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血沁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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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墳蠍子,是現代人對盜墓賊的稱呼。
    在古時候都叫盜墓賊,好聽一點兒的叫盜墓人。有一個人小打小鬧兒的,也有成幫成夥兒一起幹的。
    而眼前這個黑臉男和走了的老錢,以及那個敦實漢子是一夥兒的。
    像這樣的盜墓團夥被稱為“一窩兒”。每個人在這個團隊中都有各自的角色和職能,比如“掌眼”“支鍋”“腿子”“下苦”等。其中,“掌眼”是鍋子裏級別最高的人物,也被稱為大哥。
    從目前沈晦了解到的信息看,那個老錢看著像是頭目,但絕對不是“掌眼”。而眼前這個黑臉男在團隊中很可能是“腿子”,或者是“下苦”。
    眼見黑臉男對自己愛答不理,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再生意上了。
    “老板!你便宜點兒,我多買幾個行嗎?”
    沈晦鍥而不舍地和對方搭關係。
    “不行!”
    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這兒的貨品相都是上等的,價兒也是潘家園最低的。”
    說完,馬上轉過去,從身邊抓起一樣東西,放在手上開始盤玩。
    “我去!漢代的玉璧。這家夥兒手裏果然有‘腥活兒’。”
    那枚直徑五、六公分的玉璧,泛著溫潤的褐紅色光澤,穀紋清晰,沁色自然深入肌理。
    血沁,血沁玉璧。
    讓沈晦心頭巨震的並非其年代與真偽,而是血沁玉璧的影像映入眼簾的刹那,一股冰冷而熟悉的刺痛感猛地竄過太陽穴,隨之而來的並非往常那種平鋪直敘的文字信息流。
    隻看了一眼,對方手上那枚玉璧所有信息就在沈晦的腦海中閃過,過程自然而迅捷。完全不是初啟“識藏”時閱讀式的信息提取,而是發自記憶深處的條件反射。
    異能進化了,沈晦的心裏自然高興。不自覺的嘴角就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而他的微笑引起了黑臉男的警覺,盤玉的手微微一頓,撩起眼皮,警惕地打量著他:“你不是要買葫蘆嗎?不看葫蘆,你看我幹什麽?”
    一笑,沈晦的眼睛放著光說道:“大哥!你手裏的那件兒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怎麽?對這玩意兒有興趣?”
    他聲音粗嘎,帶著試探,“這可是正經的漢玉,傳世的,貴。”
    他強調“傳世”,但沈晦從那幾乎未加掩飾的土沁和附著在紋路縫隙裏的、極其細微的幹燥沙土顆粒上,已經判斷出它出土不久,很可能就來自某個“新坑”。
    結合之前聽到的“大坑”,一個模糊的猜想開始成形。
    沈晦強壓住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擠出一個內行兒的小販,混合著貪婪與囊中羞澀的表情,笑了笑:“好東西,一眼就看著舒服。不過老板,你這東西可有點兒紮手,一眼就是新出坑的,煞氣挺重的,您得悠著點兒。”
    說完,他適時地將目光移回那些葫蘆上,仿佛剛才隻是隨意一瞥,“得!我還是挑倆葫蘆吧,沾沾您這兒的寶氣。”
    沈晦張嘴就是古玩行兒裏話,點明了對方手裏的東西是盜墓來的,還發善心地提醒小心點兒。
    話說得不深不淺,恰到好處地把黑臉男想出手這件兒“腥活兒”,又警惕擔心的情緒撩撥了起來。
    他刻意放慢了挑選的動作,心思卻全在那枚玉璧和黑臉男身上。對方似乎出了一口氣,似乎做出了決定,但沒有主動說什麽,隻是繼續盤著玉,眼神卻時不時飄向店外,顯得有些焦躁,像是在等待什麽。
    沈晦挑了兩個葫蘆付了錢,狀似隨意地攀談:“老板,我看您這兒東西真不錯,路子廣。我有個朋友,就喜歡老玉,改天帶他來您這兒瞧瞧?”
    黑臉男抬頭盯著沈晦,不緊不慢地說道:“兄弟!好貨不等人,得看緣分。說不行你前腳兒走,後腳兒就有人來買走了。”
    黑臉男的眼神像鉤子,話裏藏著話。沈晦心念電轉,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遺憾和一絲被勾起的好奇:“喲,那可真是不巧。看來是我緣分沒到。”
    他掂了掂手裏的葫蘆,像是隨口一問,“老板這麽說,是已經有人訂了?那我朋友豈不是沒戲了。”
    他這話問得輕巧,目光卻不著痕跡地鎖住對方的表情。黑臉男盤玉的手指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閃爍,隨即扯出個幹笑:“這行裏的規矩,兄弟你也明白,有些事兒不能問得太細。看你也是個懂行的,要不咱們談談?”
    沈晦心頭暗笑,知道對方已經上套了,麵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大哥!”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手中的玉璧,語氣坦誠得近乎直白,“你這枚玉璧……我說話直,您別介意。”
    他扭頭狀似隨意地瞥了眼門口,壓低聲音,“‘生坑’的,剛‘出鍋’(出土)沒多久吧?東西是硬,可也紮手,煞氣重,一般人鎮不住。”
    “呦嗬!”
    黑臉男眉梢一挑,眼中警惕與探究之色更濃,話裏帶上了挑釁,“兄弟是個老‘蟲兒’(行家)啊?怎麽,你也怵這個?”
    沈晦微微一笑,目光沉靜:“東西本身,我不怕。反正到我手裏也是流轉。關鍵是……”
    他頓了頓,直視對方,“價格得合適。價兒合適,我就敢收。”
    黑臉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一雙眼睛像鉤子似的死死釘在沈晦臉上,仿佛要穿透皮肉,直看到心底算盤珠子怎麽撥。沈晦半步不退,迎著那目光坦然回視。軍旅生涯磨礪出的定力,讓他對這種無聲的壓迫渾不在意。
    空氣中像是繃緊了一根弦。足足對峙了半分多鍾,黑臉男才率先偏移了視線,目光落回自己掌中溫潤又陰翳的玉璧上,喉嚨裏咕嚕出一個數:“五萬。”
    沈晦聞言,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大哥,這就沒意思了。既然是‘腥活兒’,開這個價,可就不是誠心做買賣的譜兒了。”
    黑臉男腮幫子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陰鷙。“那你說多少合適?”
    他把玉璧在手心掂了掂,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狠勁兒,“兄弟,別光挑刺兒,亮亮你的‘盤子’(實力,出價)。”
    沈晦沒立刻接話,目光再次掃過那玉璧。借著店內昏黃的燈光,他看得更仔細了些。穀紋布局規整,刀工爽利,沁色……
    他的目光在幾處尤其深重的紅褐色沁斑上略微停留。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幻象碎片裏,似乎就有類似顏色的……土壤?還是血跡?這念頭讓他心頭微凜。
    “東西是西漢中期,地方諸侯王級別墓裏的陪葬,禮器,沒跑。”
    沈晦語氣平穩,像在陳述一個事實,“玉質是和田青白玉,沁色入骨三分,算得上‘熟坑’表象了,說明埋藏環境濕度不小。但……”
    他話鋒一轉,伸出兩根手指:“兩萬。多一分我都不要。”
    “兩萬?!”
    黑臉男幾乎要跳起來,臉更黑了,“你殺價也太狠了!這可是漢玉!正經的……”
    “正經不正經,你知我知。”
    沈晦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某種篤定的壓力,“兩萬,現錢。你這東西壓在手裏一天,風險就大一天。我剛進來就聞到你後間飄出來的土腥味兒了,可不止這一件吧?等‘雷子’(警察)或者‘吃白食的’(黑吃黑)嗅著味兒找來,你可就一分都落不著了。”
    黑臉男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下意識摸向了後腰。沈晦的話精準地戳到了他的痛處和恐懼。他死死盯著沈晦,似乎在評估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到底知道多少,又是哪條道上的。
    就在這緊繃的寂靜幾乎要凝固時,店鋪那扇通向裏間的小門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像是瓷器邊緣磕碰到木頭的“哢”聲。
    聲音很輕,但在兩個全神貫注的人耳中,卻不啻一聲驚雷。
    黑臉男臉色驟變,猛地扭頭看向小門方向,眼神裏閃過一絲驚慌。
    沈晦心中一動。後間果然有人!而且很可能正在整理或查看其他贓物。這枚玉璧,或許隻是冰山一角。
    他立刻抓住對方心神被擾亂的這一刹那,身體微微前傾,用更低、更緊迫的聲音說:“大哥,我沒時間跟你耗。兩萬五,最後一次。行,我現在點錢。不行,我轉身就走,就當我從沒進來過。你自己掂量,是換點實在錢,還是留著這燙手山芋等更大的麻煩?”
    他的姿態看似給出了最後通牒,實則巧妙地把自己從純粹的買家,擺到了一個似乎知曉內情、並能帶來某種“安全變現”渠道的神秘角色邊緣。這是一種冒險的話術,但麵對黑臉男這種驚弓之鳥,往往有效。
    黑臉男胸口劇烈起伏,看看沈晦,又驚恐地瞥了一眼緊閉的小門,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後間的動靜和他自身的壓力,已經讓他的心理防線出現了裂痕。
    “你……你等等。”
    他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幹澀,“我得……問問。”
    他捏著玉璧,腳步有些慌亂地走向那扇小門,輕輕敲了兩下,然後閃身進去,迅速將門帶上。
    沈晦站在原地,耳朵捕捉著裏間隱約傳來的、極力壓低的爭執聲。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經成功楔入了一道縫隙。
    接下來,就看這縫隙後麵,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以及那枚讓他能力產生異常反應的漢玉,最終會導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