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山影與零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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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在地上劃出的歪扭符號,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可笑,又帶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第一個換班的輔警撓著頭看了半天,嘀咕道:“這狗又畫啥呢?山?雲?還有個圈圈?昨晚沒睡好,夢遊了?”
但老楊來後院查看默的狀況時,隻瞥了一眼那些符號,臉色就驟然變了。他立刻蹲下身,死死盯著那些爪痕,特別是那個“零”字(雖然歪得像雞蛋),又抬頭看向臉色明顯憔悴、左肩包紮處有新鮮血漬滲出的默。
“你畫的?”老楊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默低低“嗚”了一聲,目光與老楊對上,眼神裏充滿了疲憊,但更深處是一種清晰的、指向性的確認。
“山……雲……零……”老楊喃喃重複,猛地站起身,對著對講機急促道:“指揮室!立刻調取全市及周邊所有帶有‘蒼雲’、‘零’字樣的地名、單位、設施資料!特別是山區、廢棄軍事或科研設施!要快!”
他看向默,眼神複雜難明:“你昨晚……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或者……‘看’到了什麽?”
默無法解釋那種精神層麵的交鋒和信息灌注,隻能再次肯定地低吼,並用鼻子重重地點了點地上那個“零”字。
“蒼雲山……”老楊深吸一口氣,“市北一百二十公裏,是片未開發的原始山林,有幾個廢棄多年的‘三線’廠礦和一個小型氣象站。‘零號設施’……從沒聽說過。但如果‘教授’的信息沒錯,那裏很可能藏著他所謂的‘最終’地點,也是那個銀色手提箱和‘北邊客戶’可能的目的地!”
消息迅速上報。專案組會議室裏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陳文柏昨天被捕,今天黑子就給出了‘蒼雲山’和‘零號設施’的線索。這是巧合,還是陳文柏被捕前就預設好的信息傳遞?或者是黑子通過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從陳文柏那裏‘讀取’到了關鍵信息?”一位行為分析專家提出疑問。
“陳文柏在審訊時提到過黑子‘特別’,有‘烙印’。如果這個‘烙印’不僅僅是比喻,而是一種實際存在的、帶有信息傳遞功能的精神標記,那麽黑子驅除標記時接收到殘留信息,理論上存在可能。雖然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另一位心理專家謹慎分析。
“現在不是討論科學還是玄學的時候!”專案組領導拍板,“既然有了明確指向,就必須立刻行動!‘教授’被捕,他的同夥和客戶很可能狗急跳牆,要麽加速行動,要麽銷毀證據撤離!我們必須搶在前麵!”
“立刻成立‘蒼雲山’行動指揮部!調集特警、武警、山地救援、防化、醫療力量!聯係當地政府和駐軍,請求支援和情報共享!對蒼雲山區域進行秘密偵察和外圍封鎖!空中偵察也要上,注意偽裝,不要打草驚蛇!”
“老楊,你帶精幹小隊,作為先遣偵察組,攜帶黑子和雷霆,立刻出發!你們有和它們合作的經驗,也有麵對‘教授’造物的經驗。記住,你們的任務是確認‘零號設施’的具體位置、內部情況、人員武裝,為後續大部隊行動提供準確情報!非必要,不交火!安全第一!”
“是!”老楊立正敬禮,眼中燃起戰意。
任務來得極其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默知道,與“教授”和陳文柏背後那個神秘網絡的最終對決,終於要拉開帷幕了。而戰場,就在那片陌生的、危機四伏的群山之中。
出發前,周澤紅著眼圈給默檢查了傷口,重新包紮,又給他套上了一件特製的、帶有GPS定位和生命體征監測功能的犬用戰術背心。阿黃似乎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不再玩鬧,緊緊跟著默,喉嚨裏發出不安的嗚咽。小白也帶著幼崽,遠遠地看著,眼神裏滿是擔憂。灰影的傷還沒好利索,但它堅持要跟去,被老楊嚴厲拒絕,命令它留守,負責看守後院和與城裏的動物情報網保持聯係。
雷霆的狀態很好,胸前的灼傷已無大礙。它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山地任務充滿專業的亢奮,安靜地接受著小孫的裝備檢查和指令。
兩輛經過改裝的越野車,載著老楊、小孫、四名特警隊員,以及默和雷霆,駛出派出所,匯入早高峰的車流,然後轉向北方,朝著城市邊緣連綿的群山飛馳而去。
車上氣氛沉默而緊繃。隊員們檢查著裝備,低聲交流著戰術手勢。老楊則對著平板電腦,研究著剛剛傳來的、關於蒼雲山的有限資料。
蒼雲山,主峰海拔一千八百米,山勢險峻,植被茂密,有多處懸崖峭壁和地下溶洞。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因備戰需要,在山中修建了一些小型軍工設施和地下倉庫,代號多以數字開頭。改革開放後陸續廢棄,人跡罕至。資料裏沒有任何名為“零號”的設施記錄。
“要麽是後來私自修建的,要麽是某個已知設施的隱秘部分,改稱‘零號’。”老楊分析,“我們需要當地熟悉地形的向導,以及……可能需要從那些廢棄設施的老職工口中,挖出點線索。”
兩個多小時後,車輛駛入蒼雲山腳下的一個小鎮。與當地派出所和駐軍聯絡點接上頭後,行動暫時轉入地下。隊員們換上便裝,分散入住不同的民宿。老楊和小孫帶著默和雷霆,住進了一個靠近山腳的農家院,主人是個姓趙的退伍老兵,對山裏情況很熟。
“零號?沒聽說過。”趙老漢搖頭,抽著旱煙,“山裏那些老廠子,我都知道。一廠、二廠、三庫、五洞……就是沒零號。不過……”他想了想,“倒是聽我爹那輩人提過一嘴,說最裏頭,挨著斷魂崖那邊,抗戰時候鬼子修過什麽東西,後來國軍也用過,再後來就封了,說不清是幾號,邪性得很,平時沒人敢去。”
斷魂崖?老楊和默對視一眼。這名字聽起來就不吉利。
“能帶我們去看看嗎?”老楊問。
“現在?”趙老漢看看天色,已近黃昏,“那地方可不好走,沒正經路,還得過一片老林子,晚上有野獸。要不明天一早?”
“事急,麻煩您了,價錢好說。”老楊堅持。
趙老漢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默和雷霆,又看看老楊他們不像壞人,最終點點頭:“成,我帶你們到林子邊,指個方向。再往裏,我也不敢晚上進。你們自己小心。”
簡單準備後,一行人在趙老漢的帶領下,徒步進山。一開始還有踩出來的小徑,漸漸就隻剩下獸道和亂石。林木愈發茂密,遮天蔽日,即使天色未黑,林中也顯得幽暗陰森。空氣潮濕,充滿了泥土、腐葉、以及各種說不出的草木氣息。
默的鼻子和耳朵全力工作。山林的氣味和聲音與城市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混雜,也潛藏著更多未知。他能聞到不遠處野豬留下的騷味,聽到樹梢鬆鼠跳竄的動靜,以及更深處,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可能是豹貓)巡視領地的低沉呼嚕。
趙老漢果然隻把他們帶到一片格外茂密、藤蔓糾纏的老林子邊緣,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一片更加黑暗的峭壁陰影:“就那邊,斷魂崖。崖底下好像有個被藤蔓遮住的大洞,老輩子人說就是入口。裏麵啥樣,沒人知道。你們真要進去,可得萬分小心。聽說裏麵不幹淨。”
交代完,趙老漢收了錢,匆匆原路返回了。
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林子裏更是漆黑一片,隻有手電光柱劃破濃稠的黑暗。
“檢查裝備,打開夜視儀。黑子,雷霆,前麵帶路,注意氣味和動靜。”老楊低聲下令。
默和雷霆走在最前麵。雷霆受過山地訓練,步伐穩健。默則更加依賴本能和那不斷增強的感知。那股陳文柏“烙印”消散後殘留的、對“Ω”和“最終地點”的模糊感應,在此刻變得清晰了一絲,仿佛黑暗中有個微弱但明確的路標,指向斷魂崖的方向。
他們艱難地穿過藤蔓和亂石,靠近了斷魂崖。那是一片巨大的、向內凹陷的絕壁,崖底果然堆積著厚厚的腐殖土和亂石,上麵爬滿了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粗壯藤蔓,幾乎將崖壁完全覆蓋。但在藤蔓最密集處,隱約能看出一個不自然的、人工修整過的拱形輪廓,高度約三米,寬度可容一輛卡車通過,但被藤蔓和垂下的氣根遮掩得嚴嚴實實。
“就是這裏。”老楊示意隊員警戒四周,自己上前,小心地撥開藤蔓。手電光下,露出了鏽蝕嚴重、但依然能看出厚重堅實的鋼鐵門框輪廓。門上沒有鎖,似乎是從內部閂死的,縫隙裏長滿了青苔。
“有近期活動的痕跡。”一名特警隊員指著門框下方地麵,那裏有幾處藤蔓被新鮮折斷的茬口,還有幾個模糊的、像是重型輪胎留下的壓痕。“時間不超過一周。”
裏麵有人!而且可能運進了東西!
“準備爆破,無聲開門。”老楊下令。
技術隊員迅速上前,在門縫關鍵位置貼上微型定向爆破索。其他人散開隱蔽。
“三、二、一,爆!”
輕微的悶響,幾乎被林中的風聲和蟲鳴掩蓋。鋼鐵門框微微震動,門縫處冒出一縷青煙。特警隊員上前,用力一推——
“嘎吱……轟……”
沉重的鐵門,向內緩緩滑開,露出一條漆黑、向下傾斜的通道。一股混雜著陳年塵土、機油、金屬鏽蝕、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甜膩化學品味道的冰冷空氣,撲麵而來。
通道很寬,足以通行車輛,地麵是粗糙的水泥,牆壁上還能看到早已停用的通風管道和電線槽。頂部有照明燈座,但燈泡早已破碎。手電光柱照進去,看不到盡頭,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是這裏了。‘零號設施’。”老楊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如刀,“檢查防化裝備,打開空氣檢測儀。黑子,雷霆,跟緊我。我們進去。”
默看著那洞開的、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黑暗通道,胸前的勳章在戰術背心下微微發燙。山林的氣息被地底的陰冷取代,那種被標記、被注視的感覺再次隱約浮現,但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他知道,門的後麵,等待著他的,可能不僅僅是“教授”的餘黨,還有陳文柏口中那所謂的“Ω的降臨”,以及這個龐大陰謀最終極的秘密。
他邁開步子,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黑暗。
身後,鐵門在液壓裝置的作用下,緩緩關閉,最後一絲天光被切斷。
山林重歸寂靜,隻有夜風穿過藤蔓,發出嗚咽般的低語,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被塵封已久的、關於山影與零號的故事。
而新的篇章,已在地底深處,悄然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