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探與犬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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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的“留意”,在第三天上午就有了回響。
不是大張旗鼓的搜查,而是一次看似平常的巡邏路線調整。周澤和另一個年輕輔警被安排,加強對西邊河岸一帶老舊小區和臨河道路的日間巡邏頻次,特別注意觀察有無可疑人員、車輛,以及“異常聚集的流浪動物”。
“特別是大型犬,有主的、沒主的,都多看一眼,記下特征。” 晨會上,老楊語氣平淡地布置,沒提默,但周澤心裏門清。
消息傳到後院時,默正在陽光下伸展後腿,感受著傷愈後日益增長的力量。聽到周澤轉述,他心中一安。老楊聽進去了,而且采取了行動。雖然隻是常規巡邏,但至少那一片被納入了更密集的視線之下。這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也可能讓那些暗中活動的人露出馬腳。
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巡邏沒有發現異常,河邊據點那邊,通過夜鷺的夜間觀察,也似乎沉寂下來。那兩條護衛犬不再白天趴伏在土坡後,黑船也用更多蘆葦和水草遮蓋得嚴嚴實實,仿佛真的隻是一條被遺棄的舊船。
但默沒有放鬆警惕。越是平靜,往往意味著水麵下的湧動越激烈。他讓老鼠們擴大了監控範圍,不僅盯著那個固定的蘆葦蕩,也留意上下遊岸邊是否有新的痕跡、臨時停靠點,或者陌生人、陌生狗出沒。
同時,他也在加緊自身的恢複和訓練。左後腿的骨裂基本愈合,跑跳已無大礙,隻是劇烈運動後還有些酸脹。老楊的訓練科目越發接近實戰,加入了在複雜噪音環境下的指令辨別、模擬人群中的追蹤,以及應對突發驚嚇和挑釁的穩定性訓練。
“你的冷靜和專注是優勢,但麵對真正的混亂和危險時,本能反應也很重要。” 一次模擬街市噪音的訓練後,老楊對微微喘氣的默說,“要找到平衡。用腦子控製本能,而不是消滅本能。”
這天傍晚,周澤送飯時,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還帶著點忿忿不平。
“黑子,你說氣人不氣人!北區分局那邊,又發協查過來了!還是盜竊案,這回是高檔小區,丟了幾塊名表和珠寶,案值更大!劉隊電話裏拐彎抹角,又想借你去‘看看’!說什麽‘能者多勞’,‘兄弟單位互相支援’!” 周澤把食盆頓在地上,“上次的表彰還沒送過來呢,這就又來薅羊毛了!李所還沒答應,說要看所裏安排和你這邊的情況。要我說,就不該去!咱們自己轄區事兒也不少!”
默安靜地吃著飯,心裏卻在快速權衡。再次去北區?深入“短毛”勢力範圍的腹地?風險無疑更高。但另一方麵,這也是進一步展示價值、鞏固與北區分局關係(也許能換來某些信息共享?)、甚至趁機偵察“短毛”地盤情況的機會。
當然,不能表現得過於積極。他需要等待老楊和周澤,甚至李所的決定。
就在這時,牆角的老鼠洞傳來急促的摩擦聲。大老鼠鑽了出來,沒等默召喚,就急切地傳遞意念:
“黑老大!河邊!有動靜!大的!”
默立刻放下食物:“說清楚!”
“就剛才,天快黑的時候,那兩條大狗出來了!不是趴著,是走動,在岸邊來回走,很焦躁的樣子,時不時朝河上遊方向看。然後,有一條狗,就是那個黃黑雜毛的,突然對著蘆葦叢深處叫了兩聲,很短,很凶!接著,裏麵……裏麵走出來一個人!”
人?終於露麵了?
“什麽樣的人?”
“個子不高,裹著件深色雨衣,帽子戴得很低,看不清臉。走路很輕,很快。他出來摸了摸那條黃黑狗的頭,狗就不叫了。然後他走到水邊,蹲下,好像在檢查船邊的水草和繩子。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對著上遊方向,用手電筒,很暗的那種光,閃了三下,一長兩短!”
閃光信號!他們在聯絡!
“然後呢?”
“然後上遊遠處,大概更深的蘆葦蕩裏,也有暗光閃了兩下,一短一長!那個人就回到蘆葦叢裏,不見了。那兩條狗又在岸邊趴下了,但感覺……更警惕了!” 大老鼠傳遞來的情緒帶著緊張和興奮。
夜間信號聯絡,說明有同夥在附近,可能有船或人在上遊接應點。這是一個正在活躍的、有組織的團夥,今晚可能有行動!
必須立刻通知老楊!但怎麽通知?老鼠看到的“閃光信號”,他無法解釋。他需要更直接、更“狗”的方式。
他猛地站起身,衝向倉庫門口,對著前樓方向,發出短促而響亮的吠叫:“汪!汪汪!”
這不是平常的招呼,而是一種帶著明確警示意味的叫聲。阿黃被嚇了一跳,也跟著叫起來。灰影從櫃子頂站起身,耳朵豎起。
前樓值班室的窗戶打開了,一個輔警探頭出來:“黑子?叫啥呢?餓了?”
默不理會,繼續朝著西邊——河岸的方向,連續吠叫,同時用爪子刨著地麵,顯得焦躁不安。他甚至嚐試人立起來,扒著倉庫門的邊緣,目光死死鎖定西方。
他的異常舉動很快引起了注意。周澤從食堂跑出來,老楊也從辦公室窗口望出來。
“黑子?怎麽了?” 周澤跑過來,看到默不同尋常的激動狀態,愣了一下。
老楊也很快下樓來到後院。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仔細觀察著默:吠叫的方向,焦躁刨地的動作,以及那緊緊盯著西邊的、充滿警惕的眼神。
“西邊……河邊?” 老楊緩緩問。
“汪!” 默立刻回應,叫聲短促肯定。
老楊眼神一凝。他看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又看看焦躁不安的默,再看看西邊被夜色吞沒的河岸方向。
“周澤。” 老楊聲音沉穩,但語速加快,“立刻通知值班室,啟動三級戒備。你,帶兩個人,開便車,去西邊河岸路,從和平橋往上下遊方向,慢速巡邏,注意觀察河麵、岸邊,特別是蘆葦密集區域,有無異常燈光、船隻、人員活動。不要下車,不要靠近,有情況立刻匯報。”
“是!” 周澤神情一肅,立刻跑向前樓。
老楊又看向另一個聞聲出來的警察:“老陳,你帶兩個人,開另一輛車,去河對岸的沿河路,同樣方向巡邏觀察。保持通訊暢通。”
“明白!”
安排完,老楊蹲下身,按住還在低吼的默。“黑子,聽著。我已經派人去了。你留在這裏,保護好阿黃,還有……” 他看了一眼櫃子頂上的灰影,“看好家。外麵的事,交給我們。”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默慢慢平靜下來,但耳朵依舊豎著,目光沒有離開西方。
老楊拍拍他,站起身,快步走向前樓。很快,兩輛沒有警燈標識的汽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派出所大院,融入夜色。
後院恢複了安靜,但一種緊繃的氣氛彌漫開來。阿黃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不再玩鬧,緊緊貼著默趴下。灰影跳下櫃子,走到門口,透過門縫望著外麵黑暗的街道。
時間在寂靜和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分鍾都顯得格外漫長。
默集中精神,試圖通過與大老鼠的微弱聯係,感知河邊的情況。但距離太遠,隻能得到一些模糊的、混亂的恐懼情緒,似乎是老鼠們被突然出現的車輛和人類活動驚擾,四處躲藏。
大約過了四十多分鍾,對講機裏傳來周澤刻意壓低的聲音:“老楊,和平橋下遊約一公裏,南岸蘆葦叢,發現可疑燈光,很微弱,閃爍不定,疑似信號。未發現船隻和人員。是否靠近觀察?”
“不要靠近,保持距離監視。注意隱蔽,記錄燈光規律和持續時間。” 老楊的指令從值班室傳來。
“收到。”
又過了十幾分鍾,對講機再次響起,是老陳的聲音:“老楊,北岸沿河路,和平橋上遊約八百米處,發現一輛無牌灰色麵包車,停在廢棄的抽水站旁邊,車內無人,但發動機還是溫的。周圍沒有發現人員。”
無牌麵包車,停在偏僻的抽水站,發動機還是溫的……這絕對不是巧合。
“記錄位置,車輛特征。周澤,你那邊燈光情況?”
“燈光持續閃爍,大約每分鍾一次,沒有規律變化。需要增援嗎?”
老楊沉默了幾秒,顯然在快速判斷。對方在兩岸都有布置,有信號燈光,有接應車輛,行動隱秘。這絕不是小打小鬧。但己方人手有限,夜間在複雜地形貿然行動風險極大。
“周澤,老陳,繼續原地監視,不要暴露,不要行動。我馬上向李所匯報,請求分局支援,協調水警。注意安全,隨時匯報變化。”
“明白!”
值班室那邊傳來老楊快速撥打電話和匯報的聲音。派出所徹底動了起來,更多值班和備勤的警察被喚醒,氣氛緊張而有序。
默趴在門口,聽著這一切。他的預警起了作用,警方已經警覺並布控。但對方顯然也很狡猾,沒有輕易露麵。今晚,很可能是一場耐心的較量,或者,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衝突。
他看向漆黑的夜空,又看向身邊不安的阿黃和門口警惕的灰影。
和平橋的夜晚,第一次因為他的“直覺”,而充滿了山雨欲來的肅殺。
河風穿過街道,帶來遠處隱約的、潮濕的水汽,也帶來了無形無質、卻令人心悸的暗流。
夜色正濃,而某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事物,似乎也到了即將浮出水麵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