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國營飯店裏的鬆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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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四,掃房子。
但在紅星大隊,今天的陸江河沒空掃房子。
自從收拾了李保田那老狗之後,他難得過了幾天清淨日子。
今天天還沒亮,他把那二十個精心包裝的“特供禮盒”和剩下的幾百斤山貨裝上了借來的騾車。
沈清秋給他圍上那條這幾天剛織好的灰圍巾,眼神裏滿是擔憂。
“江河,那個王德發上次既然想借刀殺人,這次你送上門去,會不會……”
“會。”陸江河緊了緊圍巾,眼神冷冽如刀。
“他會打壓我,會給我下套,甚至會想辦法拿捏死我。”
“因為在他眼裏,我就是一條如果不拴上鏈子就會咬人的狗。”
“那你還去?”
陸江河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
“去!為什麽不去!”
“但我不是去當狗的,王德發他是個生意人,也是個官迷。”
“隻要利益足夠大,殺父之仇都能放一邊,何況這點小摩擦?”
“放心,今兒個我不僅要讓他掏錢,還得讓他求著我收錢。”
趕著騾車,陸江河頂著風雪進了縣城。
他沒有直接去鋼鐵廠碰釘子,而是先拐了個彎,把車停在了縣紅星國營飯店的後門。
要想和王德發掰手腕,得先在縣城的圈子裏站穩腳跟。
而目前這個情況,以國營飯店的大廚老劉為突破口最好不過。
在這個特殊的年代,國營大廚雖然沒有行政級別。
但他掌握著“接待”這個核心環節。
縣官不如現管,能抓住領導胃口的人,往往能吹得進“枕邊風”。
陸江河作為重生者,深知這種隱形人脈的恐怖之處。
此時正是上午十點,飯店後廚剛開始備料。
陸江河拎著一個藤條箱子,裏麵裝著兩盒“特供”榛蘑,還有一條二斤重的鮮活桂魚。
這魚,是他今天的敲門磚。
推開後廚那扇油膩膩的防風簾,一股子混合著蔥薑蒜和陳年油煙的味道撲麵而來。
“哎哎哎!幹啥的?誰讓你進來的?”
正在切墩的小徒弟眼尖,立馬拿著菜刀吆喝起來。
正在灶台上指揮的大廚老劉回過頭,看見是陸江河,眉頭皺成了川字。
上次陸江河借廚房做的那道“金湯野意”確實驚豔,但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也是禦廚傳人,心裏總覺得那不過是野路子碰巧了。
“喲,這不是那個倒騰山貨的小陸嗎?”
老劉撇了撇嘴,把手裏的長柄勺往鍋邊一磕。
“怎麽?今兒個又來借火?我這可是國營飯店,不是你的私人灶台。”
“劉師傅,借一步說話。”
陸江河沒惱,笑嗬嗬地走上前,把手裏的桂魚往案板上一放。
那魚還在撲騰,鱗片在燈光下閃著銀光。
“今兒個不借火,是來請教。”
陸江河把姿態放得很低。
“我聽說劉師傅是京城譚家菜的傳人,尤其擅長做魚。”
“我這有條好魚,想跟劉師傅換個手藝。”
“換手藝?”老劉被氣笑了。
“你一個山溝裏的獵戶,跟我換手藝?你會啥?”
“我會做一道,鬆鼠桂魚。”
陸江河淡淡地說道。
老劉的眼神瞬間變了。
鬆鼠桂魚,那是蘇幫菜的名菜,也是國宴上的硬菜。
這道菜最講究刀工和火候,沒個十年八年的苦功,做出來的魚那就是個麵疙瘩,根本立不起來。
在這小縣城裏,哪怕是他老劉,輕易也不敢做,因為怕砸了招牌。
“口氣不小啊。”老劉冷哼一聲,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
“行!你要是能做出個樣兒來,今兒個這後廚隨你用!你要是做砸了,得給我個交代。”
“一言為定。”
陸江河也不廢話,挽起袖子,洗手,拿刀。
那一刻,他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
原本那個看起來有些土氣的農村漢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如山的大師風範。
那條還在撲騰的桂魚被按在案板上。
“啪!”
刀背一拍,魚暈了過去。
緊接著,去鱗、去鰓、剖腹、去內髒,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最關鍵的步驟來了——改刀。
陸江河手持菜刀,貼著魚骨將兩片魚肉片下,魚尾相連。
然後,他將魚皮朝下,在魚肉上先切直刀,再切斜刀。
每一刀都要切到魚皮,卻絕不能切破魚皮。
“沙沙沙。”
刀刃切開魚肉的聲音密集而有節奏,像是春蠶食葉。
老劉原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可看著看著,他不自覺地從灶台邊走了下來,慢慢湊到了案板前,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這十字花刀,間距分毫不差?!”
兩分鍾不到,改刀完成。
陸江河提起魚尾一抖,那原本平整的魚肉瞬間像刺蝟一樣根根豎起,每一根肉刺都大小均勻,晶瑩剔透。
“上粉!”
陸江河一聲低喝,旁邊看傻了的小徒弟連忙遞上幹澱粉。
拍粉、抖粉,動作幹脆利落。
此時,油鍋已熱至七成。
陸江河一手提著魚尾,一手捏住魚頭,將魚身彎成弓形,緩緩放入油鍋。
“滋啦。”
熱油翻滾,白色的魚肉在瞬間膨脹定型,金黃色的外殼迅速鎖住了內部的鮮嫩。
隨著那條魚在油鍋裏逐漸變成一隻昂首翹尾的金鬆鼠,整個後廚鴉雀無聲。
最後,澆上調好的糖醋鹵汁。
“滋。”
一股酸甜鮮香的熱氣騰空而起,那隻金黃的鬆鼠仿佛活了過來,吱吱作響。
“鬆鼠桂魚,請劉師傅指教。”
陸江河放下勺子,氣定神閑。
老劉看著盤子裏那道色澤金黃、造型栩栩如生的菜,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是行家,不用吃,光看這頭昂尾翹、肉刺如毛的造型,就知道這是頂級的功夫。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
外酥裏嫩,酸甜適口,沒有一絲腥味,隻有魚肉的鮮美和料汁的淳厚在舌尖綻放。
“服了。”
老劉放下筷子,長歎一口氣,臉上那股子傲氣徹底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遇見同道中人的敬重。
“小陸……不,陸師傅。”
“你這一手,哪怕是在省城的國營大飯店,也能當個廚師長,窩在山溝裏,屈才了啊。”
“劉師傅過獎了,混口飯吃而已。”
陸江河笑了笑,順勢打開那個藤條箱子,拿出了那兩盒沈清秋手繪的“特供榛蘑”。
“劉師傅,這魚是敲門磚,這兩盒東西,才是我想跟您交朋友的誠意。”
老劉接過那包裝精美的禮盒,看著上麵那雅致的“特供尊享”四個字,眼睛更亮了。
“好東西!這包裝!講究!有文化!”
“劉師傅,我是給鋼鐵廠王科長送貨的。”
“以後這山裏的好東西,除了給王科長,我也想給咱們飯店留一份。”
陸江河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咱們飯店經常要接待縣裏、甚至市裏的領導。”
“要是能用上這種特供的山珍,再加上您這頂級的譚家菜手藝……”
老劉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有了這“特供”的噱頭,他在飯店的地位就能更穩,領導吃了高興,他也跟著沾光。
“成!”老劉一拍大腿。
“以後你的山貨,隻要送來,我老劉照單全收!”
“而且,我在王科長那也能說上話,以後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替你兜著!”
這一刻,陸江河不僅展示了手藝,更是在縣城的飲食圈子裏,插下了一根釘子。
