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樂美，東京本部。
    第三開發部的部長辦公室內，窗簾被嚴絲合縫的拉上，空調嗚嗚作響。
    唯一的光源是牆角的電視機，正在放著索尼和電視台合作播出的最新綜藝節目。
    屏幕上，是那張蘇硯承英俊的不像話的臉，還有當他登場後，詫異驚呼嘉賓們。
    還有與他握手後，明顯嬌羞的捂住嘴內田有紀。
    隻是，沒有一點聲音。
    氣氛反而反襯出別樣的低沉凝重。
    部長坐在辦公桌後，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他把手肘支在桌案上，十指交叉，抵住了鼻尖和人中，厚實的眼鏡並沒有像動畫裏那樣反光。
    所以冰冷的視線，直接射在門口的人身上。
    自從《EVA》10月份播出後，全日本好多公司的領導，現在都愛擺這幅姿勢。
    不過效果也的確很強。
    淺野慎平僵硬地扯動嘴角，一個難看的笑容。
    隨後終於忍不住巨大的壓力，一個大鞠躬。
    “紅豆泥私密馬賽！”
    “都是我的錯！”
    部長沉聲問：“錯在哪裏了？”
    淺野慎平沒敢直起來，強忍後腰的酸痛，稍稍轉頭。
    辦公室牆邊的白板上，貼著幾組新出的數據和報告。
    其中，《心跳回憶》登錄PS1平台後的首周銷量……
    17800份。
    而緊臨貼著的，就是競品《鬆子的一生》……
    20300份！
    冰冷冷的數字，就像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扇在了全科樂美開發部的成員的臉上！
    淺野慎平大可以為此找一萬個理由。
    什麽《心跳回憶》早在超級任天堂和PCE上就發售過，玩家已經趨於飽和。
    什麽《鬆子的一生》主打獵奇和澀澀，並以此來吸引眼球。
    但是，始終無法駁辯和回避的，還是那最直觀的數字！
    20300對17800！
    這下，總不能再說“優勢在我”了吧？
    更別說兩個公司，類似的賽道和題材，但彼此投入的成本，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相對的，兩個公司的體量，也不是一個級別的。
    好嘛，這又是兩記耳光，更諷刺了！
    pia！pia！
    “八嘎！”
    部長忍不住了，衝上來就給淺野慎平來了兩下！
    “真的萬分抱歉！”
    “都是我的錯！”
    淺野頂著脹痛通紅的臉，喊得更大聲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正是公司生死存亡的時候，
    而就因為你的愚蠢和短視，就有可能讓我們和索尼的合作，在PS平台的布局徹底落後！”
    部長站在淺野身前，俯視著他的後腦怒吼。
    可問題就是，用最少成本和第三方合作，甚至白嫖製作人，不都是你們的決定嗎？
    淺野慎平彎著腰，鞠著躬，突然好想哭。
    而且誰能想到一個中國的留學生，能有那麽高的技術力啊？
    他們開發遊戲的部門打不過一個小社團，無論是遊戲內容還是技術都沒打過，關我什麽事啊？
    但部長不管，隻顧著發泄情緒和甩鍋。
    沒辦法，他自己壓力也很大。
    今年的科樂美，可謂是危機重重，生死存亡。
    年初的一場阪神大地震，神戶分部受損嚴重，大量開發資料、設備被毀。
    不僅導致卡帶和機器無法交付，跟著好幾款遊戲的開發也被迫中斷
    還有遊戲時代的更迭，在2D到3D，16位向32位的技術轉型過渡中，自己技術力不足，開發成本失控，多款遊戲虧損。
    至於人才流失，部門競爭，彼此內耗，更是司空見慣，家常便飯……
    而這些壓力，都從上至下，層層加劇，落在了每個部門，每個員工身上。
    本想著靠著PS1平台，打一波翻身仗。
    隻要《心跳回憶》鋪好路，那麽後續小島秀夫的《合金裝備》新作，就會是“二戰”的轉折點。
    但就是不明白了，這個星漢公司，這個《鬆子的一生》，這個蘇硯承又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一打聽，好嘛……
    “滴滴滴！”
    部長還在朝著悲苦的員工發泄著怒火，辦公室的座機忽然響起。
    秘書急匆匆的在裏邊道：“部長，小島部長從大阪飛過來了！”
    “小島秀夫，他來幹嘛？”部長皺眉。
    作為公司功臣，小島秀夫剛剛被晉升為大阪開發第五部的部長。
    但表麵是提拔，實則是將他從東京總部的權力中心調離。
    然後背著小島做移植，搞續作什麽的，就不會有太大阻礙了。
    “不知道，但他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秘書說。
    “他已經到了？”部長大驚，“混蛋，你怎麽不早說！”
    “抱歉……他直接闖進來了！”
    秘書話剛說完。
    門“轟”的推開！
    身材瘦長，一臉胡須，一副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
    “抱歉打擾了，藤原，我來隻想問問，為什麽否決我和星漢公司的合作！”
    “你明明知道我需要什麽樣的人才，這個公司雖然小，但他們明顯對3D技術有自己的理解，
    而且更重要的，我從給他們身上看見了我的影子，他們對遊戲內容電影化動畫化的理解極其強……”
    “社團，他們隻是一家社團。”部長繞過辦公桌，冷冷的說。
    “我問的時候他們還是社團，所以你們當時就是用這個理由否決我的，社團和公司無法簽約合作！”
    小島秀夫憤怒的揮舞雙手，“但他們現在已經是公司了，我又問了，你們又否了！”
    “科樂美不會和來路不明的公司合作，尤其是中國的公司。”
    部長說完，甩給淺野一個眼神，將其喝退，“滾吧！”
    明麵上訓下屬，但暗麵了確實點某人。
    小島不太懂這些人情世故，繼續站在門口，甚至還禮貌的讓開身位，和這個不認識的員工點頭示意。
    完了，他又看向藤原部長，一臉不忿：
    “所以你們讓我做一款在PS1上首發的《合金裝備》，卻連基本的人事任免與和合作的權利都不給我嗎？”
    “沒有說不給，隻是任何重大的決策，都需總部審批。”
    藤原部長攤手，“隻要上頭審批一過，你想要什麽人，我立馬就給你找來。”
    “你說對吧，小島？”
    久久沉默。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樣的人才！”
    小島秀夫逼視著藤原，憤怒的一指：
    “你會後悔的，藤原！”
    “我才是第三開發部的部長，小島。”
    “砰！”
    與此同時。
    某海外辦事處的地下室。
    新裝空調連續幾天的抽濕，空氣已幹燥異常。
    三張木桌簡易拚湊起來，桌上散落著螺絲刀、萬用表和網線，纏繞如亂蛇。
    除此之外，幾塊泛著金屬光澤的主板，幾十塊硬盤碼得整整齊齊，像兩排厚重的磚。
    “這是最後一根SCSI線，硬盤陣列組裝完成，供電模塊負載測試。”
    渡邊跪坐在地，正用萬用表檢測線路接口，額前長發被汗水黏住。
    “測試通過，電壓穩定，無短路風險。”
    “收到，”
    蘇硯承雙腿盤坐在旁邊，點了點頭，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DOS係統內核優化完成，銀河算法模塊嵌入成功，現在進行傳輸測試。”
    隨著敲擊聲，地上那台電腦的屏幕上，綠色代碼與硬盤指示燈的同頻閃爍。
    樓梯口，理查德斜倚著欄杆，手裏一罐可樂，完全無法插手，隻能無聊看著他們，問：
    “所以我有個問題啊？”
    蘇硯承頭也不抬：“什麽？”
    “我們現在是在給恒星網站裝服務器，而網站是必須要服務器的，對嗎？”
    渡邊：“下次傻逼問題就不要問了。”
    “下一個就不傻逼了，等等，我不是傻逼……”
    “所以你想問什麽？”蘇硯承抬頭。
    “我想問在這台服務器之前，我們的網站是怎麽運行的？”
    “……”
    蘇硯承也愣住，扭頭看渡邊。
    渡邊歎氣，一副終於被發現的表情：“你們知道JUNET嗎？”
    “日本互聯網的原點開端，東京高校的學術計算機網絡？”蘇硯承知道這個，校聯網嘛。
    渡邊淡淡的說：“我竊取了他們的服務器權限，然後我們的網站……”
    “夠了夠了，到這裏就沒有我們了，我完全不知情。”理查德捂住耳朵。
    渡邊一臉無辜，看向蘇硯承：“我也沒辦法，他們安全實在做的很爛，而我幫他們找到了漏洞。”
    “合著他們還得謝謝你唄。”
    蘇硯承笑著敲擊鍵盤，低頭，神情嚴肅起來，“好了，回到正事上，
    銀河算法加載完成，無損壓縮率 7:1驗證通過，並發連接測試啟動中！”
    設備頓時轟鳴！
    “所以我們現在在幹嘛？”理查德走過來，給兩人各遞了可樂。
    渡邊雙手捂著耳朵，言簡意賅：“測試輝夜的極限。”
    “輝夜？”理查德一愣。
    “嗯，她叫輝夜，也可以叫她輝夜姬。”渡邊指指自己跟前的服務器。
    “所以，你給自己的服務器取了名字？”理查德嘴角抽搐。
    “你不也給自己的車取了？”
    “那不一樣！”
    “測試結果出來了！”蘇硯承打斷他們。
    “所以怎麽樣？”
    兩人猛地轉頭。
    “數字穩定了，現在是，1200人並發，”
    蘇硯承抬頭，“無卡頓。”
    “啊？就一千多人啊？”理查德失望。
    渡邊“啪”的給他後腦一掌。
    “嗷！幹嘛啊？”
    “你知道東京校聯網，傳說中的JUNET的極限是多少嗎，傻逼。”
    “我怎麽知道！”
    “300人。”
    “……”
    理查德愣住半秒。
    “啊？”
    “放心，上去後，我會為你聯係慈善組織和關愛機構的，”
    渡邊拍拍他的肩膀，再把視線投向蘇硯承，“所以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是時候，放出新作的消息了。”
    蘇硯承十指不離鍵盤，邊敲邊笑，
    “但這次，可就不是幹巴巴冷冰冰的文字了！”
    雖說以這個時代的網速，7:1的無損壓縮率，還遠遠不能做到在網絡上播放視頻的水平。
    但至少加載圖片，已經不成問題，這對當下連圖片加載都又糊又慢的互聯網，足以形成降維打擊。
    他抬起頭：“所以，放出一些實機畫麵！”
    “先給我們嗷嗷待哺的玩家們，給整個看不起我們的業界，什麽索尼，卡普空，科樂美……來一點小小的畫麵震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