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瘋子在數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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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時野心裏嘖了一聲。
    【又是倆慫包。冷公公這老東西能不能挑點膽大的?上回那個還敢伸手摸朕的玉佩……】
    扶瑤跨過門檻的瞬間,耳朵裏炸開一串心聲。
    她腳下一滑,差點給殿內的金磚磕個頭。
    旁邊的小蓮死死攥住她胳膊,指甲掐進肉裏。
    “你穩著點……”小蓮從牙縫裏擠出聲。
    扶瑤心說穩個屁,你沒聽見那瘋子在數數嗎?
    【一、二……】
    周時野心裏慢悠悠數著。
    【三、四……數到十還不叫醒朕,就治她們個伺候不周。】
    扶瑤頭皮發麻。
    她扯著小蓮往殿內走,步子邁得又急又輕,活像兩隻偷油老鼠。
    禦案就在眼前。
    周時野側臉壓在奏折上,墨發從肩頭滑落,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他生得極好,鼻梁挺直,唇線薄而分明,睡著時那股子戾氣斂去大半,竟透出幾分少年氣。
    可惜扶瑤沒心思欣賞。
    【五、六……】
    她腦子轉得飛快。
    叫醒?按照這瘋子的尿性,肯定要裝被驚擾然後發火。
    不叫醒?等他數完照樣要發火。
    橫豎都是死。
    扶瑤盯著周時野搭在案邊的手。那隻手骨節分明,食指無意識地輕叩桌麵。
    叩、叩、叩。
    節奏和她心跳一個頻率。
    【七、八……】
    操。
    扶瑤一咬牙,拽著小蓮“撲通”跪下了。
    “陛下!”
    她聲音拔高,
    “奴婢該死!奴婢看見有隻大黑耗子從禦案底下躥過去了!”
    小蓮:“……”
    周時野:“……”
    殿內死寂。
    扶瑤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能聽見自己心髒在胸腔裏擂鼓。
    三息。
    五息。
    周時野慢吞吞地抬起頭,揉了揉眉心,嗓音帶著剛睡醒的啞:“耗子?”
    “是、是……”
    扶瑤硬著頭皮接話,“又肥又黑,尾巴這麽長——”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
    小蓮在旁邊抖得像篩糠。
    周時野眯起眼,目光在扶瑤臉上掃了一圈。
    【編,接著編。太和殿要是能有耗子,冷公公的腦袋早被朕擰下來當球踢了。】
    他心底嗤笑,麵上卻沒什麽表情。
    “起來吧。”
    扶瑤如蒙大赦,剛要起身,又聽他道:“既然看見了,就去把耗子給朕抓來。”
    她腿一軟,差點又跪回去。
    “陛下……那耗子跑得快……”
    “跑得快?”
    周時野往後一靠,似笑非笑,
    “那你們倆就在這兒守著,什麽時候抓著,什麽時候再去歇息。”
    【朕倒要看看你能編出什麽花兒來。】
    扶瑤心裏罵了一萬句髒話。
    她垂下頭,語氣誠懇:“陛下聖明,奴婢這就去抓。”
    說完扯著小蓮就往外退。
    “等等。”
    周時野的聲音不高,卻讓兩人瞬間定住。
    “你,”
    他指了指扶瑤,“留下。那個,”
    又指了指小蓮,“去禦膳房傳話,今日晚膳要清淡些,別又是些油膩膩的玩意兒。”
    小蓮飛快地應了聲“是”,幾乎是逃命般退了出去。
    殿門合上。
    扶瑤一個人杵在那兒,感覺後脖子涼颼颼的。
    周時野重新翻開奏折,朱筆在指尖轉了一圈。
    【戶部這幫老東西,賑災銀兩的折子寫得跟天書似的,當朕是傻子?】
    他眉頭一皺,朱筆在折子上劃拉出一道紅痕。
    扶瑤耳朵裏嗡嗡響。
    【還有禮部,天天催選秀,催催催,催命呢?朕的後宮缺女人嗎?】
    【缺的是能幹活的!一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會哭哭啼啼爭風吃醋……】
    他越想越火大,“啪”地合上奏折。
    扶瑤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過來。”
    周時野沒看她,隻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扶瑤挪過去。
    “捏肩。”
    她吐出一口氣,伸手搭在他肩上。
    隔著一層玄色龍紋常服,能感覺到底下緊實的肌肉。
    力道不輕不重地揉捏。
    周時野閉著眼,心底那點煩躁漸漸壓下去些。
    【還行,手法比上個強點。】
    扶瑤嘴角抽了抽。
    捏了約莫一刻鍾,周時野忽然開口,“過來研墨。”
    扶瑤轉到案側,往硯台裏添水,捏著墨錠慢慢打圈。墨香散開,混著檀香,倒不難聞。
    周時野重新翻開奏折,朱筆懸在半空,卻遲遲沒落下。
    【江南水患……撥銀三十萬兩……三十萬兩夠幹什麽?修堤壩還是喂蛀蟲?】
    他冷笑一聲,筆尖重重一點。
    扶瑤研墨的手頓了頓。
    【這折子誰寫的?字兒跟狗爬似的……工部侍郎劉義慶?朕記得他,去年修皇陵貪了八萬兩,朕還沒騰出手收拾他,他倒先跳出來了。】
    周時野眼底掠過一絲戾氣。
    扶瑤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個聾子。
    殿外傳來腳步聲。
    冷公公弓著身子進來,臉上堆著笑:“陛下,柳貴人那邊……”
    “拖出去埋了。”周時野頭也不抬。
    冷公公頓了頓:“奴才說的是小娥。柳貴人隻是嚇暈了,太醫瞧過,無大礙。”
    “那就讓她好好‘養病’,三個月別出來礙眼。”
    “是。”
    冷公公退出去前,瞥了扶瑤一眼。
    那眼神說不上是同情還是探究。
    殿內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周時野批完最後一本折子,將朱筆一扔,身子往後一仰。
    “朕渴了。”
    扶瑤麻溜地去倒茶。
    茶水是溫的,她端過來時,周時野正盯著殿頂的藻井出神。
    【這藻井也該翻新了……算了,國庫沒錢。】
    他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太淡。”
    扶瑤心說你事兒真多,麵上卻恭敬:“奴婢去換。”
    “不必。”
    周時野將茶盞擱在案上,忽然問,“你覺得朕是個什麽樣的人?”
    扶瑤心裏警鈴大作。
    第三十八次送命題又來了。
    她垂下眼:“陛下英明神武,勤政愛民,是天啟之福。”
    【放屁。】
    周時野在心裏冷笑。
    【一個個嘴裏抹蜜,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罵朕呢。】
    他盯著扶瑤低垂的側臉,忽然起了點惡劣的心思。
    “若朕說,朕其實是個暴君,嗜殺成性,你怎麽看?”
    扶瑤頭皮發麻。
    她沉默兩息,抬起頭,眼神真誠得能掐出水:“陛下定有苦衷。”
    周時野挑眉:“哦?什麽苦衷?”
    “奴婢愚鈍,不敢妄測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