微微顫動的睫毛，突然想起昨晚靈曦說的話——“九世紅顏，始於微末”。
    “蘇瑤姐，”林霄含著饅頭含糊不清地說，“你去過鎮上嗎？”
    蘇瑤抬起頭，嘴角還沾著點米湯：“去過兩次，跟我爹去賣皮子。鎮上可熱鬧了，有賣糖畫的，還有耍把式的，聽說還有仙師呢，能飛！”她說著，眼睛亮晶晶的，大長腿不自覺地往前伸了伸，差點碰到林霄的腳。
    穿紫衣的靈紫突然在意識裏說：“真的有仙師哦，而且是個銀發姐姐，正往村裏來呢，離這兒不到三裏地了。”
    林霄心裏一緊，剛要問清楚，祠堂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快看！天上有馬車！”
    一屋子的老人都放下煙袋鍋子，湧到祠堂門口去看。林霄和蘇瑤也跟著跑出去，隻見村東頭的上空，一輛白玉馬車正緩緩飛來，車輪子上裹著層淡淡的白光，像踩著雲彩似的。拉車的是兩匹雪白的獨角獸，額頭上的螺旋角閃著銀光，四蹄踏過的地方，草葉上的露珠都變成了小小的彩虹。
    “仙……仙師！”有人腿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一片，隻有林霄和蘇瑤還站著，蘇瑤緊緊抓著林霄的胳膊，手心全是汗，大長腿微微發顫，卻瞪圓了眼睛不肯移開視線。
    白玉馬車在村口的打穀場上落了地，白光散去，露出雕刻著花紋的車廂。一個穿著淡紫色紗裙的少女從車裏走下來，身姿高挑，比蘇瑤還要高出小半頭。她的頭發是銀白色的，像月光織成的瀑布，垂到腳踝，發間別著朵淡藍色的水晶花，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好漂亮……”蘇瑤小聲嘀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辮子，突然覺得有點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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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銀發少女目光掃過圍觀的村民，最後落在林霄身上，清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訝異。她走過來時，裙擺拖在草地上，卻沒沾半點泥土，身上還飄著股淡淡的花香，像雨後的鈴蘭。
    “請問，哪位是林霄小友？”她的聲音像風鈴在響，帶著種奇特的韻律，聽得人心裏暖洋洋的。
    林霄往前一步：“我是。”蘇瑤趕緊拉住他的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小心點，別是拐子。”
    銀發少女被她逗笑了，嘴角彎起個溫柔的弧度：“小妹妹別怕，我叫艾拉，是驚雷宗的弟子，特來拜訪林霄小友。”她說著，從袖袋裏取出枚晶瑩的玉簡，遞到林霄麵前，“這是宗門的信物，裏麵有段雷法口訣，小友不妨看看。”
    林霄剛要接，意識裏的靈曦突然喊道：“是精靈族！她身上有自然之力，和雷力很搭哦！”穿綠衣的靈木也晃了晃小樹苗：“她的頭發裏有生命精華，比村裏的老槐樹還純呢！”
    林霄接過玉簡，觸手冰涼，上麵刻著細密的雷紋。他按照昨晚靈紫教的方法，試著將意識探進去，果然看到段口訣：“雷生於氣，氣行於脈，脈通於天……”比他練的《基礎雷法》精妙多了。
    “這是……”林霄抬頭看向艾拉，眼裏滿是疑惑。
    艾拉淺淺一笑：“小友天生雷體，留在這村子裏可惜了。驚雷宗願收你為弟子，傳授上乘雷法，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全村人都驚呆了。村長拄著拐杖走過來，顫巍巍地問：“仙師……這……這是真的？”艾拉點點頭，從車裏取出個小瓷瓶，倒出顆晶瑩的藥丸：“這是凝氣丹，能幫小友打下修行根基，算是見麵禮。”
    藥丸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林霄剛拿到手裏，就感覺胸口的胎記輕輕發燙。靈焰舉著小火球：“好東西！比淬體丹厲害十倍！快吃快吃！”
    蘇瑤突然拉了拉林霄的胳膊，眼神裏滿是不舍：“你要走嗎？”她的聲音有點發啞，大辮子垂在身前，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都發白了。
    林霄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裏突然湧上股衝動。他抬頭對艾拉說：“我可以去驚雷宗，但我要帶蘇瑤姐一起去。”
    艾拉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蘇瑤身上，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尤其是那雙又長又直的腿。穿白衣的靈曦突然在意識裏笑：“她在看姐姐的腿呢！說這腿型適合練踏雷步！”
    “這位姑娘……”艾拉剛要說話，蘇瑤突然挺了挺胸脯：“我不用他帶！我自己能走！而且我會打獵，會采藥，還會……還會給你洗衣服！”她說著，臉都憋紅了，卻死死盯著艾拉，不肯示弱。
    艾拉被她逗笑了，眼裏的疏離淡了許多：“姑娘倒是直率。也罷，你若願去，可先做個記名弟子，若能通過試煉，便可正式入宗。”
    村長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讓王屠戶殺了隻最肥的蘆花雞，要留艾拉吃飯。艾拉婉言謝絕，隻說還要趕路，讓林霄和蘇瑤趕緊收拾東西。
    林霄回屋收拾行李，其實也沒啥好收拾的，就幾件打補丁的衣服，還有蘇瑤以前給他縫的布包。他把剩下的兩顆淬體丹貼身放好，又把那本抄了一半的族譜塞進布包——那上麵的雷字，他總覺得不簡單。
    蘇瑤也回了家，她娘正紅著眼圈給她收拾包袱，往裏麵塞了好幾雙新做的布鞋，還有半袋她最愛吃的酸棗糕。“到了仙門，要懂事，別給霄子添麻煩，”她娘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囑咐，“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就跑回來，娘還在呢。”
    蘇瑤抱著她娘哭了一會兒，抹著眼淚跑出來時，林霄已經背著布包站在打穀場上了。艾拉的白玉馬車停在旁邊，獨角獸低著頭啃著青草，銀白的鬃毛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走吧。”林霄朝她伸出手。蘇瑤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小手放進他的手心。林霄的手不大，卻很有力，掌心暖暖的，讓她突然不那麽害怕了。
    全村人都來送他們，老人們抹著眼淚，孩子們追著馬車跑。村長把個紅布包塞到林霄手裏：“這裏麵是村裏湊的二十個銅板，路上買水喝。到了仙門，要好好學，給咱青牛村爭口氣！”
    艾拉催動馬車，獨角獸揚起前蹄，發出聲清亮的嘶鳴。馬車緩緩升空時，林霄回頭望去，青牛村的茅草屋頂在晨光下泛著金光，蘇瑤的娘還站在村口揮手，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個黑點。
    “別難過，”林霄拍了拍蘇瑤的手背，“以後我們可以回來看看。”蘇瑤點點頭，卻把臉埋進了他的肩膀，辮子上的紅絨球蹭著他的脖子，有點癢。
    馬車裏很寬敞，鋪著厚厚的軟墊。艾拉坐在對麵，手裏拿著本書在看，銀白的長發垂在書頁上，像流淌的月光。她偶爾會抬頭看看林霄，眼神裏帶著點好奇，似乎對他身上的輪回氣息很感興趣。
    “小友可知，為何我會找到你？”艾拉突然合上書。林霄搖搖頭，靈墨突然說：“因為她有個水晶球，能照出雷體的位置！昨天晚上就在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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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拉從袖袋裏取出個鴿子蛋大的水晶球，裏麵有團淡淡的紫光，正是林霄的樣子。“這是尋雷晶，能感應方圓百裏內的雷屬性天賦者。”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不過，我感應到的不隻是雷體，還有種……很古老的氣息，像是……輪回。”
    林霄心裏一驚，剛要掩飾，靈曦突然說：“告訴她也沒事，精靈族和虛無之主是死對頭呢。”
    “我……”林霄剛開口，馬車突然晃了一下，外麵傳來獨角獸的嘶鳴。艾拉臉色一變，掀開馬車簾：“怎麽回事？”
    隻見前方的山道上，站著個穿黑衣服的少女，看起來和蘇瑤差不多大，手裏牽著條通體烏黑的小狗。少女的頭發是墨色的，皮膚卻白得像雪，眼睛是純黑色的，沒有一點眼白，正冷冷地盯著馬車。
    “暗影族的小丫頭？”艾拉皺起眉頭，“你攔路做什麽？”
    黑衣少女沒說話，隻是指了指林霄，又指了指自己的小狗。那小狗突然抬起頭，對著馬車齜牙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眼睛裏閃著紅光。
    穿黑衣的靈墨突然興奮起來：“是暗影獸！和我同源！這丫頭是暗影族的天才，叫墨影！也是宿主的紅顏之一哦！”
    林霄看著那個叫墨影的少女，她站在山道中央，黑色的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明明身形單薄，卻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蘇瑤忍不住往林霄身後縮了縮，小聲說：“她好凶……”
    艾拉從車裏取出柄銀色的弓箭，搭上支水晶箭：“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墨影還是沒說話，隻是輕輕吹了聲口哨。那隻暗影獸突然化作道黑影，朝著馬車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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