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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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東宮的路上,林瀟瀟一路沉思。
究竟是何人邀太子前往閣樓?閣樓之中,又究竟發生了何事?
今日宴會,還有一事令她不解,薑允為何沒有出席?
按理說,薑允與玉寧貴妃也算兒女親家。這般關係,理應出席才是。
侯峰向她解釋,今日一早,薑允便被急召入宮,應是北漠軍情又有急奏。
不過他開宴前曾見過薑和文,可鬥詩之時,此人卻不見蹤影。
按時間推斷,最有可能邀見太子的,便是此人。
然而眼下此事尚非最緊要的,稍後見了太子一問便知。
最要緊的,是太子此時是否還願意見她。
太子今日的反應,多半是因撞見林瀟瀟與福王舉止親昵所致。如何安撫他的情緒,才是重中之重。
大敵當前,切莫內部互生猜疑。
侯峰深以為然,負手緩行,沉聲道:
“老臣以為,娘娘還是將實情告知殿下為好。”
“當日東州遇刺,未將王木遺言即刻稟明殿下,一則是為讓王木在殿下心中留個完滿印象;二則是專注返京麵聖,避免節外生枝。”
“如今既已麵聖,行刺真凶也已查明,應當將其中緣由和盤托出,方能消除殿下疑慮。”
林瀟瀟長歎一聲,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
“先生,福王所述的三名刺客仍藏於京城,此事很可能成為我們扳倒薑允的關鍵線索。”
侯峰沉吟片刻,壓低聲音:
“娘娘放心,此事老夫來辦。若真有活口,想必此時尋找他們的不止咱們一家。”
林瀟瀟微微頷首,眼下又是一個與時間賽跑的難題。
但此時的她仍想不通,福王今日言行究竟是何用意。
隻怕所謂傾慕於她,也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恐怕並不單純。
若她當真有心,即知薑和玥暗害於她,為何不早做提醒?反而要在事發之後,才將關鍵線索透露給她。
再者,她有理由懷疑是福王有意讓太子撞見自己。如此看來,怎會是真心傾慕。
那福王所圖,究竟是什麽?
除了皇位,她再也想不出其他解釋。
此人太過狠辣,竟連自己的王妃也可輕易推出擋罪。
薑和玥畢竟是薑允的嫡女,若其罪名被坐實,薑允也難脫幹係。
福王這不是在自毀長城嗎?
思忖之間,二人已回到東宮。卻見元德殿內一片狼藉,頓感大事不妙。
慌忙喚人來問,才得知太子已進宮麵聖去了。
侯峰與林瀟瀟相視一怔,若太子是因今日之事,以為林瀟瀟背叛了他而大發雷霆,倒可理解,可為何要進宮麵聖?
今日閣樓之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皇宮之中,今日亦不太平。
元帝一早命人擬好晉封玉寧貴妃為皇貴妃的旨意之後,便接到北漠急報。
昭武將軍前腳剛離營返京,睿王李景師後腳就追擊敵寇反中埋伏,痛吃一場慘敗。
元帝將薑允、謝昭陽召至禦書房,共議對策。
薑允率先開口:
“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且此戰未傷根本,切不可朝令夕改,再將昭武將軍調回北漠。”
元帝並未立即接話,隻靜坐案前,垂眸沉思。
薑允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想。
當初采納了薑允之諫,急召林有為返京。誰曾想人剛離營,北漠便出了亂子。
可林有為如今已是功高蓋主,又與太子關係甚親,他日若聯起手來,他這位老皇帝未必還能撐住局麵。
“依臣所見,當增調兵馬、糧草支援睿王,助其重振旗鼓,再戰蠻夷。”
元帝無奈頷首,眼下也隻能如此。
他心中暗歎,若再年輕幾歲,必當禦駕親征,蕩平羌羯。
但也隻是想想罷了,他深知自己的身體,至多再撐三五載。
漠北這一戰,將是他帝王生涯的終章,而且必須畫上完美的句點。
他自即位以來,誅外戚、斬權臣,將大權緊握在手;開辟西域,吞並百越,硬是將大夏疆土擴充一倍有餘。
如今四方邊疆,唯獨北漠羌羯仍在作亂。
一旦平定北漠,此等功績足以震古爍今,史書上也必頌其為“千古一帝”。
為了建此功業,很多事情他並非如謝昭陽所憂慮那般,被人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他隻是默許罷了。
邊疆戰事三十年,供養軍隊,蓄備戰馬,若無薑允這等酷吏替他斂財,糧餉從何而來?宏圖偉業又當如何實現?
如今賦稅是重了些,百姓是苦了些,薑黨是貪了些。雖非本願,卻是平定漠北,成就萬世基業的必要犧牲。
為了一世搏出萬世太平,這個罵名,他願意背!
但前提是,必須保住他的功業!
隻是隨著年歲漸老,他感受到一股不受控製的力量,正不斷阻攔著他。
那便是太子。
太子奉儒崇仁,屢次勸諫整飭吏治、暫息兵戈。
可整頓了吏治,軍隊誰來供給?暫息了兵戈,偉業誰來開創?
這份仁心本無過錯,可偏偏要在此時,在他宏圖霸業隻差最後一步時頻頻反對便大錯特錯。
大業將成,豈容半分異議?太子所為,分明是要與他背道而馳。
一旦太子即位,必定推翻他的路線,他數十年的征戰拓土,豈不成了勞民傷財的笑話?
他苦心追求的千古英明,豈非要淪為窮兵黷武的罵名?
那不就等於說他錯了嗎?
有些問題,他不是看不見,隻是現在還不能動。
待北漠徹底平定,他自會調轉船舵,再創太平。
這個念頭讓他枯寂的心頭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仿佛真的看到了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然而,一陣憋悶湧上胸口,驟然刺破了這短暫的夢幻。他幾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將湧到喉間的輕咳壓了下去。
可是時間……他還剩多少時間?
所以,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阻攔他霸業的進程。
親兒子也不行!
他默許了薑黨打壓太子,並將太子親信逐一調離。
若非侯峰早年戰功赫赫,也定難留京中。
幸而此次東州歸來,太子未如往日那般勸諫不休,反而還設法補上了軍糧虧空,這才讓他稍感寬慰。
隻要太子不再生事,待到北漠平定,將來皇位仍是他的。
正思量間,薑允再度開口:
“陛下,睿王初次獨當一麵,難免急進。臣建議另遣一穩重之人,從旁輔佐。”
元帝聞言驟然警覺,薑允這是已不滿足於當下,還想往軍中安插自己的勢力。
“依卿所見,派誰合適?”
他緩緩靠向椅背,聲調平淡無波。
“臣所見,謝昭陽謝將軍可擔此任。”
太子返京後,薑允逐漸摸清了東州所有來龍去脈,越發察覺謝昭陽可疑。
雖無實據,但畢竟此人曾有叛變前科,不得不防。
此時提出派他去北漠,正可試探一番,看看此子是否識趣,知進退。
“謝將軍年輕有為,沉著冷靜,定能輔佐睿王蕩平北漠。”
元帝瞥了謝昭陽一眼,轉向他問道:
“謝卿意下如何?”
謝昭陽躬身做禮,沉聲應答:
“臣隻是一介武夫,論兵略,遠不及旁人。臣以為,有一人比臣更合適。”
謝昭陽頓了一頓,目光平靜地掠過薑允的側臉,最後落在元帝探究的眸色中,緩緩吐出了那個名字。
“薑大人之子,薑和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