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為人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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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走進來的三個人都不是良善之輩,沈晦拉了一下秦映雪,把那隻寶貝觀音瓶塞到了她的懷裏。
親眼見證了拉薩衝賽康市場的那場爭鬥全過程,秦映雪也心有靈犀地接過那隻瓶子。眼睛看向門口,以便在兩下裏發生爭端時,能夠迅速脫身。
至於沈晦的安全,秦映雪則是一點兒都不擔心。她反而擔心沈晦下手太重,把對方三個人給打殘了。
吳權滿臉陪笑走上前,說道:“楊老弟!有話好好說,容我先把客人送走,然後咱們再坐下來慢慢商量。”
“慢慢商量什麽?有什麽好商量的?我就告訴你,今天是最後的期限,要嘛你賠我一百五十萬;要嘛你給我一件兒清老三代的官窯瓷器,呃,你這隻玉壺春不成,光緒仿的;再就是把你的‘青瓷坊’交出來。”
帶頭的是個四十多歲,一臉絡腮胡子,腦袋頂上沒幾根頭發,後腦勺係了個馬尾辮子的糙漢子。
後麵兩個人顯然是他的跟班兒,共同的特點是一臉的橫肉。
“行!我把易老幾位送走了,咱們再說。”
說完,就要引著易老出門。
“別呀!開買賣的還怕人多嗎?”
帶頭姓楊的男人橫插一步截住了吳權,冷笑著說道:“不過,開買賣還得講誠信。”
當著易老和沈晦、秦映雪的麵,男人這句話是明明白白的是在告訴幾個人吳權不講誠信。這無疑於當麵打了吳權一個響亮的耳光。
買賣人,尤其是古玩行兒裏的買賣人都要麵子,吳權哪裏受得了這個。
“楊和尚!你他媽說誰不講誠信?”
“嘿嘿……這還用我說嗎?當然是你吳權、吳大老板了。”
“楊和尚!今天當著易老和沈兄弟的麵,我也不怕丟人了,就把之前你怎麽坑我的事兒說清楚了。”
吳權是真急眼了,刹那間他的眼睛就充滿了血絲。
“說!痛痛快快地說。我就不信把我的東西弄殘了,不賠,你還有理了。”
楊和尚一臉的滿不在乎。
這楊和尚本名叫楊連飛,算是半個古玩行兒裏的人。為什麽說是半個,那是因為他鑒定古玩的眼力實屬一般,全仗著橫行霸道、坑蒙拐騙的手段,在陝西、山西兩省古玩行兒裏欺行霸市、強買強賣。
楊連飛和吳權之間的這場糾紛要從十天前說起。那天,楊連飛帶著一隻錦盒來到“青瓷坊”,說是請吳權幫著鑒定一隻乾隆本朝的五彩人物畫片的官窯梅瓶。
要說人的本性都有貪婪的一麵。吳權自然知曉楊連飛在陝西古玩行兒裏的口碑,理智告訴他不能和楊連飛談買賣。可一聽錦盒裏是件兒乾隆官窯,還是人物畫片的瓷器,吳權的欲望輕易就戰勝了理智。
其實,當時他的思維很清晰,就是鑒定一下嘛。隻是上手看看,不談交易,肯定什麽事兒都不會有。
可沒想到,在錦盒蓋子打開,蒼勁有力的“福、祿、壽、喜”四個行書字體呈現在他眼前時,所有的理智就飛灰湮滅。內心裏的無限欲望勾引著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欣賞瓶身另一麵的人物畫片。
“我也是大意了,犯了行兒裏的大忌,自己動手擰轉瓶身,想去看底下那麵的福祿壽喜四星圖。”
說到這兒,吳權的兩隻眼睛像是噴火一樣瞪著楊連飛,說道:“楊和尚!你他媽地把碎裂的茬口押在下麵,引誘我動手轉動那隻瓶子。實際上那隻瓶子原本就是殘的,我一轉動,茬口就掉了,你是挖了坑推著我往裏麵跳啊!”
吳權咬牙切齒地說,楊連飛卻笑得得意揚揚。
“吳老板!話不能這麽說啊!”
楊連飛輕描淡寫地說:“古玩行兒裏的規矩,不管是什麽原因,物件損了、殘了,誰過手誰負責。既然我那件兒梅瓶是你吳老板弄殘的,對不起,照價賠償。”
“你他媽放屁!”
吳權氣急了,張嘴就罵。
楊連飛卻看著易老,搖頭晃腦地說道:“老爺子!您聽聽,這哪像個當老板的氣度啊!張嘴閉嘴的都是髒字兒。都說和氣生財,就他這樣的,這‘青瓷坊’早晚得關門大吉,不如直接讓給我算了。”
“媽的!你這在這兒裝什麽大尾巴狼?”
吳權被楊連飛氣得什麽都不在乎了,“你不就是惦記上我這‘青瓷坊’了嗎?有本事直接找我談啊!使損招、玩兒銀的算什麽本事?”
“誒!我可沒這麽說。”
楊連飛還是皮笑肉不笑地說:“是你把我的官窯瓷器弄殘了,賠不起,我才建議用你的‘青瓷坊’抵賬的。我也給你的口子夠寬了,十天之內,要嘛你套一百五十萬,要嘛給我找一件兒清老三代的官窯瓷,咱們就算兩清。”
說完,他又衝著易老一笑,說道:“老爺子!您給評評理,我給的條件夠寬厚了吧?都是同行兒,我也不想鬧得太過分,更沒有要逼迫吳老板的意思。”
這不要臉的話說出口,楊連飛竟然得意洋洋。
事情經過弄清楚了,沈晦也算是明白吳權為什麽那麽迫切想要收自己這隻雍正五彩觀音瓶了。而且分析丁大林和吳權兩個人談買賣的過程,之前,吳權一定是在陝西、甚至是北方五省古玩行兒裏散出消息,要高價收一件兒清朝老三代的精品官窯瓷。
丁大林很有可能是聽到這個消息後,才帶著這隻觀音瓶來西安的。隻可惜,吳權把這隻雍正官窯觀音瓶看成了假的。
事情的經過弄清楚後,沈晦也被楊連飛無恥無賴的作派氣的五內俱焚。
看著吳權被楊連飛氣得直哆嗦,沈晦往前邁了一步說道:“吳老板!一隻老三代的官窯梅瓶,就算是精品,市場行情也就三、五十萬,照價賠償不就完了。”
“三、五十萬?”
沒等吳權說話,楊連飛臉色一冷,說道:“小子!這兒沒你事兒,就別強出頭。我那隻梅瓶,那可是傳承有序,是從乾隆爺直到宣統帝,一代代傳下來的。一百多年,就沒出過皇宮。這叫什麽?這叫傳承有序。就算那隻瓶子市場價是三十萬,可要是把這個有序的傳承加上,嗬嗬……沒有一百五十萬,我絕對不答應。”
楊連飛說的這一套的確對勁兒。古董這一行兒自宋元以來,就開始講究傳承有序。同樣的一件東西,如果是在曆代帝王手中,或者是在某個顯赫家族中代代傳承下來的,那價值就會被無限放大。
同樣的秦半兩銅幣,在老百姓手裏轉手傳承兩千多年的,與秦始皇陵墓中嬴政手裏握著的那枚比較,價值上相差可不止千萬倍啊!
但楊連飛的這個說法也是胡攪蠻纏,沒理攪三分。他說的傳承有序,也就是他自己為那隻梅瓶做的粉飾,無非是加重訛詐吳權籌碼的一個說辭而已。
在場的人,包括秦映雪都聽明白是楊連飛在編故事。但沒辦法,畢竟東西是在吳權手上殘的,理在楊連飛的手上。
“你……你他媽的無賴,我和你拚了……”
眼見沈晦替自己說話了,吳權頓覺全身的血液自衝腦門,就要上去和楊連飛動手。
楊連飛身後的兩個跟班,幾乎同時往前邁了兩步,擋在他的身前。
“吳權兒!別衝動。”
始終沒有說話的易老出聲了。
“你叫楊連飛是吧?”
見易老問,楊連飛一笑,點頭回答:“是!小子叫楊連飛。一看您就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請您幫我評評理,我那做得不和規矩了?”
冷冷一笑,易老接著說:“小子!你爹是不是叫楊安平?”
“啊?!”
楊連飛一愣,不由自主地點頭,說道:“對!我爸是楊安平。您……您認識?”
“哼!何止是認識。”
易老臉色一沉,說道:“小子!你聽著,我就說一遍。聽清楚了,我叫易峰樓。回去告訴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別放你出來給他惹麻煩。否則,我讓你們爺兒倆一起滾出古玩行兒。快滾!”
“啊?!”
楊連飛看著易峰樓有些幹枯、卻充滿威嚴的臉愣愣地不知所措。剛剛那副囂張跋扈的勁兒蕩然無存。
“這老頭真是邪門。看著幹巴巴的,像是快要近棺材了,可他身上爆發出來的氣場怎麽就讓我有一種恐懼感呢?”
心裏想著,腦子不停地旋轉,從記憶裏搜羅著他爹楊安平的那些朋友,卻沒一個能和眼前這個幹巴老頭對上號的。
想到這兒,膽氣一壯,楊連飛淡淡一笑,說道:“易老頭!你不要把我爸搬出來嚇唬我。和我爸爸交往的那些朋友,哪個不是有錢有勢的大老板,每一個是你這樣窮酸像兒的。不想惹麻煩得趕緊走人,要不然……”
“不然怎麽的?”
易峰樓沒回答,沈晦邁了一步,擋在了楊連飛的麵前。
沒想到又一個主動站出來給吳權撐腰的。
楊連飛先是一愣,隨即怒火更熾。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麵色平靜、衣著尋常的沈晦,嗤笑一聲:“不然怎麽著?不然我讓你倆,連同這老棺材瓤子,今天都爬著出去!”
他身後的兩個跟班很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滿臉橫肉抖動著。
沈晦卻連眼皮都沒抬,隻是靜靜站著,像一堵沉默的牆。這種無視比激烈的反駁更讓楊連飛感到羞辱。
“易老頭!”
楊連飛繞過沈晦,矛頭再次指向易峰樓,語氣充滿了惡意的揣測,“我說你怎麽說話這麽硬氣,原來是找了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當保鏢。妥了,今天就讓你們一起了賬。”
易峰樓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但沒說話。
吳權也挺爺們兒,把秦映雪和易峰樓推到了裏間門口。還不忘把櫃台上的那隻玉壺春瓶一並交到秦映雪手裏。
轉身抄起一把鎖店門的“U”形鎖連杆,站在了沈晦身邊。
雙方劍拔弩張時,沈晦卻笑了,笑聲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喧囂的場麵為之一靜。他看向楊連飛,目光平靜得像深潭:“看得出來,你父親也是古玩行兒裏的人。那你爹有沒有教過你一個道理?”
楊連飛一愣:“什麽道理?”
沈晦緩緩說道,每個字都清晰而有力,“真正的麻煩,往往不是來自你惹不起的人,而是來自你看不起的人。”
他邊說,邊看似隨意地向前又邁了半步。這一步,恰好卡在了楊連飛與兩個跟班之間的位置,也恰好讓其中一個想動手的跟班,下意識地縮回了剛伸出的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沈晦卡住的位置看似隨意,卻直接封住了他發力的最佳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